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阁里弥漫起一阵忧愁的气氛, 谢思瑶一边摩挲着小风的头发,一边低头沉思,恰好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还有谁来?谢思瑶看一眼窗外渐次亮起的灯光, 纳闷的起身边去开门, 她刚拉开门闩, 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锦绣楼的张管事和胡令正谄笑着站在门口,谢思瑶立在门口不让两人进门,平静的问道:“二位这么晚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胡令原本是受了谢思瑶的一些小恩小惠的, 所以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他点头哈腰的笑着说了几句不温不火的笑话, 这才正色道:“小的是奉了莫掌柜的命来跟姑娘要人的。”
“要人?”谢思瑶的语调微微抬高了些, 然后她眯着眼看着胡令道:“胡管事恐怕是来错地方了, 你找我要什么人?”
张管事见胡令吭吭哧哧不肯直说,便有些急了, 伸手拍了拍他的帽檐然后拱手对谢思瑶道:“谢厨司,不瞒您说,我们真是来找您要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你招进来的小风那孩子。”说完他微微抬眼看了看谢思瑶身后正蜷缩在一角的小风, 他心里泛起一阵唏嘘, 真是没想到一个女孩子竟然能扮成男孩子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来来去去都没被人发现过。
他眼神正落在小风身上, 冷不防对上了小九带着冷芒的眼神, 他吓得立马缩回了脖子, 审视着谢思瑶脸上有些不悦的神色道:“谢厨司,小的只是领命办事, 您那,还是别拦着了,左不过这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谢思瑶冷眼看了看张管事道:“不是我不通融,只是想必两位心里也明白莫掌柜为什么要来找小风,她现在才十二岁,你们就这么忍心把一个小姑娘家的往火坑里推么?”
张管事何曾机灵,虽然知道谢思瑶明白了他的来意,却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谢厨司您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您怎么能这么冤枉小的呢?掌柜的也不能这么不近人情呀,我们来找小风,怎么在您这就成了把她往火坑里推了呢?”
胡令见状也连忙打哈哈笑道:“谢厨司您可别会错了意,咱们都是共过事的人,再说了小风以前是在我手底下做事的,我再怎么黑心,也不能眼看着这孩子受苦。”
谢思瑶见两人故意扯开话题,便也不想再客气了,扶着门板问道:“那你们且告诉我,莫掌柜找小风做什么?当初就是莫掌柜特许了我把她招到厨房里来,这会子怎么可能又突然找我要人?莫不是你们是盗用莫掌柜的命令来私下里跟我要人的吧?要真是这样,我还真要去找莫掌柜去陈情了。”
胡令和张管事对视了一眼,这时胡令这才凑近了小声说道:“我说赵厨司,小的说句良心话,这事真是莫掌柜的意思,先前临庆侯府的那个少爷你也是见识过的,原本小的以为那混小子就是说着玩玩的,没想到这次是来真的了,他专门来找莫掌柜要小风,听说是许了不少好处的。”
谢思瑶听到胡令这一番话,这才换了好声气道:“这就是了,我也不是故意要刁难你们,你们觉得我能让莫掌柜把小风送给陈嘉佑么?他那个纨绔子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姑娘,小风到他手里,可不是羊入了虎口么。”
胡令也有点犹豫的咂了咂嘴,他虽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心眼却还没那么坏,他知道陈嘉佑是个混世魔王,好好的姑娘到他手里真是要被糟蹋了,可是既然是莫掌柜的意思,他也无可奈何。
他苦着一张脸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不是小的狠心那,谢厨司您听小的一声劝,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您是出于好心,可是也得顾全了自己呢不是,你想护着那孩子,肯定就要和莫掌柜结下梁子,还连带着得罪临庆侯府,这可是划不来的倒霉事啊。”
他苦口婆心的劝了好一会,谢思瑶却不为所动,依旧摇着头道:“二位还是别劝了,我心意已决,只好得罪了。”
说完她便咣当一声关了门,任凭门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叫开了,她也不开门。可是只关着门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就在厨房里睡觉,谢思瑶急迫的在厨房里踱来踱去,小风则拉着小九的手默默垂泪,前一次在临庆侯府的惊魂还至今让她心有余悸,这下那个小侯爷又找上门来了,她看起来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过了片刻,门外的叫声则变成了一片嘈杂声,紧接着是陈嘉佑的声音:“谢姑娘,是我!陈嘉佑,我来跟你商量个事,我这次这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今天我过来是带着聘礼来的,这次真不是要绑你……我看中了你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娘子,我今天就是为她而来的。”
谢思瑶听着陈嘉佑阴阳怪气的叫喊声,顿时就来了气,这都是什么世道,摆明了强抢民女么,她单听着门外闹哄哄的一片,并不作声,过了会,那陈嘉佑见好说歹说都没法子,立马牛脾气就上来了,一声令下就开始砸门,他手底下的那些府兵也都是有备而来,所以砸门声震耳欲聋,眼看着那扇木板门就要被砸开了,小九一下子弹起来,气吼吼的走到门口隔着门板骂道:“陈嘉佑你个混蛋,我警告你不要乱来,不然们就告到官府去,看你怎么收场!”
