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月影朝着四周急急喊了一声,但夜里寂静没有任何回音。
“发生什么事了。”一阵脚步声,是小年和小余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跑出来了。
月影一把揪起一个:“把阿竹藏哪儿去了!”
小年被揪在空中双脚乱蹬:“放开我!放我下去!我刚出来,哪儿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嘛!”
“他们怎么了?”小余被月影救过一次,对他倒没太大敌意。
月影手一松,任由小年摔在地上。转身对着桃树,周身发出阵阵寒气,吓得小年和小余退后了数尺。
呼!一圈银蓝的火光卷起,将桃树包围在其中,却没有直接烧到树上。
“你干什么呀!”
“别动那棵树!”
“泗溪大人!”
小年和小余赶着抢着就想灭火,但在月影周身阴气的屏障下,哪近得了半步。
“阿竹人呢?”月影对着桃树问。
没有回音。
“想被烧死吗?”手掌微抬,火光的包围圈又缩小了一些。
噗通——
桃树抖擞了一下,张开一个白色的防护结界,将月影的鬼火悉数挡住了。
月影心中惊骇,抿了下嘴,眼中闪过一丝毫不可见的委屈,放下手熄了鬼火,紧紧盯着那个结界。白色的结界,有白灵灵力的气息,是白灵的意思吗?还是阿竹的意思?
阿竹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中,但却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空无一物,仿佛一片虚空,鼻尖隐隐约约闻到一股水气的湿润和桃木的香味。
“以如此唐突的方式请姑娘过来,真是冒犯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阿竹眼前不远处响起,黑暗中走出一个白须白发的老翁,一身湖蓝色的长衫,领口和袖口都绣着水纹,拄着一根桃木制成的拐杖。
“你是……”
“惭愧惭愧,老朽正是泗溪湖的湖神。”
“哈?”阿竹一时不能接受。想那泗溪大人是一湖的神明,还选了她当夫人,就算不跟白崎一样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翩翩若仙,起码也该同月影或是溯川一般年纪吧。闹了半天,结果居然是这么个老头?
“说什么以灵力相伴能延续性命,不过是个幌子。实则是想借姑娘之力让溯川明白我的所想。”
“你的所想?”
“想必溯川也告诉你了。我依靠着人类的香火而生,打从神居沉入湖底之时起,便自知时日无多,又担心他们三个突然失了归宿无处可去,才将一缕灵识封存在这桃树之中,造出神居幻境。不曾想,这幻境却成了困住他们的枷锁,这一缕灵识却成了束缚他们的希望。”
泗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身在这桃树中,虽能知湖中事,却无法向外传递一点儿讯息。如今,这缕灵识中的灵力也快消耗殆尽,只能暂借了姑娘的灵力,将溯川带入树中。”
“那……溯川人呢?”
泗溪偏头扬了扬下巴:“那儿呢。想来姑娘灵力深厚,他本修行不深,如今又大伤初愈,经受不住圣光笼罩,便昏睡过去了。”
阿竹顺着泗溪眼神的方向看去,见溯川静静地侧躺在一旁。
“你想让我告诉他什么?”
泗溪拄着桃木拐杖,步履蹒跚地朝溯川走去,又颤颤巍巍地扶着拐杖缓慢蹲下,伸出一只手轻轻捋了捋溯川的头发,满眼慈爱:“请姑娘告诉他,我要走了,害他经受两次离别之苦,实在是对不住。我从自然而来,如今不过是回归自然罢了,让他不要过于介怀。泗溪湖灵气充沛,确实是修炼的福地,但却也因此引来无数纷争和抢夺,隔三差五便有各种精灵妖怪杀上门来。天地之大,四海开阔,他不应囿于这泗溪湖,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
随后低下头,似是在自言自语:“离开这泗溪湖,免得睹物思人,才能找到新的生活吧。哎哟……”
泗溪扶着拐杖,艰难地站起身,阿竹赶紧扶了他一把:“不好意思呀姑娘,我这灵力衰退,连身子骨也越来越差了。”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一瓣晶莹剔透的桃花,塞在阿竹手里,“这是桃树凝聚的灵力结晶,带此花石,不堕迷境。劳姑娘一场,权当谢礼了。”
阿竹倒是一下受宠若惊:“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留给溯川吧。”
“睹物思人,还是断得干脆的好,咳咳咳……”泗溪掩嘴咳了几声,“行了,你们也该出去了,不然那位黑衣公子该担心,别把我的树烧了。”
“黑衣公子?是说的月影吗?”
泗溪伸着一根手指,往阿竹额头处轻轻一点,只见一阵金光闪过,待阿竹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又重新站在了桃树下,身旁的溯川正倚靠在树干上,眼角闪过一抹晶莹,似有泪花。
“阿竹!”月影原本正心情复杂地盯着护住桃树的结界,在担心与生气之中挣扎徘徊,犹豫着要不要毁了这树,却突然金光乍现,阿竹又回来了,心情一松,顿时抛下闷气,一把抓过她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几圈,“没受伤吧?”
“嗯,没事。泗溪大人只是借了灵力召我进去说了几句话。”
月影心中又隐隐闪过一丝莫名的不爽:他在外面焦虑担心,阿竹倒是说得风轻云淡。
“溯川大哥!”树下的溯川刚动了一下手指,微睁了眼,便引得两个小朋友一阵惊呼。
“溯川。”阿竹舍了月影,蹲到溯川身旁,“你感觉怎么样?”
溯川面色苍白,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我想回房休息了。”
阿竹本来还想着怎么转述泗溪的话,如此一来也不忍心开口:“那我先扶你回去吧。”说罢,便帮着搀起他,小心翼翼地护送回了房间才退出来。
刚踏进自己屋里,便见月影盘腿坐在榻边,虽说是在闭目调息,但总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月、月影,这么晚了,怎么到我房里打坐?”
月影睁开眼,一双冷眸盯得阿竹脊背发凉:“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出去私会那家伙?”
“私会?怎么能叫私会呢。我不过是睡不着出去走走,刚好碰上罢了。”阿竹嘴一撅,脱掉外袍,一溜烟儿钻进被窝里,掖着被边将自己暖暖地裹起来。
月影心中波涛汹涌澎湃,一股无名的怒火熊熊燃起,连他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他一路焦灼担心,却见阿竹过得似乎挺好,还处处维护那小子,满腔不爽无处可去,总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这种情绪于他而言很陌生,准确来说是从未有过,如今倒把他折磨得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终于盯着裹在被中的阿竹缓缓开口:“你……喜欢这里?”
“没有啊。”
“那是……”月影犹豫了一下,“喜欢那家伙?”
“那家伙……溯川吗?”阿竹侧了侧身子,看着月影,“也不算喜欢吧,只是觉得他不像是个坏人,又挺可怜的。”
“那就可以走那么近吗!”这一句接近是怒吼出来的语气,把阿竹吓得一愣一愣的。
“月影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月影没有说话,手中握拳,沉默几秒,终究是一个利落转身,踏着怒气冲天的步子走了。
“月影!月影!”阿竹喊了他几声,也不见他理会,反而大步流星径自出了房门,“什么呀,冲我发什么火。本来还想说说泗溪大人的事,商量一下怎么办呢。”
心里一顿埋怨,却只能自己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