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傻子心里跟块明镜似的。
将谢离的隐藏都照的一清二楚。
江狐也不知谢离究竟去了三仙山中的哪一山,只是等他回来,已经过了两天一夜。
谢离走路没响,若不是江狐现在能凭借他残留在体内的那道仙气感应他的存在,也不能将人堵在门口。
他的脸色并不好,眉宇透着疲惫,唇色发白,好似前两夜是睡在销魂窟,给人吸干了精血。
谢离身形颀长,十五岁的江狐纵使身高腿长,气势逼人,也只到人家下巴处。
还是得仰头看人。
谢离:“小狗,让道。”
这是在骂江狐好狗挡道呢。
看神色没在闹着玩,听声音也虚的很,分裂元神这般耗损神元,他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答应了?
凭谢离的身份,真要让江北进入三仙山,不一定要亲自去,传个信什么的,三仙山能不给他面子?
还是真因为江北那张脸?
这样一想,江狐觉得挺糟心的,他可以欠谢离的人情,却不希望谢离真对江北用情至深。
人情虽难还,可也比没希望的感情要简单。
他甚至糟心到忘了谢离才骂了他,想扶住谢离又深知他不会买这笔账,只好转身把房门推开:“你先休息,我去给你熬药。”
谢离顶着一脸的莫名其妙看着他:“无事献殷勤,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你当我是你。”江狐瞟了他一眼:“坑谁不好非要坑便宜儿子。”
“那便宜儿子,你又想坑你爹什么了?”谢离就是不相信江狐会这么好心。
这三年来,虽然在使绊子上他一直占领上风,可江狐也没少让他畅快。
两人本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破招一直在相互较劲。
如今江北不在了,隔在两人中间的那条楚河汉界就等于一条线。
被仙人的你来和傻小子的我往给挑的一干二净。
江狐看着他苍白的脸,还剩了丁点的良心把他的反唇相讥给压了回去:“滚进去。”
“...”他要不要让村长上来给便宜儿子把把脉?
可他一身磨人的痛,如今江狐是真不正常还是傻了没救,谢离都没心理会了。
半个时辰后,江狐端着半温的药进屋的时候,谢离已经躺在了床上。
江狐走上前,坐在床沿:“把药喝了。”
谢离迷迷糊糊睁开眼,此时的他不似往日的慵懒邪魅,透了几分柔弱:“什么药?”
“毒不死你,起来吧。”
谢离痛苦的眨了眨眼:“你照顾人能不能照顾的好一点?”
江狐愣了愣,最后昧着良心答应:“你伤了神元,自然是要固本培元。”
谢离:“好了,可以闭上嘴了。”
他像是忍无可忍地爬起来,接过药碗,屏蔽了五官,将药一饮而尽。
江狐接过碗:“我刚刚看见你在用仙法加持。”
谢离忽然冷下声:“你眼未瞎心未盲,怎会看不见我做什么?”
江狐不不为所惧道:“别生气,在你神元痊愈之前,我会好好照顾你。”
谢离觉得他得重整父威,这破孩子跟他叫板一年比一年厉害,蹬鼻子上眼完全目无尊长,这毛病得治。
他混迹妖界千年,不信治不了人精。
江狐隐约觉得谢离的眼神不对,跟要把他抽筋扒骨似的。
江狐自问刚刚那昧了良心的话说的有血有肉,虽然他很无可奈何,但应称了谢离的心才对。
就在江狐要蹙眉时,谢离眼眉一弯,眼里那要将他塞回娘胎重造的狠绝换做笑意盈盈。
怪的毛骨悚然。
谢离翻过身,背对着江狐道:“腰酸背痛,给你爹捏捏。”
“…”
迟迟不见人动作,谢离微微转过头:“你刚说的狗话不算数了?”
于是江狐这“白眼狼”的良心更加滚烫了。
谢离的肩并不宽厚,反而有些细瘦,好似表面看起来的坚实是一副假象,根本经不起一握。
“谢仙人不便大材小用,腰酸背痛这点小事当然不好用仙法加持。”一句话说的阴阳怪气。
可谢离已经沉浸在他的服侍中,意外的,这双握了三年木剑的手揉的他很舒服。
“我还使唤不了你了?”
他一个“白眼狼”,凭什么要听“爹”的话?
谢离睡到一半给江狐喊醒,如今在他的服侍下又开始昏昏欲睡,江狐久不听他作妖,探头才看见他睡着了。
江狐揉了揉酸胀的手,把人翻过身盖好被子,不经意盯住了他的脸。
睡着了和醒着的谢离完全是两个样子。
一面兴风作浪,一面静若处子,怎么看怎么精神分裂。
看着这样一张充满诱惑完全让人恨不起来的脸,江狐万千心思化作一句笑骂:“作的你,一身毛病。”
谢离睡到第二日午时才醒,身上的疼痛已经有所缓解。
修为越高分裂元神造成的反噬会更加严重,以往谢离都是用仙法加持,神元固然修复了,却没巩固。
如今却被江狐的一碗汤药给细雨滋润了。
说到这个白眼狼,谢离耳力超群,听见外边剑风掠过的声响。
又在练剑…
谢离披上外衫,走出房间。
归云剑法包罗万千,以柔克刚,江狐初在离人居使归云剑法时,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子在耍同样弱鸡的把戏。
可如今谢离却在剑风急掠中察觉到肃杀之气。
江狐的身影穿梭在一片行云流水的剑法里。
谢离变出美人榻,悠悠然的观赏。
江狐挑剑刺剑都干脆利索,木剑承载着江狐的戾气在空中画了个圈,剑意挥洒四周…
随着江狐修为渐高,谢离越发能察觉到他的戾气了。
但这并非是好事。
江狐飞身而落,看见谢离在廊下躺着,收气回剑,遥遥地冲他道:“醒了?药在厨房。”
谢离:“你就这么照顾我?”
