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根骨头都痛着和因疲倦而半昏眩的珍妮坚信,他们已骑了一辈子的马。黑夜早就来临。马蹄仍不歇止,仅较为缓慢而已。她不知身在何处或将往哪里去,而且也不愿关心了。山区天气很冷,她的衣服又因骑马过河时整个浸湿了,现在正贴着她不停颤抖的身体。她只知道他们是在山里,有些人已分了自己的一部分金子后分道扬镳了。
起初她还猜他们是上匪还是华瑞兹党?也算过人和记过他们的去向,不过如今这些早就无关紧要了。天老爷,几时才休息呀?珍妮觉得自己累得快昏过去了。起初她也扭动着想让自己从鞍上跌下去,被他打过两次耳光,现在还觉得头昏。她被迫坐在他的身前,双手绑在背后,她一想挣扎他就用长枪勒在她的胸下,让她喘不过气来。
如今她疲软下来;仅恹恹地倚着他,无法计较,甚至还有些想感谢他用温暖的披巾盖住她的肩,她像受了伤的野兽般不自觉地轻声呻吟,为什么不停下来?有停下来的可能吗?。
好像好几个小时后,他们才在一块巨石阴影下停住,她僵硬而且无力抵抗,听任摩斯迪将她抱下马安置在石壁边。其他人默默地挥刀砍下树枝,迅速搭成一个小小藏身处,从鞍袋中拿食料喂马,打些干草拭去马汗的同时,一边跟他低低他说着话。令晚显然是不会起营火了。
珍妮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牙齿格格作响,摩斯迪拿来床毯子裹住她还是没用。他蹲在她身旁,解开绑住她手的皮索,用力地搓着,她已无力抽回,而已紧扣人肉里的皮索确实已使她的手因血液不流通而麻木了,在他的搓揉下似乎渐渐有了知觉。
彼此轻声说话的人并始嚼食干牛肉、喝壶里的东西。
珍妮觉得他们似乎已很习惯这种生活,这些人是何来历?
摩斯迪为何跟他们混在一起?摩斯迪给她肉于,她严肃地摇头拒绝,他喝过壶里的酒,把水壶送到她面前,她还是转头不予理会。
“你抖得好像生病了似的,死于肺炎的人质对我们可是没有用的!”他狠狠他说完,举手就捏住她颊上柔软的地方要灌,珍妮只好乖乖喝了。灼烫的烈酒呛得她猛咳,不过,不一会儿便在她的腹内凝成温暖的一块,渐渐发散到四肢。他又给她肉干,这次她突然觉得饿了,所以乖乖接下吃了。
其他人已打开毛毯卷悄然无声地躺下,摩斯迪起身伸了个懒腰:“你最好也睡一下,我们两个小时后又要出发了“她以为自己是累得听错了,两个小时!不可能!他一定疯了,像任何会选这个可怕的国家居住的人一样疯了!
而他已弯下身重新绑好她的手,这次比较松些,她已受够教训不再反抗了。他铺好毯子。让她躺下,然后若尤无事地倚着她侧身躺下。她开始挣扎,可是他的手把她箍得太紧,不一会儿就只好放弃挣扎而僵直地躺着。她轻轻笑了两声。
“人的身体是这种天气里最好的取暖物。”他简明地说。
她深深体会到自己的无助,无奈地闭上嘴。她根本无法阻止如果他想做什么,这想法令他浑身一颤,不过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拥着她“直到她疼痛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而入睡。
结果却似乎立刻被叫醒,再度被他随便地拎到鞍上。
深蓝的天色随着他们更形深入山区而渐渐变成黎明,太阳无情地照下来,有个男人拿出一顶彼旧的草帽,珍妮冷冷地接受下来。
她已毫无时间和方向观念,反正总有好几天。这几天内他们只在装水、喂马时稍作停留,她已习惯于肉干和辛辣的酒。其他人已承认她是斯迪的犯人,所以不会再来打扰她,事实上还因为她的冷静而有些佩服她。他们不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心智和身体的力量已完全被榨干,她已无法体会任何情绪、甚至害怕了。她听到他们用“那个小妞”来称呼她,而当她的衣服破到无法再补好时,其中最小的一个,大约十岁模柞的男孩从他的鞍袋中拿出一套不怎么干净的衣裤在众人的笑声中交给斯迪。
时间已近黄昏,山区渐冷,四周荒凉得让人心惊,他们在树林间的一处空地停下来。珍妮早已惯于接受命令,但斯迪要领她深入林间时,她却拒绝了。“我不要……我绝不穿那些恶心的衣服!”
