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1

久没有客人造访的同屋客栈忽然来了三个人。

位于左边紫色华服的美男子进门就喊道:“掌柜的, 好吃好喝的快端来。”

跑堂登时吊起了一双呆板的眼睛,目光如炬的看着这三人。

开口的那人一身贵气非凡,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剑, 顿时为他添上几分江湖气, 看样子应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出来赶倒霉的侠客。

而中间那人一身白袍, 模样比美男子还要俊俏, 也背着剑,估计是一伙的。

至于最右边的那一位,虽然相貌平平, 可一双眼睛很是有神,就跟会说话一样, 看着很是亲切。

跑堂自个心里打仗似的挣扎半天, 半晌才惊疑不定的想:“应该不是妖怪吧。”

他跑神的这半天一点不妨碍那三人的动作, 开口那人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放下剑倒茶喝。

眼睛会说话的那人看见跑堂还愣着, 不免催促道:“店家,你听见没?”

“啊...来了来了,马上就好。”跑堂哪还管得着是不是妖怪啊,见对方的气势大有他还站着就先一剑削了他,立刻见风使舵的调转船头了。

“他是有多穷, 这茶都泡几道了?”凌安把泡的发胀的茶梗吐了出来。

孟非凡被这不明物体和他的动作恶心到了, 坐在他对面都觉得危险重重:“拜托你凌二公子, 穷乡僻壤的收收你的少爷脾气。”

“朝终县出了这么大的事, 谁没事出门沾晦气。”江狐面色自若的饮下被凌安百般嫌弃的冷茶。

凌安压低声音道:“思量门怎么回事?虽然这不是十三州的范围, 可好歹是他的老地盘,事都出了这么久了, 也该有人前来处理了吧。”

孟非凡嗤之以鼻道:“如今思量门有十三州这个香饽饽,哪还看得上这块小疙瘩。”

“思量门排在十大仙门之末,实力定然不如朱雀门和归云派,归云派一倒,他要接手的事多着,人手用不过来也正常。”

这就是凌安和孟非凡佩服他的地方,明明被端了的是他的老窝,惹事对象还是他的杀父仇人,他都能这般镇定自若,面不改色。

凌安:“江州城的事还真多,七年了都没管过来。”

孟非凡:“对啊,思量门不是每年都开门收徒吗?”

江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从离开那日我就没回过江州城。”

凌安:“去年的仙门大会上,各位掌教有提议说从天下门派提一位上来,归云派没了,这十大仙门变九大仙门,不是这个理。”

江狐从未去参加过仙门大会,凌安回来之后有跟他提起这事,当时他没有在意,是因为他知道以他一己之力还光复不了归云派。

江家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受它庇护的城池已经归为他人,这世上将人联系在一起的是利益,江家一灭,多少人得了好处不言而喻,江狐没想过联合谁讨公道,因为他知道公道在有实力的人手里,没实力连口都开不了,讲感情?你谁?怕是一张口人家就送你两个哈哈。

何所愁的确心有大道正义,可若江狐本身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心高气傲的他会宽容江狐的无礼吗?

与其受人白眼,不如强大实力,等他日大仇得报,江家他自有办法光复。

孟非凡蹙眉道:“当时不是被思量门否决了吗?”

凌安道:“也并非是否决,他的条件是江州城归他,毕竟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打理。”

“打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旗号在光明正大的占有啊。”

江狐冷不丁的来一句:“谁也得不到,它是江家的。”

凌安和孟非凡同时愣怔,又同时开口:“霸气。”

刚刚那一幕好像是假象,此时的江狐又恢复以往温润的模样,露出羞赧的一笑。

两位登时被这眉目如画的前辈迷了眼,心脏扑通扑通跳。

好在跑堂的上来打破了尴尬,两位才没中毒太深。

跑堂笑眯眯的上了一桌菜,三人吃过后又让他开了三间房,这才转到楼上休息。

进屋之前,江狐提醒道:“说好了,暗中行事。”

住他隔壁的凌安笑道:“不就是暗搓搓的搞事嘛,能有什么问题。”

对于有颜无脑的凌小师兄说出来的话,江狐会挑着听,大部分是过过耳朵。

江狐进去了,凌安又偷偷问孟非凡:“你要不跟我一块住得了?”

孟非凡杵在门口思考了下:“那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开三间房?”

凌安往江狐的房间指了指:“这位怪人从不肯与他人同房。”

江狐幽幽的声音从里边飘了出来:“怪人我听见了。”

凌安尴尬的笑了笑:“我还是去你屋里住吧,隔音不太好。”

两人一拍即合,勾着肩搭着背进屋了。

朝终县人心阴霾,夜空却晴朗。

天空挂着银链,月色如洗,远山近木无不身形绰约。

几道剑影在半空划过,光芒即逝,如流星划过。

三道光影围着朝终县飞了一圈,又回到城门上方。

夜空静谧,仿佛一潭死水。

可三人却同感不安。

凌安疑道:“为何察觉不到死气?”

