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年, 匆匆一晃而过。
不知不觉,我们又到了应该离开这一方——已经变得欣欣向荣——小千世界的时候。
我们的心情都十分的平静,没有人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感到不舍,因为我们知道, 我们很快就会重逢。
在儿孙们痛哭流涕的挽留声中,我熟门熟路地脱离了自己现在附体的这具沉重躯壳, 如同才刚刚学会翱翔的小雏鹰一样,兴高采烈的扑棱着翅膀紧随着先我一步离开的拾娘而去。
我似乎天性比较薄凉,除了拾娘以外,再没有什么能够轻而易举的被我望入眼底,进入心坎。
我就如同一个过客一样,来去匆匆, 没有什么能够让我轻易停下自己的脚步。
即便是以前那些漫无目的寻找记忆的日子, 也不曾让我麻木的心有片刻的动容。
直到我第一次看到拾娘, 看到那个注定会和我纠缠永生永世的女子,我才发现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有多可笑。
原来, 我并不是一个冷心冷肺的人, 我只是缺少一个让我整个灵魂都下意识热起来的伴侣, 我的灵魂伴侣。
自从和拾娘重逢以后,我的人生也仿佛出现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
原本的黑白变成了彩色, 原本的麻木变成了生动。
我开始如同其他的系统任务者一样,尽情的享受着自己不平凡的人生。
我的嘴角开始有了笑意,我的眼底开始有了真情,我的灵魂终于有了人的模样。
我感激我的爱人, 我感激她带给我的这一切一切。
回想着这辈子发生的诸多事情,我的心一片暖意融融。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自己的小空间与拾娘的融合在一起,与此同时,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了。
因为我已经深刻的领会到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也发自肺腑的想要为这份感情付出我的所有努力。
我带着满脸藏不住的笑意出现在拾娘的小空间里。
拾娘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言笑晏晏地望着我,嘴角勾起的是一抹充满着温情和喜悦的笑容。
“夫君,快来。”她笑靥如花的冲我招手。
我眉开眼笑地飘了过去,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落落大方的在她光滑细腻的粉腮上浅啄了一口,又撒娇似的蹭了蹭她,“拾娘,虽然我们分开的时间只是一小会儿,但是我却觉得好像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长的都让我觉得恍若隔世了。”
拾娘被我的俏皮话逗笑了,她亲昵地揪了揪我的耳朵,这是她的小习惯,我也乐得纵容她这一点。
“你真的是越来越胡闹了,”她满脸忍俊不禁地瞪着我说道:“我们才分开多长时间,你就用恍若隔世来形容了。”
我委屈的冲着她眨眼睛,告诉她我说的都是大实话,没有半句虚言。
她却笑得花枝乱颤的险些从我的怀抱里掉出去。
自觉身体又重新恢复青春活力的我们打闹了好一阵子,才把我们的系统给叫了出来,用充满期待的语气问:经过这一世,我们的系统小空间,能不能和别的任务者一样,尝试着融合了。
系统的检查结果让人沮丧。
虽然我自认为已经放下对拾娘的所有芥蒂,真心诚意地渴盼着能够和她重新来过。
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按照拾娘系统的原话来说就是:拾娘曾经的所作所为已经在我的灵魂深处留下了浓重的阴影,虽然我已经极力摆脱那种感觉,但是那种感觉却依然如影随形地纠缠着我,让我没办法彻底的把他从我的潜意识里驱逐出去。
我感到十分头疼,偏偏又无可奈何。
和我一样期盼着能够早一日进行空间融合的拾娘不忍见我如此闷闷不乐的模样,抢先一步开口问她的系统:“难道我们永远都别指望着能够让我们的空间融合在一起了吗?”
“至少近段时间是很困难了,除非你们敢承担未知风险的走一走捷径。”拾娘的系统虽然对我十分的不满,但是对它自己的宿主却恭敬又加,拾娘一问,它就再无隐瞒的把另一种方法说给我们听了。
我们在又惊又喜的同时也满心犹疑,“既然还有别的捷径,为什么上次你没有告诉我们?”