他嘲弄多于打趣地说:“难道你宁可像亚马逊战士一样而行?对我当然很有趣,可是对我那些朋友却嫌诱惑太大了。”他改用严厉些的声音说:“珍妮,不要跟我争辩!
难道你要我动手?据我记得……当时我并未遇到太多困难“噢!”她的脸刷地变白了,“你就真的那么下流?竟然还敢提起……”
“你不要逼我,珍妮!”他语气中的警告之意使她害怕而冰冷,“也不必再装模作样,除了我以外,还有凯尔以及那个称你为未婚妻的法国上尉,你怎么解释?何必再玩这种笨游戏!”
她的手指蜷曲起来,因极力制止自己不能去抓他那张虚伪的脸而发痛。她上回抓伤的痕迹还留在他脸上,现在她真希望自己当时挖出他的眼睛来。
她愤怒地咆哮着:“除了憎恨和鄙视外我对你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了!摩斯迪,我恨你、恨你、恨你、你叫人恶心!想到你曾经碰过我,我就想吐!不错!我宁可当凯尔、马克或任何人的情妇,也不愿你这狗杂种再碰我一下!”
他仍极力摆出印第安式的冷漠,不过从他倏忽变浊的眼色和嘴角的白痕,可知她已刺穿他平日努力武装着的自我控制。“多谢你常提醒我你有多恨我。”他最后终于说道,并同时上前,她本能地抬手护住脸部,结果他只把衣服对她扔过去,她不禁吸了口气,他却邪恶地笑了。
他们继续上路,然而自他们再度相遇以来,原本冷淡沉默的关系已经变了。憎恨和鄙视渐渐高涨,她甚至觉得自己会因愤怒而爆炸,那憎恨尖锐到已成为和吃喝及呼吸一样的本能。她时时都可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强迫她倚着他时感受到的体温,替她绑手或解开时的手劲以及以黝黑的肤色为背景的蓝眼中的那抹捉弄。
她无时无刻不在诅咒他、反抗他。使他个得不强迫她吃、喝、上马或睡在他身边。
“我恨你,小偷,杂种!”她不断地低声咒骂。他要是听烦了,就用长枪横抵住她的胸部,使她痛得无法呼吸。
终于又恨又哭地瘫软下来。
她早已不明方向,不过那些人们可能是为了分散追兵渐渐分头而去,等他们出了山区,来到一片荒野,只剩下摩斯迪和珍妮两个人。她又开始害怕了,他会对她怎么样?他要带她上哪儿?尤其在明白了他其实渴望占有她时,她就更恐怖了”。
“有人一直跟着我们,而且跟得很紧,很有技巧,我想他们要的大概是你,珍妮小姐。他们是美国入,约有五个,你父亲的动作可真够有效率呢!”
她不信地瞪着他:“怎么可能!我们走了没多久,我父亲哪有时间……他冷笑道:“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你的继母赶问厄尔巴索后或许打了电报给你父亲,反正现在有人跟踪着我们就是了。否则我们为什么分路?可是他们的目标显然不是黄金,而是你,当然还有我,我相信你父亲对我必定早已订好了计划,就看他抓不抓得到我了。”
天气热得几乎无法忍受,大地无尽无垠毫无变化。珍妮觉得他们似乎绕着毫无意义的圈于打转。他真的认为有人跟踪他们?此地任何人兽都不可能生存,可是他们却办到了。这儿的水非常稀罕,可是摩斯迪却对每个水源一清二楚。他的镇定使她害怕迷路的忧虑渐渐被冲淡了。
他们一路前行,大部分挨着耸立的峰影下面走。逃开这无止境的奔波和永远的脏和热;有一次她在一个水洞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几乎认不出那脏得和他一样黑的人就是自己了。
“我变成印第安人了!”她骂道,“甚至比他们还难看!
我们到底去那里?什么时候才停?”
他这时才不轻不重的说,他正带她回厄尔巴索。珍妮不相信地瞪视着他。
“你疯了!厄尔巴索?我们现在不是在墨西哥吗?”
