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璋殿的西跨院里,四贞一见杜嬷嬷撩帘进来,便垂下了脑袋,坐在床上不说话。
“听说格格今个骑马去了,以后可别再这样,好歹告诉奴婢一声,给格格准备衣服,再则,只带着画眉一个,也不合规矩。”说完,杜嬷嬷温言细语地询问着四贞出去骑马的细节。
杜嬷嬷虽然态度恭敬,四贞却并没有怎么理会,往往杜嬷嬷问几句她才回一句,最后还是画眉开口讲了大概的情形,但也没全讲,按四贞交待的,只说去赛马了,得了第一,没说中间遇到的凶险。
“格格年纪还小,不懂事,咱们做奴才的,就更要多想多看,那些个贵女们,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格格初来乍到,若为了个骑马得罪了她们,以后背地里给格格使绊子,可怎么得了?你怎么不劝着点格格?”杜嬷嬷皱了皱眉头,轻声喝斥画眉。
“嬷嬷不要训画眉了,这是我的主意,她是当奴婢的,当然得听主子的话。画眉平日伺候我最是尽心不过的,嬷嬷这样说太冤枉她了。”四贞板着小脸,对杜嬷嬷道。
杜嬷嬷仍然不温不火,一团和气地说:“格格,我们做奴才的,尽心伺候主子本就是份内之事,可是如果奴才们光想着怎么哄主子高兴,见主子做错了事也不劝诫,只管顺着主子的意思来,那岂不是害主子?那和奸佞小人有什么区别?格格年纪还小,我们当奴才的,不仅要尽心侍候,还应该提醒着主子,免得主子遇到危险。”
杜嬷嬷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四贞倒不好辩驳,她想了想,方才道:“今个这事,是我的主意。至于嬷嬷说的,我骑马得了第一会得罪她们,难不成嬷嬷觉得,我在她们跟着做低伏小,她们就能高看我吗?”
见杜嬷嬷一愣,四贞又道:“主子得势了,奴才们才能跟着被人高看一眼,嬷嬷虽然是太后娘娘那边过来的,但如今你在我这院里,你也不想出去了,被人欺负吧?我比她们骑马骑的好,至少,说出去,人家知道定南王是有真本事的,太后娘娘和皇上没有看错人。”
杜嬷嬷低下头,态度越发恭敬道:“格格说得是,奴婢先前想的,过于谨小慎微了。”
杜嬷嬷如此,四贞也乐得给她体面,毕竟是太后身边过来的,不是一般的奴才,四贞温言道:“杜嬷嬷客气了,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若我有不对的地方,你们是该劝阻着。只不过——”
她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劝是当奴才们的本份,听不听,还在做主子的自个。所以,你就别怨画眉了,她劝阻过我,我没听。”
杜嬷嬷没再多说什么,只详细问了画眉,四贞在桂林时的日常起居饮食情况,俨然要做四贞身边的管事嬷嬷。
她是太后身边过来的,众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四贞的乳母秦嬷嬷拉着杜嬷嬷的手笑道:“你过来就好了,这段时间可把我整得焦头烂额,我原在定南王府,就不管这些个事,到这儿来,格格身边没人得用,我这勉为其难的支撑,你过来,我就能得闲了,我所擅长的就是调理身子和做药膳,正好把格格的小厨房管起来,替她好好养养。”
这样一来,无形中,杜嬷嬷就做了四贞院里的管事嬷嬷,秦嬷嬷就专心负责四贞的饮食,画眉、百灵两个是一等宫女,黄莺、云雀和另外两个太后给的宫女是二等,还有些粗使的婆子和小丫鬟,两个小太监,比起和硕格格的份例虽还有不足,却也和她在定南王府时差不多了。
杜嬷嬷在太后身边只是个三等的嬷嬷,但为人稳重谨慎,颇得太后的信任,这一回指了给四贞,有照料她的意思,也有太后想观察四贞的意思在里面。
等忙完,杜嬷嬷就去了慈宁宫,在廊下守着的一个宫女向她轻声问候,便往殿内通报,把杜嬷嬷让了进去。
那宫女没有随着进去,只在廊下守着,不让其他人打扰。
杜嬷嬷进去请安后,太后微阖着眼,淡淡地说:“起来吧,坐到哀家身边来,帮捶捶腿,这一入秋啊,哀家这腿就隐隐作痛,你那手法别人总也学不会。”
除了苏麻喇和太后跟前的两个大宫女,其他的人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杜嬷嬷就过去坐在太后身旁的脚踏上,一边低声说话,一边轻轻帮太后捶着腿。
“贞格格的身子显见已是好了很多,几个奴才显然很忠心,也都伺候的精心,格格能下床后,秦嬷嬷便常常叫她在院子里走动,这两天还早晚都会打一套拳,奴婢看那贞格格虽然瘦,身体底子倒还不错,打起拳来虽然还不是虎虎生风,也是像模像样的,显然以前在家里,定南王没有少花功夫。不过格格胆子大,不怎么听人劝,也不太爱说话,对着奴婢好似还有些排挤。”
“夜里头,有时还是会做恶梦,惊醒过来,也不说什么,就是抱着被子发抖,显然还是害怕。晚上都是秦嬷嬷或者画眉她们值夜,这两天百灵也能说上话了。她院里那个叫黄莺的丫头,有些憨,一身蛮力,画眉的针线活很好,秦嬷嬷擅长药膳,云雀据说会打算盘,奴婢倒是没见过……”
听杜嬷嬷这么说,太后的眼睛微抬了抬,叹息道:“能不害怕吗!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呢,等于是千军万马里逃了出来,眼见着跟前的侍卫们为了护她被杀了,哥哥也被人逮了去,还有那场大火……要不是生性坚毅,早就被吓破了胆子了!她的才学方面,怎么样?”
“您让送过去的书,奴婢没见格格怎么看过,但听秦嬷嬷讲,她从小是定南王请了前朝宫里出去的嬷嬷教的,教养方面,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性子直了些,容易得罪人。”杜嬷嬷继续说道:“奴婢瞧着和公主她们说满语,也说得非常顺溜,显然定南王对这个女儿,是花了心思的。”
“那是自然的,定南王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这种出身,自然比一般汉人的见识高,不过她到了这宫里头,还是得对咱们满人的规矩多学学,既然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从明日开始,就让她和建宁一道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