拾娘的系统虽然只是一个圆滚滚的光球,但是在我心里依然生出了几分它好像瞪了我一眼的感觉。
“宿主,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那时候的你们根本就不符合走捷径的条件。”拾娘的系统在小空间里绕了一个圈,“您找的这个爱人实在是记仇得很,虽然他口口声声已经原谅您了,可是在他的心里依然留存着许多负面的情绪,如果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您与他一起去走那条捷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被拾娘的系统瞪的脸上表情颇有几分讪讪,不过它就算再讨厌我又如何?还不是不得不接受我与它的宿主在一起的事实?
莫名生出了几分小人得志之心的我变本加厉的把脑袋搁在拾娘的肩颈处又亲昵地蹭了蹭,然后一本正经的问她的系统,“到底是什么样的捷径?”
拾娘对我纵容惯了,哪怕知道我是在和她的系统赌气,但也乐得配合,满脸好笑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又把我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句。
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她担心她那一直看我不顺眼的系统会故意和我唱反调,惹我难堪。
拾娘的系统可以无视我的存在,却不能无视拾娘的,只见它身上的光圈微微闪烁了一下,就把它口中的捷径说出来了。
原来,这捷径竟是封印彼此的记忆,再去人世间走一遭。
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借着这一世对彼此之间纯然无垢的感情,一鼓作气的顺利签订共生契约。
不过,如果在此期间,出了什么差错的话,那么就很可能会彻底遗忘掉对方,甚至即便是再幸运无比的重逢,也只会半点触动也无的权当做陌路人走。
还没等我就拾娘系统所说的捷径做出什么打算,我就看到拾娘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这样的拾娘,让我心里忍不住的有些发慌。
我又把她往我的怀里用力拥了拥,用充满委屈的声音问她:“拾娘,你的态度这样犹豫,是不相信我吗?”
然后我看见她笑一声,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道:“不,夫君,你误会了,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我自己。”
“什……什么意思?”我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我的拾娘,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什么叫她相信我却不相信自己,难道……她很担心在我们都‘遗忘’了彼此以后,会彻底地与我断了前缘吗?
心中充满疑惑之情的我把自己的猜测说给她听,问她到底是不是在顾虑这个。
她忍不住又在嘴角浮现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我总算弄明白系统刚才为什么口口声声的说我们上次不能走这条捷径了,因为对那时候的我们而言,走那条捷径和送死也没什么分别。”
在我的满眼疑惑中,拾娘很是无奈的给我解惑。
“这么多年以来,我之所以能够成为这条路上的传奇,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厉害,而是因为我有着一副堪比怪物一样的铁石心肠。”
我的拾娘明显很少剖析自己,说起这些话来,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艰涩和为难。
“夫君……我真的很担心……担心在我遗忘掉你以后……会再次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出来……”
拾娘一边说一边轻轻的伸手按在我的胸膛上——
虽然现在的我只是一个魂魄,但是我依然模拟出了心脏的跳动。
我们就在这稳而健的心跳声中,无声的与彼此对望着。
“其实我们未必一定要走这条捷径的……”我看着我的拾娘眼神有着自责又有着歉疚地说:“虽然现在这样麻烦了点,但是,夫君,我真的舍不得你因为我冒丁点的风险。”
拾娘的系统在这个时候,冒出来用一种趾高气扬的口吻凑热闹。
“走这条捷径的风险非常的大,你们一定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切记冲动是魔鬼,据我所知,曾经就有一对自信满满的情侣因为相互遗忘了彼此,而彻底失去了重续旧缘的可能!”
心口拔凉拔凉的我在最初的难过后,很快就重新调整好了自己好的情绪。
我温柔地再次把我满脸惭愧的爱人拥入了自己的怀抱中。
“其实这件事真要计较起来,完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够对你多一点信心,少一点计较,说不定我们已经成功的签订共生契约了。”
拾娘在听了我的话以后,满脸温柔的摸了摸我的脸颊,“我的好夫君,在我的面前,你总是这么的温柔体贴,让我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高兴和欢喜。”
因为不敢冒险的缘故,我们决定放弃这一条对我们充满诱惑力的提议,尽管这对我们而言,着实有一点艰难。
只是,在我们将将就要带着满心的遗憾彻底放弃这一条捷径时,我那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却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的冒了出来。
它用一种让我和拾娘尽皆觉得悚然一惊的口吻问:“你们想必是有着夙世的缘分,才能够屡次在小千世界里重逢,只是……你们能够肯定这样的缘分会一直存在下去吗?如果哪一天你们因为意外分开了,你们又打算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寻找到对方?难道还要像从前一样的大海捞针吗?”
