雪云驹载着一身白衣的温如玉,而子墨黑袍金冠、骑黑马,这一黑一白两骑出现在紫熵王城落霞,就吸引了无数百姓的目光。
一个是王者气度,一个是神仙姿态。一个仿佛站在高山之巅,俯视山河,凛凛霸气溢于眉梢,一个仿佛置身琼楼玉宇,笑指乾坤,艳艳风华尽藏眸底。
子墨拿出十二分的诚意,一路走来将紫熵的风土人情、时势利弊缓缓剖析,有意无意间套取温如玉的见解与对策。而温如玉毫不避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是将落霞王城走了一遍,便已将落霞的地势、格局尽收眼底,犹如水墨画般的运笔,挥洒间勾勒出一个纵横有度、脉落清晰的发展规划图。
子墨幽深的眼底分明见了赞赏之意,恨不得一日之内问遍奇谋。两人浅浅谈笑间,指点江山,运筹帷幄,不是君臣、不是朋友,却又似乎兼有这样的关系。
温如玉忽然觉得有些害怕,这个子墨,真的不是寻常之人,他在不知不觉中施恩于人,让人心生感激,却又不露痕迹。今日这番“出游”,或者说“视察民情”,分明便是君王对贤臣的问策,让人觉得为王者坦诚相待、胸怀广阔,而暗暗施下的知遇之恩便如一根软索,套住了被问者的心。
垂下了钓竿,不放香饵,静待愿者上钩。
温如玉暗暗微笑,我非鱼,这清浅池塘也非我存身之所,请莫钓我。
似乎感觉到温如玉扬眉一笑间的若有所思,子墨也勾起唇角。和温如玉这样的聪明人在一起,一言一行,哪怕是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能错过。
只是出来半天,眼见得温如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明白他体内的毒性将身体折腾得快要支撑不住,回首含笑道:“王爷,怕你身体受不住,孤送你回去。明日我们再出来好么?”询问的语气,没有半点强迫之意。
“明日?明日大王打算带我去哪里?”
“军营。”子墨极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温如玉愣住,这算什么?坦诚到如此地步,不怕他这位敌国的将军了解紫熵的军事机密?亦或子墨想向他炫耀紫熵的军事实力?精兵、良将、利器、宝马、奇阵、良谋,紫熵拥有哪一样?他如何与康朝匹敌?
正想着,忽然胸中似有万马奔腾而过,引起一阵颤栗。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令温如玉瞬间变色。
苍夜已经昏过去两次,又被冷水泼醒过来。他倒在地上,手脚都用铁链锁到墙上,浑身湿透,血水不断地从身子底下渗出来。
胸口、背上到处是累累鞭伤,掌刑之人恰到好处地把握住每一鞭之间的停顿,令受刑者最大限度地体会到鞭子着肉的痛苦。每一鞭都打得皮开肉绽,身上那件红衣早已支离破碎,碎布条嵌入伤痕中,浸染了鲜血的红衣红得更加凄艳。而毫无血色的脸却白得似雪。
一头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垂下来,遮住半边苍白的脸庞,又长又密的睫毛艰难地颤动了几下,费力地睁开眼睛。
原本光洁如月的额角,被鲜明地烙上了一个铜钱大小的烙印。
黑玉般的眸子依然清冷如月,一眨不眨地盯着子襄。轻蔑的笑意在唇边缓缓绽开。
子襄本来用一种最舒服的姿态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悠然地、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苍夜。可渐渐的,他的身子变得有些僵硬,连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他瞪着那个红色的人影,眼里露出骇然之色。
这个人受尽酷刑,却从头至尾咬紧牙关,没有发出过一声申吟。那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如终年不化的冰川,又如千年寒潭,深沉而冷漠,仿佛这样的摧残对他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甚至连激发他的恨意都不配。
他本来想看到苍夜痛苦、恐惧、仇视、怨恨而又不得不求饶的样子,那会让他兴奋不已,可他没有看到。苍夜似乎对痛苦的感觉已经麻木,或者他的意志已经坚强到能够忍耐一切痛苦的地步。
那种轻蔑的笑意令子襄愤怒到极点,凭什么这样一个下*的人能够用如此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他这个王爷!
