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白彦松等人身陷囹圄,这边孙延龄一听出事,顿感不妙。
先是龙虎山,后是泰宁,这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胆大妄为之辈?
想了想,他问道:“龙虎山上逮的那些人在哪里?”
富贵道:“原本,泰大人是要将那些人带着一道上路的,后来白参领和齐参领说多有不便,硬是拦下。后来,那些人在明溪的大牢里关着,胡县令审讯时,那些人却只是破口大骂,说他们要反清复明,叫嚷着要杀要剐随意,悍不畏死的模样,到了晚上,胡县令也没问出他们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结果,那晚用了饭后,那些人竟然离奇死了,一个不剩。”顿了顿,富贵道:“不过,依属下猜测,那些人恐怕是行伍出身,说不定是南明的流兵,李定国等人败了以后,他们就四分五裂,落草为寇也未可知。胡县令说是因为服了毒死的,属下看着,倒像是什么急症。”
“全都死了?”孙延龄惊讶的看着他,“能够把这么一大批人都弄死,只怕是不简单。看他们在龙虎山的打法,不像是当过兵的,一个个个看似凶神恶煞,却不知结阵破阵之法,更像是当过几天兵的土匪,不是正规军。你扶我起来,我要到牢里去看看,能不能查出点蛛丝马迹。”
“大人,你的伤——”富贵见孙延龄只是起身,已经痛的龇牙咧嘴,边扶他边担心地问道。
“不碍事,没有伤到心脉,只是当时斩杀的人太多,有些乏力,所以睡了两天。”孙延龄虽然痛得眉头拧起,仍然若无其事地说。
虽说他受了伤,又是泰必图擅自行事,但押运军需的主使是他,那批物资出了事,他怎么都脱不了干系,再想到白彦松等人近千条性命,他怎么还能安心养伤?
胡县令听说孙延龄醒了要去大牢看看,连忙赶了过来。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孙延龄道:“大牢里那些人出了事……本不该为此事烦扰都统大人,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下官又一直不得头绪,只好请大人出面,查个究竟。”
“关于龙虎山的匪徒,胡县令你了解多少?”孙延龄受着伤,要是不仗着上了极好的金创药稳住伤势,只怕连起身都不可能,自然也没力气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就开口问情况。
胡县令面露愧色道:“说来惭愧,半年前,这明溪县里来了一帮流匪,颇是做了些恶事,下官也曾派人去搜查、逮捕那些贼寇……然后他们就跑了,还混了些城里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后来他们上了龙虎山,县里的兵力有限,几次剿匪都无功而返,就拖延了下来,而那些贼寇上山之后,打着龙虎山上道士的名义,颇做了些事情收拢人心,和城里渐渐相安无事,下官就没有向上禀报此事……”
孙延龄淡淡一笑:“胡县令不是没报,是报了剿匪成功,还颇得了些朝廷的赏赐吧!”
胡县令的头越发低下去,几乎要埋在脖子里:“大人明鉴,是那贼寇狡猾,几次送信出去差役都被他们劫了杀掉,有天下官司醒来,枕边就有把插着带血匕首的信……威胁下官司给朝廷的信函,也要按他们的意思写,要不,不光是下官的性命,这明溪城里的老老少少,只怕要血流成河……”
“那些人说了,朝廷若是派了兵来,他们自接到消息起,就将我明溪的百姓一日杀掉一百……下官也是被逼无奈,才那么做的。好在,这回大人过来,将那龙虎山上的贼寇铲除,才让我明溪百姓的性命得已保住……”
孙延龄听了,面露诧异之色:“没想到……那龙虎山的匪徒竟然如此猖狂……”他突然想到什么,忙道,“不好,龙虎山上当日逃了好些流寇,只怕那些车马,也是他们劫的,你快叫人把当晚看守的狱卒带来,看能不能问点什么出来。”
站在胡县令旁边有一个师爷摸摸下颌上的胡子。
胡县令叹了口气:“只怕晚了,关在牢里的那些人死后,看着他们的四个狱卒被我问话后,就找人看起来,准备第二天一早再审问……结果,当天夜里,他们竟然也都死了,想来,他们是觉得没有看好犯人,怕下官追也们一个玩忽职守,就畏罪悬梁了!”
“畏罪自尽?看不出,你们这明溪县人的,还真当生死是儿戏一般,一个个都这般有血气!”孙延龄若有所思,“那些贼寇是怎么死的?”