“本来是的,现在却己在新墨西哥州的阿帕奇区……
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乱叫!”
她的喉咙根本干得叫不出声来,可是她虽然憎恨地瞪着他,却忍不住期待他是否己决定要释放她了?他却像明了她的想法似的,马上嘲讽地笑了。
“别抱太大希望,珍妮。我到厄尔巴索有几个理由,其中最主要的是那儿最不像是我会带你去的地方。我想我己摆脱掉后面的人,不过我要先确定才行。”此外他便不肯再多说。
他们于清晨时分抵达城镇的外围,她想到自己蓬头垢面如丧家之犬的样子突然转过身来,马儿也随之后转,他跟着咒骂了起来:“你又怎么啦?想摔断你那傻脖子不成!”
“我这样子不能进城!我不要被人当成游街的……”
他不生气了,反而笑着说:“你大概觉得自己颇像碰上暴风雨的墨西哥蛮女吧,的确也是那样子呢!小妞!”
“可恶!你这种人真该下地狱!你这油嘴滑舌的猪,我看你比我更像野人!”他想着,如果她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一定会咒骂得更厉害。他自己也考虑过,不过莉莉是他在厄尔巴索唯一信得过的人,他们相识多年,而且他用过她的地方藏身。她经营着厄尔巴索最时髦、最贵也最高级的店,位于偏街,楼下是酒吧,楼上是妓院。莉莉经常夸口说她手下的女孩子是这一行里最好最漂亮的,不知她看到珍妮后又该怎么说。反正今晚他就会知道了,而珍妮必定大为震惊。俯看静静生着气的她,他不禁猜想梳洗干净、头发闪亮的她又该是什么模样。
深夜进入厄尔巴索的珍妮早已又虚又饿地倚着摩斯迪沉睡了,根本没注意到突然向他们掩盖而来的屋影。附近的灯光很少,莉莉的后门更是黝暗,这是为了某些不欲为人知其行踪的客人所专设的。但为了“保证善良的人”,门房的小窗口一定有一个持枪的人守着,以过滤一些不受欢迎的人。
摩斯迪大胆地直驰后门,将黑马系在栏杆上,待会莉莉会让人将它送人她私人的马厩喂料过夜。他仔细研究另外两匹马上的烙印,、都不是他已知的什么人的。
他紧抱住珍妮让她下来,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敢乱嚷,我就打断你那道俏鼻于。”珍妮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乖乖地咬住了嘴唇。
他还来不及敲门,板门已向里开去。“嗨,老马。”斯迪好像一星期前才来过一般地向守门人亲切地打招呼,其实他已将近一年没来了,但臂下夹枪的胖男人马上认出他,带着笑退后。
“维特少爷!好久不见!您等一下好吗?我得赶快去告诉夫人,否则她会骂我的……”
他匆匆掀开绒布帘走掉后,珍妮怒道:“我们现在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要……”
“闭嘴!”他突然对她的质问口气感到极为不耐,抓着她手臂的手用力之猛,逼得她必须咬紧牙关才能不叫出来。
“弄痛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还需要证明你比我强壮许多?”
他有些惭愧地放开她时,莉莉已提着裙子走了进来。
身上是金光闪闪的缎子,头发是经过染色的,香水味几乎使处于小小空间的人无法呼吸,她张开手欢迎他。
“斯迪,想不到会看到你回来这里!你这个小坏蛋。好多人说起你的事哟?”
珍妮微觉恶心地看着他们彼此亲热地拥抱,久久才分开来。他看见莉莉要开白,便先发制人他说:“莉莉,我替你带来一位客人,希望你有空房间容纳她,别被她现在的外表骗了,她是个女孩子,而且梳洗干净后还可能非常漂亮。”
珍妮满心屈辱地忍受这位中年女人的小眼睛在她身上四处打量。
‘哦……原来如此!好吧,最好趁别人都在前厅忙碌的时候赶快跟我上楼吧,照说应该是愈少人看到她愈好。对个对?”
话声未了莉莉已转身领路,斯迪不顾珍妮的挣扎硬架着她随行,她既惊且怒,而且好尴尬。他怎能那样说话?