孟非凡:“别说死气,连臭味都没有。”

江狐脚踏桃木剑,双手背在身后,一代大能风范尽显:“再看看附近的村落。”

两人同意,当即兵分三路飞出。

附近的村落只传来几声狗吠。

时间正好是子时三刻,可连打更的都不曾看见。

整个村落仿佛成了死物。

江狐心头有疑,也没试着打破这诡异的宁静,御剑往回飞。

孟非凡和凌安也已经回来,一见到江狐就问:“怎么样?”

江狐摇摇头:“回去再说。”

三人就在寂静的夜里来去自如。

同屋客栈,江狐房中。

烛火还亮着,呼吸很轻。

他们同时意识到“事情不简单”这点,都在斟酌着怎么开口。

最后,凌安先打破沉静:“如果我没猜错,朝终县是被拿来献祭了。”

江狐也脸色怪异道:“包括朝终县在内,附近的村落也被改成了法阵。”

凌安说的献祭并非普通的献祭,一般的献祭是用动物献祭天地或者神灵,可这种情况,其实非常残忍。

是以生魂祭奠法阵。

孟非凡对阵法并不擅长,可听见这话也不由得心惊胆跳:“什么法阵?”

江狐:“如果是尸王设下的,外加先前失踪的人和动物来看,应该是千尸坑。”

要设下千尸坑必须汇聚千人的血,以血画就,这样的法阵聚阴效果比雁田的聚阴阵还好。

他们之所以闻不到尸气和腐臭,是因为千尸坑已成。

孟非凡心头狠狠一跳:“他是打算建尸队吗?”

凌安叫了一声:“还有狗呢。”

可惜他的笑话说的不合时宜。

江狐的手指挨个点过拇指,他沉着脸道:“我好奇的是这千人从何而来。”

问题忽然浮出水面。

这一个多月来,朝终县失踪的人不过是零头数,距离千人是几倍的概念,可朱雀门并没有收到大伤亡事故的消息。

除了七年前,归云派和江家一夜死了三百多人。

凌安忽然觉得头疼:“这王八蛋真不是人。”

江狐也扶着头:“如今千尸坑已成,朝终县危在旦夕。”

孟非凡倏地站起来:“此事必须回报师门。”

凌安拍了他一巴掌:“别嚷嚷,头疼。”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江狐。

江狐低着头不说话。

他低垂的眉眼睫毛卷翘,此时无声眨动,似是不安的蝴蝶展翅飞舞,有股惊艳的美。

他沉默许久,终于抬起头:“先回去吧,但是不能轻举妄动,不管是仙门的人来此还是遣走朝终县的百姓,都是打草惊蛇。”

他们三个人进城时就先用了隐息符,因此外人看起来,这几位就是有三脚猫功夫不知世俗险恶的贵公子。

凌安问道:“那你呢?”

“我要去一趟江州城。”

本以为回去江州城时是大仇得报,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事发突变。

孟非凡惊道:“你怀疑思量门?”

江狐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回去看一眼江家。”

“可是...”凌安及时拉住孟非凡,打断他的没眼色。

凌安道:“行吧,有事跟我们联系。”

江狐点点头。

凌安见他心不在焉,识相的拉过孟非凡走了。

孟非凡一回房间就忍不住道:“你明知道他在撒谎。”

“知道他撒谎你还想拆穿他,你是不是傻?”

孟非凡想大声吼,又怕江狐听见,只好左压右压的压成了一个迷人的声线:“思量门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危险吗?”

凌安这些年的脾气往火爆发展,贯彻能动手就不动嘴的法则,今晚得知这消息已经心烦气躁,如今更是给孟非凡点成了一触即发:“他从死人堆里走过来的,能不知道?”

孟非凡顿时没了声响。

江狐和他们亲如兄弟,可心里的某个角落是补不全的。

清楚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两人都噤了声,背对背坐着。

隔壁屋的江狐在翻须弥芥,他找出谢离给他的传声珠,握在手里。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绝望,就像少不更事的十二岁,在尸王手里狼狈的逃窜。

捡一条毫无尊严的命。

就算在青城山时,江狐想过拜谢离为师,可没想过倚靠他的力量。

他第一次希望能从谢离那里得到解围的法子。

可江狐没这个胆。

他不是江北,没有美人恩,而且故意三年不和人家联系,就像用完就丢,现在要重新利用了又想起他。

谢疯子一定会把他宰了。

江狐犹豫不决的想了半天,还是选择把传声珠放回去,可谁知心念一动,传声珠竟亮起了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