“他们是服毒自尽。”
“全死了?服毒?”孙延龄冷冷开口道:“素闻贼寇悍不畏死,但他们若是想死能死,早该在拿下的当时就死了,如何还会等到你审讯之后再死?况且,犯人在关进牢里之前,都是要搜身的,那些毒他们藏在何处?”
“可能是牙齿里的毒……”胡县令身边那个尖嘴猴腮的师爷陪笑道。
孙延龄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牙齿里藏毒是死士用的,寻常人怎么可能事先做那样周全的准备?况且,这次抓来的人有几十人之多,上哪里去找那么多的毒牙换进嘴里?”
他看着胡县令道:“只怕是你县衙的内奸还没除尽……胡县令难道没想一想,就算那些贼寇不怕死,那些跟着落草的地痞无赖,会因为将来要判刑现在就先服毒自尽而吗?毕竟,很多人是从犯,罪不至死。”
胡县令面色微变:“所以下官才想着请大人帮着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延龄坐在床边,斜靠在床头,单指在腿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如果那些人的死有可疑,能动手的只有看守牢房的狱卒……那些人的尸体呢?”
“死那么多人,留在牢里也不好,当晚得知消息,下官就让人车上,拉到乱坟岗扔了……至于狱卒那边,事发后下官已经将他们都问过一遍,那余下的饭菜我也让人查了,并没有毒,因为当晚那几个狱卒都畏罪自尽死了,此事下官暂时没什么头绪。”
孙延龄眼露讥讽,淡淡地说道:“问一下当晚有谁和那四个狱卒接触过,挨个再问,尤其是当日饭点前后和那些狱卒有联系的,如果有人是内奸,就一定会露出破绽。我这不大方便,你把人叫到这里来审吧。富贵,你叫人同胡县令的人一道,去牢里把当差的人狱卒一个个带到我房里来,换其他的人值班。还有,叫人去乱坟岗上查查那些贼寇的尸体,我怕有人瞒天过海,将胡县令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富贵和那师爷得令下去了。
被孙延龄这一问,胡县令也听出些端倪来,但听闻他这么说,还是吃了一惊:“大人的意思是,那些人,竟是,竟然是……假死?”
“我猜测是这样,你叫可靠的人去查看下,就知道了。”孙延龄神色凝重,看着胡县令冷厉地说:“你这县衙,只怕已经成了四处透风的筛子,你若不是与那贼寇一伙,怎么会被蒙在鼓里一点也不知晓?”
胡县令脸色苍白,腿脚发软,几乎连立都立不住了,他战战兢兢地说:“大、大人……下官确实糊涂,但与贼寇一伙,下官万万不敢……”
“我相信也是,不然,早该在我醒来,你就派下人手置我于死地……”孙延龄若有所思,“底下的人,你最信任的是谁?”
“就是刚才那个马师爷……”胡县令解释道:“他是我的表哥,知根知底的,不可能是内奸……”
“先静观其变吧,不过,若不是你信任之人,也当不成内奸……”孙延龄唇角微勾,露出淡淡的嘲讽笑意。
富贵之前,应该明白了自己的暗示吧?那马师爷若真是内奸,这会儿,应该有所行动了。
因为当日死了四名狱卒,当日值勤的,剩下的便只有李赵两个狱卒。
马师爷先叫来的是李狱卒,是个精精瘦瘦的汉子,进来之后行了礼,他便垂首站在孙延龄面前。
孙延龄道:“那些囚犯死的当晚,你曾被叫起来一道去运送尸体?
李狱卒道:“是的,大人,不光是运送尸体,小的之前还帮小六替了一顿饭功夫的差事,帮他看着那些犯人,那会儿,那些人还精气神十足的叫骂,虽然县令大人白天审问的时候,有些受了刑,也没见他们要死不活的,还有力气说牢饭不好吃。哪想到,等小六回来,小的才吃了饭回房睡下,就听说出了事……”
“你把当晚的情形从头到尾再给本官司说一遍。”孙延龄听他这么一讲,神色变得有些冷,“务必全都说清楚了,不可有半点遗漏。”
李狱卒抬头,对上孙延龄那双似笑非笑却锐利如刀的桃花眼,不由有些紧张:“大人,那些囚犯是自己死的,跟小人没有关系……”
“不用急,你只管把知道的都说一遍,本官自会定夺,”孙延龄淡淡一笑:“但你要全都说清楚,一点都不许遗漏,慢慢想,别忘记了什么……或者故意隐瞒……若是那样,本官就要定你个玩忽职守的罪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