他要从精神上摧垮苍夜!
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到苍夜身边,低下头,傲然地看着血泊中的苍夜,眼神如鹰隼般锐利而残忍。
“不愧是当过影卫的人,这些疼痛对你根本起不了作用。看来我用错了方法。”
苍夜看着他,破碎的唇边渐渐漾起一缕笑容,仿佛刹那花开,凄艳的美一点点绽放开来。乌黑的头发衬着雪样的*,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与*如玉一般光滑细致。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越发勾勒出完美的身材。
子襄看到他的那些侍卫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苍夜,还有的在暗暗吞口水。他眼里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微微弯下腰,用一种魔咒般的声音道:“你不是喜欢侍候人吗?我这里有八名侍卫,本王让他们一个个陪你,好不好?若是你嫌不够,本王府里还有更多侍卫……”
“原来……你比你大王兄更象衣冠秦寿!”苍夜淡淡地笑道,“只可惜,我会让你失望的。你永远无法用折辱我来达到你*的满足。”
子襄眼里利芒闪动,唇边的肌肉颤抖了两下,本来英俊的面容突然变得无比狰狞。回头向那些侍卫们一挥手。
不用语言交代,那些人已如狼似虎地扑向苍夜。
尖利的魔爪齐齐伸向苍夜,撕开衣服的同时,牵动嵌入伤口里的碎布,苍夜痛得闷哼一声,却用力咬紧下唇,不让自己申吟出来。
白暂的*上布满鞭伤,更加激起了那些人的贪婪*****。
子襄忍不住笑起来,仿佛已看到苍夜被蹂躏得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样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充满悲愤、痛苦,却拼命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住手!”
这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伸出魔爪的侍卫浑身一震,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
子襄也忍不住回头去看。
他看到一双眼睛,本来如明月般皎洁、如湖泊般清澈、如美玉般温润的眼睛,此刻被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占据着、煎熬着、吞噬着,奔腾、冲突,终于控制不住冲天而起,化作漫天熊熊燃烧的烈焰。
目光缓缓地转到子襄身上,仿佛利刃瞬间将子襄的身体劈开,一分为二。
一方囚室里顿时布满寒意。
“温如玉?”子襄脱口而出,声音竟然颤抖起来,腿也开始哆嗦。
温如玉冲到苍夜身边,脱下雪白的长袍,盖在苍夜身上,蹲下身,轻轻抱起他,一点点站起来,看向子襄:“解开他的铁链!”
“王爷。”紧跟在他身后冲进来的子墨拦住他,“你身上有毒,抱不动他,待孤派侍卫来。”
温如玉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如夜一般暗沉,一字字清清楚楚地道:“不用,只借你的马一用便可。多谢。”
铁链哗的一声滑落在地。苍夜的身躯在温如玉怀中颤抖了一下。
温如玉不敢低头去看苍夜的脸,他咬咬牙,抱着他往外走。
“如玉……”子墨突然出口的意外称呼令温如玉身形一滞,顿了顿,没有回头,大步离去。
转瞬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来。
子墨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寒冰利剪般剜进子襄眼里。子襄倒退一步,脸色发白,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突然脸上布满惧意。
“你也知道害怕么?”子墨笑起来,“襄儿,你不是玩得很开心么?”
“王兄……”子襄的身子开始发抖。
子墨冲到门口:“来人!”
一名侍卫奔过来:“大王有何吩咐?”
“快请御医赶到睿王殿去,立刻给夜公子疗伤。”
“王兄你……”子襄委屈地叫了一声。
子墨再次回头,脸上罩着严霜:“刚才掌刑之人将双手砍了,还有你这些侍卫,谁用哪只手动了苍夜,就将那只手砍了!至于你……襄儿,你现在马上到睿王殿去,跪在殿外,求王爷原谅你。若他不肯原谅,你从此便再也不是安王。孤没有你这样的弟弟,出了王宫,海阔天空由你去吧。”
“王兄!”子襄脸色煞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的耳朵,“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对我……”
子墨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