江狐蹙眉:“你还想怎样?”
药熬了,怕冷还给符咒温着,一出来就看到他了。
谢离厉声:“端过来。”
江狐吐口气,去厨房把药端到他面前。
谢离看了又道:“就知道你这白眼狼说的话不能作数。”
江狐觉得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法让谢离满意了。
谢离喝完药,把碗往江狐跟前一伸:“我要吃豆腐花。”
江狐面无表情把碗接过来的时候就在想:“谢仙人的费事程度一点不亚于坑哥北。”
端着想要将谢离一剑挑了的想法,江狐下了山。
有几个小妖在胖老板的豆腐铺前吃豆腐。
看见江狐来了,几个小妖都端正了坐姿。
“小公子。”别看小妖年约十五六,跟江狐一般大小,其实一个个都七老八十了。
江狐拱手还礼:“各位安好。”
胖老板听见声响,从内间出来,看见江狐,立即喜笑颜开:“小公子买菜?”
“胖老板...”江狐应了声:“一碗豆腐花,别忘记放蜂蜜。”
一听这配方,胖老板就知道这豆腐花是谁要的了。
胖老板喊完他的秀美媳妇装豆腐花,又笑眯眯地跟江狐扯闲:“谢仙人今日怎想起吃豆腐花了?”
江狐轻声应道:“仙人心思,猜不透。”
胖老板深有同感:“给小公子也装一碗吧。”
江狐:“也好,省了时间做午饭。”
其实到了江狐如今的修为,已经可以数日不进食,只是食□□对修道者仍有影响,因此江狐始终保持着一日三餐的习惯,除非有时因炼丹太忙,忘记吃了。
如今江北不在,谢离完全可以不吃东西,他一个人无味,也就不挂念了。
老板娘装了两碗豆腐花出来:“给小公子装好了。”
江狐递上一颗丹药:“多谢老板娘。”
在妖村里边买东西,极少看见银货交易,从来都是以物易物,因为除却大妖和谢离,没人会出妖村。
江狐给的这颗丹药是奴血草炼制,有增强功力的效用,换两碗豆腐花,其实是大材小用了。
老板娘接过丹药,笑道:“日后小公子买豆腐,可以免单了。”
“不如跟老板娘问个事。”
“何事?”
“我想买一颗避水珠,老板娘可知道谁有?”
胖老板却接话道:“我们避不入世,避水珠于我们无用,凤前辈或许有,只是他已离开妖村,不知小公子要避水珠何用?”
江狐避重就轻道:“只是做身傍之用。”
胖老板摩挲着下巴道:“不如你去问问谢仙人。”
江狐点头致意:“麻烦你了,再见。”
胖老板冲他挥手:“小公子慢走。”
江狐辞别胖老板后,又一路御剑回离人居。
豆腐花被他护在怀里,一直都是热的。
谢离还躺在美人榻上。
江狐:“挪挪你的尊脚到厨房。”
谢离满身嫌弃的跟进了厨房。
却看见江狐也给自己买了一份:“你还没吃?”
四处看了眼,灶头很干净,桌子上也没剩菜。
“豆腐花是你指名要的,放蜂蜜也是你的口味,我吃一碗怎么了?”
所以本来是关心却说的不是那么明显的一句话在两人先前的针锋相对里完全变了味,人精江狐也没察觉出来。
谢离:“你果然是闭上嘴比较好。”
鉴于闭上嘴没法吃东西,江狐就只好埋头苦干了。
江狐此时深谙谢费事比老佛爷还难伺候。
算时间江北也该醒了,江狐留了东西给他,在彷徨不安之际,江北应该会找他才对。
所以从入夜之后,江狐的视线就有意无意的扫过桌子上放的传声珠。
谢离在沐浴,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把江狐喊到了他房里。
一进门就听见他道:“等会给我捶捶腿。”
“...”
上回是揉肩捏背对吧?
江狐想起另一件事:“你的须弥芥放哪了?”
谢离在屏风后咋呼:“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我的财产...在柜子里边。”
江狐过去翻开他的衣柜,先是给他缎子华裳闪了眼,然后才看见须弥芥。
须弥芥内都是法宝,江狐聚精会神的翻了好一会才找到避水珠。
水绿色的小珠子,盈着水光,江狐刚把它收好,又听见谢离道:“你拿了什么?”
江狐本想把须弥芥放回去,可是想到里边的法宝,干脆做了这个不孝子:“全要了。”
“...”谢离被气的出不了声。
白眼狼是真的心狠。
江狐收回须弥芥,想着跟谢离说一声谢,却听见一道声响:“小狐,你怎么又丢下我了?”
这声一出,两个人都静了。
传声珠传来了江北压抑的抽泣和无能为力的指责。
伴随着这声指责的是江狐狠狠一抽的心。
他到底给江北再戳了一次心。
江狐张了张唇,声带跟哑了一样,蚊叫声都比他清晰。
他最后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捂着嘴。
江北估计知道江狐是不会回应他了,抽泣着自言自语道:“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然后传声珠跟断了线的电话,抽泣声越来越轻,最后归于平静。
江狐猛地扑过去拿起传声珠,他无声的喊着江北的名字。
谢离穿好衣裳出来,在屏风旁看着江狐:“一回生二回熟,难怪你如此顺手。”
江狐瞬间整理好情绪,低着头收回传声珠,冷着声回应谢离:“你去了这么久,我不信你没有打算。”
谢离轻轻一笑:“你以为三仙山这么容易进去?”
江狐却觉得心头压着的巨石消失了,整个人松了口气:“那就好。”
谢离:“少打岔,过来给你爹捶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