“我们也知道这样拖延下去并不可取,但是,谁也无法保证我们在走的那条捷径以后会不会如同拾娘系统所顾虑的那样至此老死不相往来。”
我对自己的系统一直都存在着一种,发自心底的感激心理。
因为如果没有它的话,我不会知道自己曾经失去过一段很重要的记忆,更不会在做任务的途中。幸运的找回了我的爱人,我的半身。
“只要感情深厚的恋人都会顾虑这一点,但是顾虑并不意味着因噎废食——”
相比起拾娘的系统,我的明显要客观且理智的多。
“与其等到出现问题的时候,再恳求天道赐予一线生机,还不如勇敢的冒一次险,彻底的做到一劳永逸。”
我的系统在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煽动人心的铿然之意,当年对什么都百无聊赖的,我之所以会成功的,被他打动,绝大部分就是因为它那令人惊艳的好口才。
“你们怎么说也相知相识这么多年了,难道连这点再次打动彼此、爱上彼此的信心都没有吗?”
系统的话让我和拾娘,都有些无言以对。
我们知道,它这话可以说是完全在为我们考虑,是我们自己太过患得患失,才不敢豁出所有的去搏上一搏。
在最初的犹豫挣扎以后,我不得不承认我再次被自己的系统说动了。
我低头望向自己同样一脸沉思的爱人,用充满询问的口气看着她轻轻叫了一声:“拾娘?”
一直以来的心意相通,让我们很快从对方的眼睛里察觉到了对方想要说的话语。
“拾娘,就算在下一个世界,你伤害了我也没关系,因为我相信在你的潜意识里,依然会清楚的记得你对我的感情的,就如同我坚信着自己一样!”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爱人,“拾娘,我们试试看吧,我不想再像从前一样,大海捞针的寻找着你的踪迹,到头来,却每每都徒劳无功的只剩下满心荒凉了。”
拾娘对我的纵容几乎可以说是烙刻进骨子里了,尽管她心里依然还有些踌躇,但还是在我充满着期盼的眼神中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只是,她的点头却遭到了她系统的激烈反对,她的系统坚持让她三思而后行,千万别因为一时的冲动做出永远都难以挽回的错误选择。
“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很讨厌这个家伙,觉得他软弱又没用,除了像株菟丝花一样缠绕在你身上撒娇以外,简直就等同于你的累赘……但是我却不能否认他的一颗心确实从头到尾的都栓在你的身上。”
从没有想过拾娘的系统居然也会给我说好话的我在听了这段话以后,整个人都不由得有些愣神。
“宿主,你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得了这样一个满心恋慕你的知心人,我真的不忍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因为一时冲动丢了他。”
我和拾娘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我就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她心里那满满的动容之色。
就在我心里思索着拾娘是不是又一次改变主意的时候,拾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系统,用格外坚定地语气开口了。
“如果我只是单纯地把夫君当做我生命里随时都可能离去的一个过客,那么,我确实可以这么一边享受着他对我的好,一边得过且过下去!
但是,我和夫君这么多年,相知相许的一路走来,吃过什么样的苦头,遭受过什么样的罪过,你都一清二楚,历历在目。
你觉得……我还可能放他离开我的身边吗?
如果我真的能够做得到的话,那么当年我也不会一意孤行的洗掉他的所有记忆,斩断他对我的诸多留恋与不舍,让他拥有一个能够与我并肩的不灭之魂了!”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拾娘用她那充满温情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被她看的神魂不守,心花怒放。
“系统,夫君他不是我用来打发漫长孤寂时光的玩具,而是我给自己一手选定培养的,可以与我签订共生契约的伴侣,我不需要你对他多好,但是最起码的,哪怕是看在我这个宿主的面子上,你也应该尊重他,因为他是我的爱人,是注定要与我一起并肩走到地老天荒一样的存在!”