好象她不在场似的。而且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莉莉又是什么人?铺着地毯的走道和走道两旁的房间看来有点像是旅馆.而莉莉的衣着让她想起某一个人…-她被押进去的房间有张大床,一座琳琅满目的三镜妆台,上面堆满瓶瓶罐罐,珍妮扭头不看镜中自己那狼狈的样子,莉莉搂着斯迪对她说:“小妞儿,你别着急,我马上派人送洗澡水和衣服来。至于你嘛,斯迪,我相信早已有人等着要替你擦背了,你这英俊的魔鬼!等你分得开身就人敲敲底端那扇门,你就知道是准了。”
她很不喜次看到他们亲热的样子,可是她更担心等会儿跟摩斯迪单独相处时会发生什么事。可是他却在女佣送来洗澡水和食物后,抱着她脱下的衣服锁上门走了。她不得已只好抓起被单披上,数次拍打房门期望人家来救她,都失望了后,决定把自己灌醉算了。依她过去所见,醉酒应该是件很愉快的事。她拉了张椅子在炉火前坐下,突然非常地想念起法国的家,伯特姨丈和比耶表哥的许多趣事像一把刀样刺人她的心。用杯子倒都嫌太慢了,她干脆对着瓶口喝起来。炉火突然变得旺盛而明亮,整个房间开始旋转,可是她为何仍不觉得快乐?她用手臂遮住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在怀疑酒里是否被下了药……定是的,这个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结果她却发现自己哭了起来,她觉得非常伤心也非常困倦。她抓掉捆在身上的床单,用力向紧锁的房门扔去。
这儿太热了,而且只要他愿意,任何衣服还不是会被他剥掉?她哭着横趴在床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摩斯迪很晚才回来,炉火将熄,室内只剩五屉柜上的一盏油灯暗朦胧地点着。他悄悄地脱衣服,低头就看见珍妮脸上的泪痕。她哭过了?当然不是想念他,这点绝对可以肯定,然后又瞥见躺在椅旁的空酒瓶,这个小女孩原来是醉了。
他俯身闻到她呼息间的酒气,以及她毫无知觉的所散发出的体香,觉得有些遗憾。今晚他是该陪她的,可是他得去跟莉莉商量和安排一些事情,还有刚才陪他洗了个香喷喷的鸳鸯浴的苏西也在等他。今晚的他不想迎战一个总是在诅咒挣扎并且假装憎恨这一切、其实每根神经都在渴望他的女人,他需要放松一下,而苏西是最佳人选。
她开始憎恨这间拘囚住她的房间,总觉得自己像苏丹后宫的禁脔似的,尤其这个花俏的粉红色房间时时在提醒她目前身在何处,以及她已沦为他的玩物的事实。偶尔她会责怪自己是咎由自取,便也想到如果他厌倦了自己以后会怎么样?我知道得太多了,他不可能放我走的,可是其实我又知道些什么?他在此停留了一个星期却毫无动静的原因何在?
起初她常哭,后来也麻痹了,房门锁得很牢,窗上不仅有栅栏而已重帘深垂,她的三餐都是老马持枪护着女佣送上来,她歇斯底里的火爆脾气只得到相应不理的待遇,有一次是莉莉亲自上来教训她:“亲爱的,我请你务必了解自己有多幸运,你只需伺候一个人,我是受不了任何麻烦的,你这样闹会变成坏榜样,已经有好几个女孩来抗议了,所以,如果你再不检点……”
带着双重恐惧的珍妮无法从神情冷淡的摩斯迪得到任何同情,害怕与寂寞使她开始跟因好奇而来探望她的“女孩”交朋友,其中有一位名叫茹兰的法裔加拿大女孩跟她最投缘。珍妮常害羞又情不自禁地倾听她以坦率的口气谈她与客人之间的关系,从而知道许许多多闻所未闻的事。
连她也说珍妮幸运。
“可是你明知我是被迫的还说我幸运?我恨他,而且我好害怕将来他会对我怎么样。”
茹兰耸耸肩:“生命是未知的,谁敢说任何人会怎么样?不过我觉得他其实很喜欢你,只是他不肯承认,喜欢得甚至连你都想像不到的深。否则他何必带着你到处跑呢?谁知道,也许你们将来真会结婚呢!你说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这对他们是很有份量的。”
茹兰走后,珍妮自嘲地想到,结婚!怎么可能,斯迪以为他后面还有凯尔,甚至马克。而她才不会把真相告诉他,让他朝最坏的地方想吧,让他以为她认为别人都比他好!至于婚姻,他曾说过:“那是女人为男人设下的陷阱,用爱来把男人套上枷锁,把他固定在一个地方,像我这种浪子,嘿,是永远不可能在一个地方久待的。”
珍妮在心中发誓,即使他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即使他跪下来哀求我,我也不会跟他结婚的。她相信自己在这种事发生前应该已经设法逃掉了,她一定要回到父亲的关爱和保护之下,他必定有办法把一切纠正过来。也许他会让她再去法国,她将在那儿凭自己的本事过活,即使要凭女人的本能维生,她也要当一个高级的交际花而绝不让他把她变成一个普通的娼妓。
这一天他又铁青着脸,浑身征尘地回到房里,再度拒绝说明他去了哪里或去干什么。
已经一个星期过去,珍妮发现自己已忍无可忍,不可理喻的烦躁使她的神经趋于崩溃边缘,逼得她想尖叫,抓剜那紧闭她的墙、捶打那锁住她的门。斯迪却意外地在早上回来了。
她对着他狂叫:“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你难道看不出我正一点点地死去?天老爷。斯迪,我快疯掉了一你就是要我那样吗?”
