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的意志因为关在无声无光的木箱中,已经崩溃,只要别再让她回到那样的环境中,让她反过头去杀了她的主子,她也会毫不犹豫的下手。
但她招供的内容,却令孙延龄他们既觉得失望,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指使他们的人,是缐玉玄手底下的一位守备,等齐东平和缐玉玄领了人去抓他时,他已经自尽身亡,留下遗书说是因为四贞的父亲,定南王孔有德当年兵败焚府时,烧死了王妃白氏的表妹及其儿子,也就是他的妻儿,他要报仇雪恨,所以才会安排人刺杀,并且陷害四贞,他要让孔家的人在桂林抬不起头来……
这位守备的妻子,确实是四贞母亲白氏的一位远房族亲,桂林城破前几天,她带着孩子在孔家避难,想着王府怎么都比外头要安全些……她和儿子确实在桂林城破之时遇难,至于是不是死在那场大火之中,却无人得知。
到这个时候,无论事情是真是假,都不可能再查下去了,线索到了这里完全中断。而缐玉玄则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声称自己御下不严,这么几年竟然都没发现自个的手下竟然是如此糊涂之人,不去找李定国算账,倒把家破人亡赖到孔家头上……他对此事有监管不力之责,应该受罚等等。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此事和缐家或者缐玉玄有关,到了这个时候,四贞还要反过来安慰他,说这事是那守备糊涂,与他无关。
即使如此,缐国安仍然以缐玉玄监查不力,御下不严之名,上表朝廷,将他降为了游击将军,算是对四贞,对那天遇难的官吏们做了个交待。
这样一来,定藩不管是拥护缐家的,还是拥护四贞的,都觉得的缐国安公私分明,刚正不阿,桂林的局势,奇妙地陷入了胶和状态。
与此同时,戴良臣开始忙碌起来,毕竟,能够有和硕格格光临的菊宴,是他家难得的体面。桂林城里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们,此时都以能拿到戴家的一张请贴为荣,接风的酒宴上,是以官吏们为主,这场赏菊宴,才是她们和定藩真正的主人——孔四贞,搞好关系的最佳场所。
不说别的,就是四贞不回桂林,将来到了京城,有了手帕情,也能借此认识京城的显要,借此为夫君谋个升廷,或者是找个高官厚禄的女婿,都比其他途径来得容易。
近贵得贵,近富得富,这些人都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自然对这场赏菊宴趋之如骛。
不仅桂林城里的官吏富商们想得到菊宴的请贴,就是戴家的亲戚们听说了,也陆续登门想分一杯羹。
亲近的,例如戴夫人的娘家,戴良臣的兄弟们,几位出嫁的姑奶奶,戴家的族亲,在桂林城里没有宅子的,戴良臣都要安排到自个的府上居住。疏远些的,就安排到城外的庄子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只等中秋节那日客客气气的接过来。
做为戴家这一代最有出息的男子,戴良臣非常明白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家里的亲戚们要靠他帮衬,他何尝不需要这些亲戚们抬轿子。
像他那两个如花似玉的侄女,十五岁的戴月娥和十四岁的戴月娟,若是在这场家宴上入了哪个贵人的眼,对戴家来说,就多了两门大有助力的姻亲。
他可是打听到了,钦差杜大人的公子,今年十六岁,尚未订亲呢。
所以戴家上上下下,对这场菊宴都极为重视,这两个侄女,更是被戴良臣留在了府里,由他的夫人亲自给她们准备衣裳。
在邀请四贞之前,戴良臣就预料她会给自己这份体面,早就开始着手张罗办菊宴的事宜,他的夫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夫妻俩商量要送的请帖,摆什么样的席面,多少道荤菜多少道素菜,用什么样的瓷器,配佬样的果盘,喝什么样的酒,谁和谁坐一席,前来参宴的男宾由谁接待,女客由谁陪……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操心到位。
就连府里的丫鬟、婆子和小厮们,全部按八人一小组十六人一大组的仔细分了工,免得到时出错丢人现眼。