为了在拾娘的面前表现得英明神武一点,我已经很少在她面前哭鼻子了,但是在听了她说的这一番话以后,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酸涩难当起来。
因为我要的从始至终就是这样一份尊重,一份愿意与我一起商量大事,愿意与我一起为我们的未来而努力,而不是单独把我抛弃在外,独自一人承担所有还半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尊重。
没有哪个做系统的能够拧拗得过宿主的坚持。
在拾娘毫不妥协的要求下,拾娘的系统终于点头同意配合我的系统,让我们走一走这条捷径了。
虽然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但是此时此刻的我无疑是怀揣着莫大希望的。
我希望自己能够成功放下心头挂碍的与拾娘彻底绑定在一起,也满心好奇着那个因为遗忘了我而恢复所有本性的拾娘是否会当真如她所担忧的那样,再次伤我至深。
在马上就要再度被排斥出拾娘小空间里的时候,我眼神格外坚定的看着我的拾娘说道:“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拾娘,我都一定会再回到你的身边的——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拾娘满眼温柔地看着我,说她也会如同我一样的这么做的。
“也许在别人看来,我们是在走别人已经走过的老路,但是,我相信以我们自己的能耐,不论最终成败如何,都定然能走出一条别人没有走过的新路出来!”
拾娘话语里那满满的自信让我也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傻呼呼的微笑出来。
虽然我彻底遗忘了我们曾经的所有记忆,但是这一刻的我,却觉得自己深刻的体会了一把曾经那个自己的真实心理。
与拾娘在一起的日子,或许有过难过、有过委屈、有过想不开的时候,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办法与认识她、爱上她还与她两情相悦所带来的种种幸福感相提并论。
在此时此刻的我看来,即便是为了把她永永远远的锁在我的怀抱里,我也愿意为此而付出任何的代价。
在排斥出拾娘的小空间里后,我收敛了脸上那有点傻呼呼的笑容,表情很是严肃认真的看着我的系统问道:“你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系统,我敢说促成我们走那条捷径定然对你有着诸多的好处,我也不逼问你那些好处是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的系统声音有些沉闷的反问道。
“在我附体后看到拾娘以后,想办法提醒我一下,我——”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系统用一种很是焦虑的语气给打断了。
“宿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知道这条捷径的系统任务者多如繁星,但是从中找出漏洞并且想方设法付诸实施的压根就没有……如今的我就算是想要帮你,也不知道从何处帮起。”
自我和系统相识以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它的立场坚定成这副模样。
我止不住的有些震惊,又不由得有些警铃大作。
也许是太了解系统,对于它这仿佛如临大敌似的,半点都不放水的行径,我本能的感到忧虑。
甚至有些怀疑它是不是在暗地里隐瞒了我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此番心意已定的我,哪怕再怎么怀疑,该做的也依然会义无反顾的做下去。
而且,不可否认的是——
我确实被共生契约签订后的种种好处给刺激的蠢蠢欲动了。
我一点都不想要和我的拾娘分开。
为了规避这可怕的一点,我自觉自己可以做任何事情。
只是……这个任何事里,绝不包括我要做一个众人皆知的傻子!
还是一个刚刚和自己大哥的未婚妻通·奸,被当场逮了个正着的傻子。
不过,此时还在应天承运空间里默默发誓的我是绝不可能发出这样的牢骚的。
此时的我,还像个傻小子一样,赤·身·裸·体的抱着一床单薄的让人止不住心生怜意的衾被,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那个人人眼中的受害者大哥面红耳赤的大了个狗血淋头。
而在我后面的床里边,则蜷缩着一个人。
一个同样不·着·片·缕的女人。
那个从始至终都处于昏迷状态下的女人在激烈的堪称沸反盈天的嘈杂八卦声中,在我的屏吸以待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那宛若秋水一样的明眸几乎是在短短一瞬间就锐利无比的定格在了我的脸上。
为了与拾娘融合空间而再次封印了所有与她有关记忆的我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一见钟情的感觉。
我心跳的厉害。
也口干舌燥的厉害。
这种感觉让在她睁眼后,四肢百骸仿佛有电流在里面拼命流窜的我几乎忘记了此时此刻的自己……只不过是他人眼里的一个傻子。
一个逼·奸自己亲大哥的未婚妻,还被围观众人逮了个正着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