他抓住她,对着她涕泗纵横的脸冷冷地说:“克制点,珍妮!我必须马上离开,如果能及时赶回也许晚上可以带你出去骑马。”
“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为什么我现在不能去?”
他冷冷一笑:“承你这样看得起我想陪伴我,我该觉得很荣幸,可是今天不行。有人已经追得很近了,所以我要出去布些假的路线引他们走入歧途,也好让我们今晚安全离开。
她睁大了眼:”真的那么近了?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呢?她拉住转身要走的他,“求求你,噢,求求你,只要你放了我,我会要我父亲付出你要的任何赎金!我也会阻止他再派人追你,那时你不就自由了吗?”
他摆脱了她的攫握,手指像铁钳似地扣住了她的肩:
“对不起,珍妮,你是我最后关头的王牌,我不会随便放你走的。再说,追兵是由美国警方领导的,现在连你父亲也阻止不了了,他们以为我们正用许多黄金在换枪械,这种诱惑太大了。所以,我常在边界上乱跑,引他们忍不住地追。这已经像是一场玩命的游戏了,宝贝,只可惜你不能参加。”
“你这肮脏的杂种!”她从妓院的女孩处学了不少骂人的话。
“我对你这些咒骂、反抗和憎恨已经烦透了,今晚我不回来了,你好好享受你的寂寞吧!”
他俐落地将鞍装甩上肩大踏步向门口走去,她害怕地追上去间:“可是你刚才说……你到底要去那里?这几个字几乎是尖叫出来的,他的嘴巴随即出现拉紧的纹路。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我只是上其他房间洗澡更衣,然后下楼玩牌喝酒,再找一个可亲而且柔顺的女人,再见了。”他礼貌又嘲讽地鞠个躬,留下她一个人傻瞪着房门。
他走后她开始毫无理由地烦躁起来,坐立不安地踱起步子。天老爷,要是他就此不告而别怎么办?他真的那么恨她而想把她丢给莉莉去吸血吗?她一下子踱步,一下子挨到床上又气又怕地哭,后来竟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已经七点。他在那里“回来呀,你他妈的!她捶着床咒骂,“我不要待在这里!你不能这样对待我!”可是这个无情而又工心计的家伙什么事做不出来?也许她已变成了累赘,再带着走会太危险也大多争吵了。
杂沓的脚步声由走道那头传来?在她的门口迟疑后又离开,她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待宰羔羊的滋味实在太难忍受了。可是她有什么办法?我一定不能让她把我变成任何人来挑精拣瘦的妓女,我先要镇定下来,想想办法。她跑到镜前拿起梳子猛刷头发,头皮上的痛苦似乎真能使她的思想清晰一些,镜中的她有擦了粉似的红扑扑的脸颊,一对骇得大睁的碧眼,脚步声经过门口又回来个似乎喝醉了酒的沉浊声音在门外响起。
“嘿,你在里面吗’你是七号吗?你是不是莉莉说的那个红发美女呀……”
珍妮随即听见门钮咯咯作响,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到底让不让我进去?我已经付了钱的。不过如果你表现不错,我还会再多给……”
他根本就是找错了人,珍妮安慰自己,保持镇定,总有人会来把他弄走的。可是……她突然想到,或许……她奔到门前,贴着门说:“先生,先生,门是从外锁上的,如果你真想进来,必须从外面开。”她一边在心中祈祷,希望他醉得非常厉害,那样比较好应付。
门钮发出了一些声音,她慌乱地想,会不会需要钥匙才能开?可是她从未见斯迪用过,他只是带上门就卡答一声锁住了,她心里不断祈祷着:“这会儿可别让任何人经过呀!”
