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那些人还真烦呢……”
深夜的灵堂里,莎朗首先开口,尝试着打开话题。
“一个两个的说着是要来悼念惠子姐姐,结果全都是各怀鬼胎,要是能把他们全都赶出去就好了……”
“这很正常,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白河清并没有像她所想的那般没有搭理她,他轻轻点了下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道,只是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副棺木上面。
“也是呢,如果是惠子姐姐她的话肯定也不会在意这些人……对了,刚刚冲野小姐也来过。”
“这样吗……替我向她说一声谢谢,之前凶手的事也是,承蒙她的关照了……”
“还有啊!冲野小姐她也很担心你,所以是易容成鸠山家的女佣进来的,她刚刚还向我抱怨说白天的时候快被使唤得累死了……”
“是嘛……”
说到这里,白河清终于转过头看向莎朗,朝她勉强笑了笑。
“小乌丸,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这一句话,是在委婉的送客了。
莎朗一愣,随即也无奈地笑了笑,黯然说道:
“木头,我担心你……”
“别多想,我只是想在这里坐一坐,不会有事的,回去休息吧……”
白河清再次开口,可莎朗依然没有起身离开,她虽然没有再张嘴说什么,却固执地坐在了他旁边。
或许冲野美奈说得对,这种时候哪怕什么也不说,光是有个人坐在他旁边,也总比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要强。
毕竟,现在能陪在他身边的,可能也只有她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不知道是多久之后,才又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其实……原本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白河清静静看着眼前的棺木,忽然开口道。
“原本我已经能接受了,惠子她会病逝,她会提前离我而去的这个结果,我也想好了的,在她离开之后也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太早去见她……”
莎朗转头看向他。
“只是,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还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连这么一点最后的安稳她都得不到?”
“木头……”
“我本来有很多话想问那个医生,可他竟然自杀了?呵……而且还自杀得这么果断,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就好像是全部细节都算计好了一样,只留下了一个惠子被杀的结果,和一大堆的谜团……
要不是有冲野小姐提供的线索,我甚至可能连这个凶手都抓不到,就如十年前那样。”
白河清早已走到了崩溃的边缘,鸠山惠子的突然遇害,给予了他无比沉重的打击。
这一幕,俨然和十年前他母亲遇害的场景一样,无所不能的白河警官,却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接连两位至亲之人都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离开了他,就仿佛是上天对他开的玩笑。
莎朗很想安慰和开导他,却不知到底应该怎么开口。
和天生本性就是利己的绝大多数人不同,白河清似乎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放在首位,他不但几乎没有任何的物质欲望,且对鸠山老爷子的摆布从无怨言,从年幼的时候他便一直在为了满足别人的期望而行动着。
以前那个人是白河阿姨,后来则是鸠山惠子……换句话说,这两人就是他人生的精神支柱。
十年间连续两次的戏剧性支柱倒塌,这对白河清的打击无比致命。
身为曾经的三人组之一,莎朗自然清楚鸠山惠子在白河清心中的重要性,也清楚在这种场景下言语的苍白……
不,不是没有办法。
恍然间,莎朗想起了,鸠山惠子生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不是真的完全没有办法。
惠子姐姐早已为她安排好了一切,惠子姐姐说过的,在白河清的心中,她同样有着无可替代的位置,在惠子姐姐离开后,假若白河清一蹶不振,她就会成为新的,支撑他那颗残破内心走下去的支柱。
“白河……”
没有再喊给他取的外号,而是直呼名字。
莎朗迎着白河清疑惑的目光,颤抖着抬起双手。
是的,她具备这个资格。
从内心说句实话,莎朗现在其实并不真正清楚自己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在眼下的这个时间点是否正确,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具备了这么做的勇气,以及是否有承担起这个后果的决心。
她的内心无比惶恐,也无比不安。
她只是感觉,自己或许应该这么做才对……而且这可能也是最好的办法,是惠子姐姐留给她的办法……
没关系的,这不会有错的。
因为……她其实也一直都喜欢着眼前的这个人。
没错,惠子姐姐对人心的把控超过了她认知中的所有人,所以……既然惠子姐姐也认为这是对的,那她这么做就绝对没有问题……
这是唯一的办法。
在寒风中,莎朗冰冷的双手捧住了白河清的双脸,身子缓缓前倾,颤抖着吻上了白河清的嘴唇。
白河清并没有躲开,因为在和莎朗的目光对视的瞬间,他就愣住了。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在和惠子最后一次见面时完全一样的眼神。
松开他,稍微后退一些,莎朗抬头看着他,笑着说道:
“白河,我们结婚吧。”
那是将自己彻底放弃,将一切都放在了他身上的眼神。
“……”
这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莎朗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并没有认真考虑双方此时的内心,甚至没有认真思考这么做的后果……就鲁莽地做出了如此冲动的决定。
这并不是说她这么做是错的,只是……时间不对。
她那不顾一切才鼓起的勇气被白河清一眼看穿,他看出了她的惶恐和不安,也看出了她那不顾自己,只希望他能走出这次打击,好好生活下去的唯一期盼。
惠子姐姐的那句话没有错,她确实也在白河清的心里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他们是经历过生死的朋友,是无话不谈的至交,也因此……莎朗完全低估了自己这个鲁莽行为所造成的后果。
惠子姐姐生前曾经对白河清说过的那些话,再加上她此刻内心的这种期盼,在那一刻深深映入了白河清的内心,并从此扭曲了他的生活态度。
或许就是从这一刻起,白河清逐渐的,向几十年后被人熟知的那个雷格尔所转变。
按照她们对他的期盼。
而莎朗,则很快便被自己这一冲动决定所带来的罪恶感彻底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