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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厨的人是位两鬓花白的大娘, 估计是老人家的夫人。

笑容很好,整齐的八颗黄牙。

大娘为他二人各盛了一碗白米饭,苍老的面容露出羞赧的笑:“粗茶淡饭, 两位公子千万别介意。”

江北像要将那年承诺的兑现了, 一晚都在主动搭话:“大娘手艺好, 我都闻着香了。”

人美嘴甜, 大娘听了自然高兴:“快吃快吃, 再等得凉了。”

一个劲往两兄弟碗里夹猪肉。

江狐的视线却有意无意的落在旁边的位置上。

他的右手边摆着两副碗筷,同样有饭有菜,却空无一人, 可两老就跟眼前有透明人似的,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情都十分自然。

江狐端起碗, 目光溜过碗沿, 快速的扫了眼二老。

若是等人回家, 饭菜大可在开桌前留好。

何必要用祭奠死人的方式做怪异的行为…

江北用手肘轻撞了下走神的人:“吃饭。”

江狐在两老的目光下面不改色的接话:“真好吃。”

大爷开怀大笑:“我吃了大半辈子你大娘做的饭,她的手艺是山珍海味也能做的平凡无奇, 你这样夸她,明儿又得跟我上脸。”

江北笑道:“可我看大爷您很开心啊。”

“开心,大爷最喜欢你大娘了。”

江北羡慕道:“哎呀,大娘要脸红啦。”

晚膳就在几人的说笑中度过。

趁着大娘收拾碗筷的功夫,大爷将他两领到最右边上的那间房:“被褥都是干净的, 你两将就将就。”

江北道:“多谢大爷。”

大爷:“你们赶路辛苦, 早些洗洗睡。”

“嗯。”

两人说话时, 江狐已经打量起了房间, 炕上被褥铺放整齐, 桌面干净无尘,茶壶有水, 是烫的。

江北关上门转身就看见江狐把贴着茶壶的手收回的动作,不由联想到他今夜的奇怪,问道:“怎么了?”

“大爷至少有两个孩儿,或许是因为做工的原因,今夜晚归了。”

江狐这没头没尾的话说的江北一头雾水:“你怎么知道?”

江狐挪开长凳坐下,顺便给两人斟了一杯茶:“这个村落的民房并不密集,我想可能是因为村子不大,而大爷听到敲门声的第一反应不是先问是谁,反而是开了门见着人之后才问,因此我猜他以为是他孩儿回来了...还有你注意到了吗?吃饭的时候大娘多摆了两副碗筷。”

江北坐在另一侧,不解道:“大娘许是想为自己的孩儿留好饭菜。”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江狐看着他:“你不觉得这像是在祭祀吗?”

如此一说,倒真有几分影子。

“定是你想多了,你看看这有半点像刚办了丧事的模样吗?”

从里到外,都像是在家的父母准备好一切等着归家的孩儿。

而且他们也没察觉到有阴气...江狐叹了声:“但愿吧。”

江北道:“我去给你打水。”

江狐点点头,把玩着空茶杯。

他的目光四处乱转,忽然在衣柜上看见一样东西。

他走过去,四层高的衣柜第二格摆着一件折叠好的男子衣衫,领口向上,是灰色麻衣。

这里有男子存在的影子,却无此人的气息。

若是常住,房间该有陌生气味。

可江狐深吸一口气,就只有阳光晒过后的燥热。

江狐领教过尸王的厉害也杀过妖,第一次疑神疑鬼,可奈何证据不足,只好作罢。

回头都打理干净上炕了,江狐还心不在焉。

江北小声冲他道:“你还在想呢。”

“如今什么时辰了?”

“应该亥时中了。”

“怎还未回来?”

江北叹口气道:“你着急也没用,该回来自然就回来了,睡吧,明日给些银钱大爷大娘,我们吃过早膳就走。”

从青城山离开时本是江狐在御剑,可后来江北怕他累着,死活非要他来,因此两兄弟分摊半日,江狐也就不觉得累了。

江北躺下后见他还坐着,就边打呵欠边说道:“你要真睡不着,找阿离说话也成,但是你要考虑弟弟我的感受,小声点啊。”

江狐掀过被子盖住他的头:“做你的梦去。”

江北嘿嘿笑了两声,转过身子背对江狐,没多久就睡着了。

江狐坐了一会也躺下了,可是感觉闭上眼没多久,就听见外边零散的说话声。

“阿爹阿娘,我都说了不用等我和弟弟,要你们早些睡怎么就不听呢?”

“我和你娘担心你们嘛,夜路又不好走,磕着摔着怎么办?”

“抱歉阿爹,最近东家事多...我才和哥哥耽搁了。”

江狐迷迷糊糊睁开眼,房间的蜡烛已经烧没了,窗纸上倒映着一团烛光,和两个并挨着的影子。

然后他就跟被一桶冰水从头洒下,整个人一激灵,瞬间清醒,外边的声音也清晰了。

大娘像是怕打扰到屋子里睡着的人,可又担心自己的孩子,压着声道:“饿不饿?娘给你们留了饭。”

“你们快去歇着吧,都在家了还操心,我来扶您。”说话的人声音很轻,虚无缥缈的,跟在耳边又似在很远的地方。

然后江狐看见窗纸上的倒影转了个方向,像是真在走,致使影子出现裂缝,可江狐却没看见第三个人的影子。

大爷抱怨道:“让你们住在东家那不要来回跑,夜里不安全,你们非不听。”

江狐又听见另一个男声道:“我和弟弟想你们嘛,好啦,我们以后早些回来就是。”

这口气就像在哄自己即将撒泼的父亲。

“那你们也早些休息...对了,今日来了两位公子,睡在阿大你的房间,今晚你们两兄弟就凑合一夜。”

被称为阿大的男人好似在花时间接受这个意外之喜,声音停了片刻才道:“听娘的。”

影子随着烛光越走越远,最后吱呀声响起,外边的夜又归于寂静。

江狐却无声的拉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只露着头的蛹。

与此同时,一阵风从门缝吹进,又在床边停下,使得江狐顿觉脚底发凉,连吸进去的空气也好生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