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变》交响乐

泊岸是没预料到自己有如此狂热的执着。

刚看到那行字,他就感觉自己半截身子都埋到黄土里似的,不顾董事会的埋怨,他推掉所有日程,火速飞来了小鸥的城市。

他站在学生公寓楼下打爆白小鸥的电话,又终于冲进白小鸥的住所。三年以来的第一次面基来的措不及防,两人面面相觑。泊岸看着白小鸥澄澈又倔强的目光,忽觉柔肠寸断,躁动的火焰熄了一半,不由小心翼翼。

“现在你可以安静点了吧?我的老天呐!”咖啡色的木马卷长发颇有风情,发尾随着她说话的节奏轻轻摆动,她的瞳孔是浅茶色的,此刻炯炯有光,闪着愠怒,“你真要我命!我的邻居可都是我同学啊!”

他看着白小鸥在客厅来回踱步、抱头揉发的样子,忍俊不禁:“你比我想象中还可爱,你真可爱。”

白小鸥听了,脸突然冷下来,看他的眼神里闪出戒备的疏离:“你能不能别说这种恶心的话?”

完了,冷场了。

白小鸥是没有预料到她和泊岸的一切可以那么离奇。

他开始反复道歉,她叹一口气,严肃地盯着他:“草率告别是我不对,可你不觉得你这样突然出现实在太可怕了吗?”

“这我道歉,惊扰到了你,但是,”泊岸又激动起来,“我也是太心急了!你怎么突然说走就走呢?我不能失去你,你也不能没有我的。”

“你也太夸张了!”

“不,虽然怕你有顾虑所以我们约好暂不提见面,但这三年来的聊天,我们聊文学、聊哲学、聊三观、聊日常,我们深知对方的癖好和黑暗面,我们也知晓对方的脆弱和秘密,我们也支持彼此走过了很多难熬的时刻。我相信你我共鸣了那种无与伦比的感觉,你知道我不是夸张。”

“或许,我们只是太寂寞才那么盲目。”

“不!

只有小鸥你,接纳的是作为泊岸的我!

她根本不懂何为理想,她把我管成一个活死人!你知道我曾多么空虚、痛苦吗!我后来找她们发泄……哎,这确实是罪过。

可我终于遇到了你,只有你让我感到了深层次的爱和接纳!只有你能把我的空虚填满!

这两三年来,我是和你一起完善人格的,我想看着你越来越美好,为跟上你的步伐,我也随着这个指引走向美好和纯洁。

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因为你知道,我也知道的,我也能给你深层次的爱和接纳。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或许……我们只是太自私才放不开手。”

“我们是灵魂伴侣!”

“你我对灵魂伴侣的需要,本身不就是很自私很不应该的嘛?”

“哦!行了,我好像知道了!你身边有趣的人该很多,是的啊,毕竟你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优秀,那么聪明……”

谈及有趣的人,她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蓝晚舟含笑的样子,但此刻顾不得想,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又万分生气:“你什么意思?”

“你不爱我了。”

“爱你?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们现在就可以查聊天记录,你说你喜欢我,你爱我。”

“那是我自私幼稚,而且也只是爱你的灵魂!”

“有一个人可以爱我的灵魂,正是我想要的!他们以为我想要什么?要那几栋商业大厦?要那富二代的身份?要那数不过来的红纸?要他们的簇拥和膜拜?我从不要那些!他们喜欢,我不喜欢!我太了解我自己了,我这个人天生就不适合做商人 ,我讨厌那些繁琐算计,我讨厌那些世故应酬。我不要做安港,我是泊岸,我只是想爱纯粹的文学,我只是想爱纯洁的小鸥!”

“安港……”她惊讶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急促的鼻息呼出这个似曾耳闻的名字。

蓝晚舟是没预料到自己会摊上那么狗血荒谬的玩笑。

此刻她刚好站在小鸥家门口,手里提着一袋苹果。多吃苹果对心脏好,白小鸥心脏不好,还不喜欢吃水果,她买水果路过学生公寓就想着给她几个。

刚想敲门,却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

“自私?你是有心理负担吗?我可以离婚的!”……“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这种空爱婚姻,早在你出现之前我就不想过了。”……“我知道,24年的差距,我能拿24个亿补给你!你喜欢我,我就完全可以让你幸福。”……“这怎么是交易了呢?我是想真心对你好,你怎么不懂呢?”……“不是情感绑架!是这样,我离我的,你考虑你的。”……“我,我安港就是想和他们一样,有和他们竞争的资格,懂吗?”……

她的手脱了力,苹果滚落一地。她手忙脚乱地把它们捡起来,其中一个苹果顺着楼梯滚下去,她踉跄着快步追下楼,见它无助地缩在墙角,被磕得体无完肤,渗出恶心的汁液,拿在手里黏糊糊得令人反胃。

她最终离开了,那烂苹果被留在那,没人要了。

今夜白小鸥梦里的自己又穿着一身雪白的裙子,她张开双臂奔跑着,灵动轻盈,无忧无虑。下一秒那白裙就幻化成了羽翼,使她可以挣脱所有眼泪,飞去远方。

可还未来及振翅,一只红眼睛的黑猫就从她裙底钻出来,尖利的爪子在她大腿内侧肆意放恣,划出一道道血痕。

她这才看到自己是一只折翼又断脚的小白鸥,只能跌在血泊里无望地扑腾,像搁浅的濒死的鱼。

黑猫的利齿剥开她的皮肤,她看到自己绝望的神情映在黑猫血红的眼珠里。

血红色,血红色,她快要爆裂的心脏!血红色!

她惊醒的一瞬听到自己还在哭叫。

两三年没做这个梦了,也两三年没添新伤了,真好。可是她还记得那小刀在床头柜的第二层。顺着肩头拉开左臂的衣袖,也依稀可见那一道道疤痕。

泊岸! 她三年以来的的安慰剂、强心剂,她发现他于她确实重要,或说她现在发现,她真的喜欢他。

她喜欢他!擦一擦刀口,她顺着旧伤划开很浅的一道,然后她慢慢躺下,麻木地看血珠一点点渗出。

从此以后就不能让他再安慰她了,他没有妥协,但她拒绝的态度也很坚决。她以后就独自流着血了。

她合上眼,又遇上光怪陆离的梦,这个梦还是第一次做。

梦中她被五花大绑在一把木椅上,椅子下趴着那只顽皮凶恶的黑猫,她害怕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此时安港突然出现,一脚踩死了黑猫,而之后他又继续逼近自己,蹲下来,目光深情专注,好像要触摸她的衣服和身体。

她这一刻竟是对他笑着的!

她吓醒了。

你居然还笑!你笑什么笑!白小鸥啊白小鸥,你真是不要脸!你,你!你对得起蓝晚舟吗!你怎么偏偏喜欢安港呢!

她泪水滂沱,心口揪得麻酥酥的,沉重的麻痹感很快蔓延全身,逐步蚕食她的意识,她忙摸索自己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