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险些儿放声大哭,憋红了脸,掩面离去。
她不得不为她的未来着想,第三次试图进宫,可又被拦下来。她没达到目的,不甘心,坐在地上撒泼,叫嚷:“皇上!我有事找皇上,你们不让老身进去跟皇上说话,会后悔的!”门上的侍卫正拿她没办法,李公公路经此地,听见喊嚷,过来打千儿:“哎呦喂,这是哪位奶奶,嗓门杀猪似的,把太后都惊动了。”
王嬷嬷见终于出来个管事的,赶忙爬起来说道:“太后也好,这位公公,烦劳把老身弄进去吧!”
“太后娘娘忙着逗小阿哥玩,哪有功夫跟你老东西胡搅蛮缠?”李公公亦不是慈善的主儿。
王嬷嬷焦灼万分:“皇上也行,烦劳公公带老身见皇上去!”
李公公盛气凌人的口气:“皇上龙体欠安,连着两天没进一粒米了。你这糊涂东西,在这儿鬼哭狼嚎,有甚贼要紧的狗事儿?”
王嬷嬷吃他奚落,照脸啐过一口,骂道:“假娘们儿,我的事你支楞着耳朵也甭想听,呸,骚狐狸娘娘,老身不予你狗东西蛮缠!”说毕,抽身欲走。
李公公岂肯罢休,喝令两个侍卫抓她回来。
王嬷嬷未办成事,反倒挨顿打,捂着腮帮不敢进门。
昨天太过疲乏,王嬷嬷一早出去,丽芳睡过了头。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只觉四肢乏力,下了床,懵地头晕目眩,摸摸腹部,继而撑上前提水壶倒了杯茶,坐在桌子前“咕嘟”灌了一口,催自己清醒。
这个时辰,南宫睿早去做活了。鬼使神差,她步进南宫睿的房门,只见桌上燃的黑漆漆一片煤油,床上几分凌乱。
突然对他充满歉疚,如果没有自己,他现在可能还是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王爷,太妃也不用在迟暮之年承受母子分离之苦。
再想,还有自己的爹,何尝不是因自己而暴露?
顷刻间,房梁坍塌一般,“我一无是处,我是个罪人!”她捏着南宫砚枕下那块刚镂刻出大概模样的璞玉,苦笑。
一棱一角,都是他辛苦琢出来的,上面浸着殷红的血渍,仿若她心下流的……
呆坐半日,门外有王嬷嬷的声音,她慌忙拭泪,物件随手丢在被上,起身去了。
王嬷嬷鼻青脸肿,她质问不迭,嬷嬷扯谎敷衍,她认得说谎的时候是什么眼神,说实话的时候又是什么眼神,急的一眼泪花,嬷嬷伤悲叫道:“我的小姐,你怎就哭了,我年纪大了,身体又胖,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摔倒也是有的,谁没个磕磕碰碰?”
“你出去这么久,弄了一脸伤回来,我能不急吗!”扶她老人家做好,细心追问,王嬷嬷扁扁嘴,瞥瞥她的样子,慢吞吞的,一五一十道来。
她听完,虽气王嬷嬷私自去找皇宫里的人,但更有点为南宫砚担心:“他得了什么病不成?还是旧病复发,难道他没按照我说的那个办法治疗吗!”
王嬷嬷稀奇的看着她,一字一句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话果然不假。”
丽芳才醒悟,脸红的滚烫,关于南宫砚的一切,口头上都否认。
却说南宫睿才华横溢,于作坊被一个商人看中作品,要以高价请他。他高兴的提早回家,买了桂花糖和柿子饼,拎与丽芳吃。
王嬷嬷却道:“老身用尽了办法,也未能阻止她。她倒说得一套一套,好像那么做并没有坏处。公子,你来的正好,与我商量商量,看到底怎样安置她为妥。”
南宫睿听的稀里糊涂,好容易了解清楚,就要追她去,回房换了身衣服,发现被子上有物件,拿起来一看,方知丽芳来过,唬的他十分懊恼,原想给她个惊喜,就这样暴露。
跟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或多或少,她惦记着皇宫,回避着自己。
把她从客栈强行拉回去,推进房,关上门,丽芳受惊的望着他:“你一个人辛苦,不如我两个分担,或甜或苦,日子总要过下去!”
南宫睿最激动的时刻仍有几分理智,深沉的大声道:“阿芳,无论多苦多累,我可以为你放弃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就可以为你流血流汗!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感到自责,不用分担。”一步步逼近她,她退至墙根,紧贴着墙壁,忐忑道:“你失去了这么多,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我心里过意不去,够了!”