锁终于开了,门向后荡去,一个男人踉跄而入,珍妮赶紧抓起妆台上的梳子把扁的一边塞入门与门框之间,免得门又自动锁上,而后气喘吁吁地向那人解释。
“看到你这小美人儿,就算锁在里面有何关系--”看到他色迷述的模样,珍妮暗恨自己或许打错算盘。如今只好悄悄向衣柜掩去,以便够到茹兰好心借她的那件长衫套上她反着衫衣裙的身子后,可以伺机逃向门外。
“先生,请你听我说,”她一边轻声说话,一边移动着,眼光丝毫不敢离开他的脸,“你看来像一位绅士,一定愿意帮助我。我是被他们以武力关在这里的,求你救我出去好吗?”
“我说,小妞,莉莉说你是一个很棒的玩伴,我不是花钱来找麻烦的……”他舔着下唇的模样叫珍妮的心往下沉,“你还是熄了灯赶快过来吧!”
“先生,我看你很精明,何必计较你给莉莉的那些小钱?如果你放我出去,我一定要我父亲好好地补偿你,五千、一万随便你要多少。我叫珍妮,我父亲是加州的参议员,如果你带我去见他,他一定会重重地谢你,一定会的!珍妮声嘶力竭地哀求道。
“啊呀!”他睨着她摇头,“你先来尽你的责任,等一会再谈其他的。”
他欺近来,突然一把抓住她,一手伸向她的胸前,她骤不及防只有拼命挣扎,终于撞到床沿而扭倒在床上,一边叫道:“不……不!不准你的脏手碰我!”
“你喜欢打架嗯?要人动粗?没问题,包你满意……”
她想滚到床的另一边,可是足踝被他抓住了,情急之下她顺手抄起置于床头的钟,想也不想就朝他头上用力砸去。他呻吟了一声,狠狠抽了一下才瘫软地溜到地毯上,手还抓着她的脚。
因惊骇而颤抖哭泣的珍妮低头看了他一眼,心想就算她杀掉他,这人也是罪有应得的。然后才挣扎站起来,除去身上因挣扎而撕裂的衣物,穿上茹兰给她的衣服,抖着手指扣完一排细细的钮扣,匆忙套上不合脚的高跟鞋,再到镜前把头发盘成髻,用发夹夹好,不能再让人把她错认为这家妓院的女孩。然后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确定他仍昏迷不醒后,才经过他身边出门,并且把门反锁。
她是逃出那个房间了,可是站在幽暗的走道上,她却开始为如何才能逃出这栋建筑物而觉得沮丧。后门有人守着,根本不可能,而她正要沿着而下的这道楼梯必定是通到前面的酒吧的。如今只好硬闯了。她悄悄地步下略成弧形的楼梯,发现一一边是两扇活动门,尽头通向酒吧,另一边却是一面全身的镜子,映出惊慌万状的她。
她迟疑时,一对勾肩搭背的男女笑着推开活动门,男的或许是个西班牙人,女的则是若兰。
“珍妮!噢,天!你怎么在这里?”
“哦,又一个美人儿!真不知莉莉夫人从那里把你们找出来的,怎么样?一起来吧?”