这些事,除了戴良臣夫妇忙得不可开交外,戴家的长女,戴月婵也会在一旁帮衬,做为包衣出身,比四贞大两个月的她,幼年时常和四贞一道玩,是四贞的发小,因为这次四贞回到桂林城里,就连续发生诸多事情,她和四贞还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当年的发小,如今已经是当朝的和硕格格,皇太后的义女……及笄之后的戴月婵,深深意识到四贞和她的身份差别越来越大,心里不是不惆怅的,但她很清楚,就像父亲所说,如果能够得这位童年的好友提携一二,对她们家而言,自有享不尽的好处。
在这场菊宴上,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做好四贞的陪客,把她招呼好,尽兴而归。
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的戴月婵,对此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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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打开箱笼,将一套套衣服摆出来,给四贞挑选。
四贞对这些浑不在意,让画眉随便拿一套明日给自己换上就是。
画眉不赞成,她嘟囔道:“那些夫人、小姐们的眼睛比蜂尾还毒,若是格格穿得不合适,难免她们会多想,猜测您是不是在京城不如意,不得圣眷……那样的话,传给她们的夫君,父兄,指不定会生出些别的心思来,格格可不能掉以轻心,如今不比家里头,桂林城里事事得小心,奴婢知道格格不管穿什么,都是天生的气派,但咱们可以锦上添花啊。”
四贞怕她再罗嗦下去,连忙说:“好好,你拿来我试试,你看中哪套,我明天就穿哪套,这样总可以了吧。”
等画眉请了孙延龄过来,她才知道自己这个大丫鬟早被人收服了心。
虽然四贞红着脸敲画眉的头:“他还不是你家姑爷呢,就这么向着他,究竟谁才是你的主子?”但到底没有说不让孙延龄在这儿给她参详。
画眉松了口气,格格已经及笄,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和姑爷成亲,可她瞧着格格的模样,对姑爷始终是不冷不热的,这样下去,别说成亲之后夫妻恩爱,就是眼下,格格过些日子要回京城,姑爷要留在桂林城里,若是被那有心人挑拨离间,再使个美人计什么,姑爷还怎么死心塌地的等着格格,留在桂林给孔家效命?
做为在宫中呆了几年的大宫女,画眉深知要想拢住孙延龄的心,必须得帮她家格格一把。
四贞的这些衣服都是宫里头的御贡织造,件件裁剪合度,将她纤腰翘臀勾勒得曼妙窈窕,穿上之后,即使脂粉不施,薄妆浅黛也显得明艳动人。
最后选定了三套旗装:一套水红色挑金线苏绣凤纹的,一套银纱滚赤红金边湘绣缠枝纹的、一套海棠红苏绣吉祥如意纹的图案。
这几套孙延龄都很喜欢,说四贞穿在身上,举手抬足间,溢光流彩,让四贞在里面挑一套。
主要前些年四贞服孝,都是些素净的衣衫,他很少看见四贞穿鲜艳的颜色,如今看到这些娇媚明丽的,就觉得正好将四贞身上那股子英气中和一下。
“缐三公子送来些宝石首饰,你瞅瞅有没有合适的?我记得有一支白玉嵌红宝石的双结如意钗,颜色透净又喜气,拿来配这套银纱的正好。”四贞笑着,让画眉把首饰取出来。
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镶嵌在白玉上,盘成了双结,托在四贞凝白如脂掌心,那几颗晶莹纯透的血色宝石粲然发光,反映照在四贞的黑眸之中,仿佛连眼眸里都有了妩媚的色彩。
孙延龄看了东西,笑着拿了过去道:“这个三公子,挑女子选首饰的眼光都不错,只是……”他把那如间钗扔回首饰匣,重重合上,冷哼道:“这些东西你却不适合戴,留着赏人吧。”
“这样的东西,赏人太过了吧?”四贞没注意到他的脸色,随意地说:“你知道我们女人家,只要参加一次宴会,穿的戴的,都得换新的,不然那些眼睛尖的,就会议论纷纷,可这出门在外的,我又没带多少首饰,不用这些首饰,我带来那些就不够换。”
“我前天给你的那些礼物里,有一匣子首饰,难道你一样都不喜欢?总之,你不能带他送的首饰,免得他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来。要带,也只能带我送的。”孙延龄干脆地说。
四贞这才回过神他是吃醋了,想着要是告诉孙延龄,那些东西她还没顾上拆看,只怕他更要气恼,就哄着他道:“你不说,我还想着带上缐家送的这些首饰,是表示那件事我已经不介意了,省得他们父子一见我,就诚惶诚恐的请罪,倒把我弄得怪难受的。不过听你这样一讲,确实不好带他家送的,免得生出误会,画眉,去把孙参领送的那匣首饰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