泪顺着颧骨滑落,伸手抚着她潮润的面颊,眼里生出深情花儿来。
“完全可以不必这样,你可以给我的东西,有很多。”
她眩惑的看着他晶莹的眸子,低头,手放在腹部,自以为配不上他:“可是……”
他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我会养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
对一个他讨厌的人的孩子做出承诺,他历经无数次的心理斗争才把自己说服;但对心爱的女子,值得他抛却所有仇恨。
丽芳彻底触动,把脸贴在他的胸前,任他拥的喘不过气。
爱到深处便是窒息,他喜欢这种窒息的感觉,全身麻醉,许许多多的虫子在血管里钻似的。
王嬷嬷心想事成,南宫睿凭靠自己的本领也能过上大富大贵生活,令她刮目相看,她可以放心的把丽芳交到他手里。
他们在一个凤惊优美的地方置了处宅子,因诸多原因,他们没有大张旗鼓的摆下宴席。月光姣好的夜晚,映的案上红烛如新娘脸庞,羞赧赤红。
王嬷嬷担当司仪,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父母灵位,为他们作证。当然,丽芳的父亲可能还在世上,太妃也可能还在,他们安的是王氏与先皇南宫氏。裴氏再好,不是亲娘,所以上面左面放的是丽芳亲娘的灵位。
大红喜袍被晚风吹得悠扬飞舞,缭绕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妩媚。
当王嬷嬷喊道“夫妻对拜”的时候,他们慢慢地转过身子,面对面而立,南宫睿鞠了一躬,可丽芳还是直直的,脸色尤为难看。
“怎么了?”南宫睿定定的,眼中浮荡着清澈的涟漪。
王嬷嬷又喊了一句“夫妻对拜!”离魂乍合般,丽芳抖了一下,回归现实,大红色格外炫目,用一个淡淡的笑容敷衍心事。
盈盈下拜,南宫睿又拜了一次。
从今以后,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可当王嬷嬷喊“送入洞房”一词时,丽芳情绪寥落,陡然松开姻缘结莫名喊道:“不可以!不可以!”
黑风鼓噪,回廊下的彩带飘转回旋,似怒放的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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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初夏,桃李依依,牡丹张着茂盛的枝叶,在灯火通明的窗子下方摇晃。窗内,一只精制的陶瓷花盆,内中培育一株花苗,姿态袅袅,鲜翠欲滴。
“陛下,奴才替您浇吧,要不,奴才给您端过来?”龙榻前,张公公担心的劝解南宫砚,他身力不济,还要亲自下床浇花。
“朕没事。”南宫砚挨挨蹭蹭下了床,用那隔夜的茶叶水,灌溉小玫瑰花。
他一面将沉淀的茶叶埋入泥土中一面发表沉厚的经验,他说:“玫瑰是花中至圣,栽下,二三月发芽,每天早晚一个茶盏的水浇灌,最好是磨碎的枯叶为肥料。天气一回暖,枝叶开始变大,这时候水和肥料都要适当的增加。只能在风光恣意的地方,吸收日月精华,四五月长出花蕾,六月盛开。整个过程非常漫长,但很美。玫瑰花可以用于提取高级精油,上等香料,亦比金子珍贵。”
张公公恭维笑道:“陛下用心良苦,乃非常人可比!玫瑰香味儿浓郁,放在这景阳宫,不用熏香也很诱人呢!”
他薄唇轻牵,划过一缕苦笑。
他爱这话,用尽心机把它培养起来。可惜,心中的那朵玫瑰,在手时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徒伤悲。
以前的种种,重复汇映,她的眼泪,都可以救活一百株口渴的玫瑰了。
有一个结拧成了死扣,怎样都打不开。
听月琴,琵琶,筝,按她说的那个办法缓解心痛,怎倒益发痛了!
“滚……都给朕滚,都滚!”
宫里的歌姬,舞姿再曼妙,声音再温婉,他只心烦,在床上抓狂驱赶,吓得歌姬们零落散场。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张公公连忙安抚,他气喘着躺下去,难受的闭着眼。
白世贤于景阳宫外巡逻,他感激南宫砚非但没有惩罚自己,反而官复原职,日夜守望着那株玫瑰,他有感觉,南宫砚一天比一天微弱,有些变了。
他一次又一次看见敬事房的高公公闷闷不乐的从里面退出,摇头叹息。
今晚,高公公又执行他的任务来了,白世贤专心盯着景阳宫,不久,高公公失望而出。他赶上去携高公公在一处玉阶坐下,高公公带着哀怨:“白大人,你究竟有什么事儿?咱家急着汇报太后娘娘嘞,晚了你担待得起么?”
白世贤拍拍他的肩膀:“我只问你一句,公公每日那个准,皇上可宠幸谁了?”
高公公苦着脸,把拂立在手臂里:“要是那样就好了,咱家也不必两头受气了!”
“其实皇上身体不好,这段时间应该……”
“太后急着抱孙子,咱家有什么办法?”高公公转身欲走,深深叹口气,“依咱家看,皇上身体怕是不胜,可太后认为皇上装病,没有求生意志,激起来就好了,否则日益堕落,怎么是好?”摇摇头走了。
白世贤低头思忖:“想必他忘不了芳妃?为什么不去追?”谁触及这个问题,都会觉得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