珍妮不待他们再说下去,在她无法控制的恐慌和绝望驱使下,拨丹两人一头往酒吧钻去。害怕而搜寻的眼光迅速左右一瞟,大房间内的人并不多,吧台前有酒保和几个客人,苏西荡着双腿坐在钢琴上随音乐哼着歌,她一看定前门的位置,就撩起裙于以最快的速度朝那儿冲去。
茹兰在她身后叫道:“珍妮,别跑!你不能……”而她已穿出人门,盲目而且不知她到底想逃避什么地向前狂奔,只知自己要赶快跑,逃开被斯迪发现后要受的惩罚。
高跟鞋在多石的路面上发出巨响,后面似有脚步声追来,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耳际震荡回响着。长发散落下来,缠住她的肩背,使视线不清,可是她还是不停。汗水涔涔涌出,呼吸硬着喉咙,她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住了,脚步开始有些拖滞。
噢,天!她真的想逃走吗?她能逃到那里去?鞋子掉了一只,她踉跄了一下伸出手想稳住自己,结果反而倒在街上的尘土中。她无助地哭泣起来,觉得全身的力量都己离她而去,再也无法动弹了。睁开眼,眼前一双靴子直挺挺地立着,一定是他了,除了他外谁会来追她?他取笑人的声音从上方某处传来。
“真是的,心肝,你那么想呼吸新鲜空气明说不就成了?或许你真那么想念我?他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就一把拉她站起来,解下头巾擦了她的脸后,命她穿上鞋,“总要像个人样,是不是?你喜欢胡闹嗯?好,我们就去闹个够。”
他把她拎进酒吧,安置在座位上,给了她一瓶酒,迳自和苏西调起情来,任由过往的男人对她品头论足,甚至随意加以逗弄调戏。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上楼上的,只想往床上掷去时,他却命她换上骑马装束,要她收抬东西半个小时内出发。他怎能要她在这种情况下骑马?这个人除了愤怒和鲁莽外,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他算什么人呢?
珍妮在接着下来那似乎渺茫无尽而且使人力竭的逃亡途中才渐渐了解他,而且逐渐凝聚自己的力量,或退让或顽固地抵抗他千变万化的脾气。
如今她已知道,不管他支不支持华瑞丝党。他都是一个亡命之徒,他已惯于逃亡,惯于被追猎。有时她会反问他,这样的生活够吗?而他似乎也较了解她了,对她的诅咒和谩骂不再发愁,而是报以耸肩或一笑置之,而且说有一天能甩掉她这件带刺的行李必定很愉快。
有一天!那一天?会有这一天吗?
有时她己不晓得自己的存在了,她像变成马身的一部分似地长时间跨乘其上,她也会生不会冒烟的火,其至也会把斯迪偶尔打来的小野兽剥皮烹煮了。
“你把我变成康曼奇女人了。”她恨恨他说。他们己再度深入墨西哥,大约在马瑞郡附近,但详细地点他总不肯告诉她。
“康曼奇女人除了煮饭、剥皮、背行李外,还有许多用途,”他邪恶他说,伸手解开她的发辫。“而且你还不够驯服,舌头也太锐利。任何有点自尊的康曼奇勇士早已另娶两个妻子,而把你拿去换一匹马了。”
她不愿理会他的嘲弄,却不可能不理会他的唇和他的手抚过她汗湿滑腻的身子。如今她对自己对他那种奇怪到近乎违反自然的生理需求,已经不想否认了,她鄙视他,可是即使在最憎恶他的时候也无法抵抗他,而且经过那天早上她见他熟睡而拿走他的长枪事后,她对逃跑也已经暂时绝望了。
那天清晨醒来,她比他早起,依从他的教导的方法生火煮咖啡以后,拿起他睡前置于身旁的长枪。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面对来意不善的枪口后,又眯起眼睛。
他也许是看见她眼中的决心,所以小心地不敢乱动,最后终于说:“我到底能不能先喝点咖啡,或者你要趁失去勇气前赶紧开枪?”
“我正在考虑!”她镇定他说,语气透着掩不住的怒意,“我可以现在就让你死,也可以让你受重伤,慢慢地死在沙漠里。这也是你罪有应得!”
他眼中没有她所找寻的惧意,只是审慎地打量着她。
“很难决定是吗?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先想一件事,例如你自己怎样求生的问题。”
“我绝对能照顾自己,这得感谢你的教导。根据某些迹象,我知道我们距离村落或城镇已经不远了,那里会有法军……”
“亲爱的,我会傻到去接近法国人吗?这儿当然是华瑞兹派的地盘呀!我没法让你不杀我,不过他们抓到你后会对你怎么样?他们当然会听到枪声,然后出来调查,这些游击队对待女人的态度,我可不敢恭维哟!”他自在地把手枕在头下,不在理她,“快决定吧,,我饿了。”
她焦躁得几乎想哭,他为什么不害怕?他就真的那么有把握,认为她绝不可能有勇气杀他?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所说的话是真的吗?