门外的响动停了下来,接着便是陈嘉佑戏谑的笑声,“你尽管去告,看你能不能成!京兆尹是我老舅,看到时候是你们倒霉还是我陈嘉佑倒霉!”
原本陈嘉佑只是有点混账,却还没到这种病入膏肓的地步,但是因着当日在临庆侯府一事,他从小带着的疯病便爆发了,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般,犹如脱了缰的野马,不但把临庆侯府闹得鸡犬不宁,更是惹得临庆侯脑袋都大了,如今闹到了天香楼来,为的也只是要带走梁小风。
现在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八头牛都拉不住了,小九在厨房里气红了眼睛,他也在门外砸红了眼,扑通通的一阵乱撞,毓秀阁的小木门就咣当一声被撞开了,谢思瑶紧紧搂住小风怒道:“陈嘉佑,你醒醒吧!小风不愿意跟你走,你也犯不着这样生拉硬拽,今天你要是想带走小风,那就先从把我们都杀了吧。”
陈嘉佑显然已经疯魔了,他哈哈狂笑了几声道:“杀了你!你真以为我不敢么!”
说完他就踉跄着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小九道:“刚才是你这小子骂我是混蛋对吧,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混蛋的作为。”说完他扬起剑就往小九的脖子上挥去。
谢思瑶睁大了眼睛骇然的看着这一幕,还来不及叫喊出声,说时迟那时快,她怀里的小风一下子挣脱了她扑倒在地,泣不成声的冲着陈嘉佑求饶道:“小侯爷,求求你手下留情,不要杀九哥,只要你不杀九哥,我就跟你走……”她哭的整个眼睛都红肿起来,陈嘉佑举剑的手停了下来,正好落在离小九脖子还差一指的地方,他看着伏在地上的小风,嘴角扬起一副胜利的微笑,然后咣当一声把剑掷在地上,弯腰去拉小风。
小风惊惧的看着陈嘉佑伸过来的手,瑟缩着微微往后仰着身子,陈嘉佑带着笑看着小风道:“别哭,别怕,过来跟我走,我带你享尽荣华富贵。”
小九经历了刚才的生死一刻,愈发的义无反顾了,他一把推开陈嘉佑,把小风从地上扶起来,恨意丛生的对着陈嘉佑道:“不要你的荣华富贵,你给不了她幸福。”
陈嘉佑的眼里也燃起了火焰,他上前一把抓住小九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道:“小子,你说我给不了她幸福,难道你就能么?你有什么?你就是个打杂的,你用什么来给她幸福!”
小九的力气不及他,衣领被他紧紧攥在手掌心里,整个脸都被憋得红透了,他一边挣扎着,一边狠狠的瞪着陈嘉佑说道:“我可以……”
小风惶恐的看着陈嘉佑,一声声无力的喊着九哥。谢思瑶再也忍不住了,她捡起地上的剑嗖的一声指向陈嘉佑道:“放开他!否则我就杀了你!”
陈嘉佑看着与脖子近在咫尺的剑刃,终究不情愿的一把撒开了小九,然后眯眼笑看着谢思瑶道:“谢姑娘,许久不见,你真成了女中豪杰了,只是刀剑无眼,你一个女子还是少玩这些。”说完他伸手就要去夺谢思瑶手里的剑。
谢思瑶哪里会给他,双手握紧了剑怒吼道:“别过来,你再过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嘉佑脸上的笑意慢慢退了下去,他看着满是寒光的剑刃,意兴阑珊的扫了扫袖子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他转身对着身后的府兵吩咐道:“该怎么做你们知道,别伤了梁姑娘,其他的人不用管死活,出了事本侯爷担着。”
他转过身走出了毓秀阁,门外的府兵则一个个提剑鱼贯而入,顿时整个毓秀阁杀意丛生,谢思瑶紧紧握着手里的剑,把小九和小风护在身后对着渐渐逼近的府兵道:“天子脚下,竟然还有此等杀人劫舍之事,今日我谢思瑶身死人手,他日便是你们偿命的时候,你们是保卫侯府的士兵,不是滥杀无辜的杀人机器,你们对主子疯了,你们难道也要跟着他一起疯了吗?!倘若今日你们敢动手,便是万劫不复,需知道这天香楼乃是太子殿下的门户,你们胆敢扰了太子殿下的生意,看你们会如何!”
那些府兵终于有些动摇了,他们原本只是想要过来吓吓人,并没有真的想要杀人,而且这天香楼确实不是一般的地方,真要是惹到了贵人,他们也没好果子吃,可是他们主子的吩咐,他们也不敢不从,正在进退维谷之际,突听得门外一声暴喝:“谁人敢在此撒野!给本郡主拿下贼子!敢反抗者就地正法!”
谢思瑶听出这一声叫喊来自何人,心中终于缓了一口气,毓秀阁里的府兵显然也被这一声令下惊住了,纷纷不敢再有所动作,等到婉婷郡主在一群侍卫的护卫下走到了毓秀阁门口,谢思瑶这才卸下了方才的紧张,眼含着热泪唤了一声:“婉婷郡主,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