“噢一一可恶!谁叫你睡那么熟的!”她怒哭出声,将枪一扔,差点没打到他,咬着唇转身去倒咖啡。意外的是,他竟像未曾发生过什么事似的,收好枪来到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咖啡。
可是他们上马前,他却从鞍袋中拿了一把两发子弹的小手枪交给她,她不相信地瞪着它。
“收在口袋里,”他简单他说,“千万记住它可是实弹的。在这种荒郊野外,难说你什么时候会需要用枪,即使我的朋友看到陌生人有时也是先开枪才问话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该想什么,只依言收下,再抬头他已转身走开了。
愈深入墨西哥中部时,斯迪的行动就愈加谨慎。他说这片又热又平比山区更荒凉的地区是全墨西哥最好的畜牧地。
“可是牛群在那里?还有人呢?我几乎要觉得墨西哥好像是一块到处是土匪和鬼魂的土地了。”
“仗打到这种程度,无关的人想必都尽量躲起来了,牛群也必定关在牧场里面。这年头,所有的人,连法国佬都在内,饿得惨兮兮的。”
她想起前几天他们碰上的一群邪恶的人,斯迪跟他们领队大声争吵时,她只能怕得浑身僵硬地坐在马上,忍受他们的眼光。最后,斯迪从靴子里拿出一张拓起来的纸,气氛才友善下来,几个已经向珍妮欺近的人才不情不愿地听令退开。
他们的谈话她只懂得一点点,似乎是在讨论法军的从本地区撤退的行动。法军已分批离开,回返皇官所在的济华花,华瑞丝麾下的柯毕度将军是所向无敌的……珍妮几乎无法相信!”
她也不信后来斯迪说的话,他说,麦西米伦皇帝在法军元帅贝占尼的敦促下,下令所有有华瑞兹党徒之嫌的可以不审即杀。她只听说用刑的是华瑞兹派,法军反而更残酷的说法。她是绝不相信的。斯迪耸耸肩不曾与她争辩,不过下午却强迫她骑马到俯视一座村落的小山上。
“这儿刚蒙你的朋友拜访过,仔细看吧!”他把望远镜交给她。眼中中所见虽使她脚颤心虚,但却不能不看。散在破屋前、广场上的形体,的确是包括小孩在内的男男女女,她还看到一具无头的婴儿尸体,另一个的头部一片血肉模糊。秃鹰群在树枝上长鸣,尖椽上挂着肉片。
“想像得出那些妇女死前所受的待遇吗?只因为她们涉嫌给华瑞兹党食宿。”
他强迫她看的一幕一直到第二天深夜他们谨慎地进入一座小城时,仍在她脑中徘徊不去。
一片漆黑中珍妮根本看不出它的样子,叫她震惊的是那股黑与静。没有街灯的曲折马路极为破败与肮脏,所谓建筑大概就是杂乱的蹲踞在旁的黑影。
珍妮很累,但她不敢抱怨,只在他以手势要她下马时依言而行,拉着马紧随他身后进入两栋屋子之间的小巷。
腐烂的垃圾和蔬菜味,使她不得不伸手掩住口鼻,幸好黑暗免去了看见那些脏秽之物的痛苦,但愿他走快一些就好了。
斯迪已找到他所要找的门,手指轻轻在门上敲出一串信号。不过开门的胖女人仍极谨慎,不曾点燃任何灯火,因此珍妮也只依稀看见一个庞大的身影。
“不必找枪了,我是维特。”
“维特?艾维特?起初似乎不相信,后来变成轻柔的笑,“还是这样淘气,喜欢给人惊喜嗯?不过跟你上起的是谁?你带朋友来了?”
“进去后你就知道了。”他反手关上门简洁他说道,油灯突然照亮了室内;
珍妮拖着疲倦的脚步随斯迪入内。胖女人经管着一个混合了沙龙、旅舍和妓院的地方,楼上的简陋小房间还谈不上舒适,不过比起粗糙的地面,那张小床已算得上天堂了,而且木制百叶窗也稍能阻挡一下屋外的臭味。
脱下满是尘埃汗渍的衣服后,珍妮只洗了手脸就瘫在床上,进入无梦的睡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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