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汐无意间瞥了瞥申屠禤,然而这无意的一瞥却让她再也无法将视线收回。
这是一双何等透彻干净的双眸!迥然有神。可是在这双明眸之下,花汐意外地发现了暗藏的犀利与隐隐的杀气!
这种感觉,记忆中如此熟悉,仿佛只有少主鬼瞳的眼中才会有! “寻时机毁其目!”潋滟潭中鬼瞳的话犹如轰然鸣,炸响在花汐耳畔! 毁其目……一番波折,她竟是忘了此事!可是她始终不明白,为何陪同申屠禤来到这傀儡镇,却要她做出这等残忍的事来?他的双目有什么不同吗?再细看申屠禤的双眸,仍不明所以。想问,她又不知该怎样去问。
花汐柳眉紧锁,抿唇死死地盯着申屠禤,心口像是被猛地击打了一下,让她有些喘不过来。
“你这样看着我做么?”身旁之人冷不丁问道。 迎着申屠禤疑问的眼神,她越发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她匆忙低头,连声道:“没、没什么……”
申屠禤突然笑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幸好,身边还有个你。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嗯。”她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说完,顾不上一旁花汐错愕不解的表情,他径直朝前走去。
花汐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那落寞疲惫的身影在地面拉成了一个长长的黑影。 高抬眼,看牵丝傀儡,谁弄谁收?可笑至极,这一步步的征途,却是如这牵丝傀儡,如此被动。
“好,身边还有个你。”可是如果他知道她将会把他推向深渊,他还会这么说吗? 傀儡镇似乎是所有症结所在,然而真正到了这个地方,却让他们不知所措。
据说傀儡镇没有白天,只有无尽的黑夜,这倒省去了申屠禤再次为花汐封住鬼渊符这事儿。
从进傀儡镇那刻开始,到处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息。整条街上空空荡荡,竟不见一个人影。所有客栈酒肆也是大门紧闭,任怎么敲喊也不做这送上门来的生意。
二人无奈,只得随意在一处破庙中落脚。完全颠覆了白天黑夜的概念,更不知此时为何时。傀儡镇的神秘诡谲,即便是生长在鬼渊,饱知奇人异象的花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这地方有似曾相识之感。自打进傀儡镇,花汐就隐隐感觉到了。 独自一人坐在庙前,身后是申屠禤不断翻身的声音。她知道,他睡不着。各有心事,他或许是在迷茫,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而她却忐忑不安,手足无措。 如若听从少主鬼瞳的话,她已经成功地将申屠禤送到傀儡镇,可是要她毁其双目,她却是万万不能的。
傀儡镇沉浸在黑夜中,像是一尊古老神秘的石像,永堕黑暗的深渊,沉重不堪。 花汐微微回头,视线滑过庙中供着的神像,望着背对自己和衣而睡的申屠禤。借着稀疏而下的月光,这个背影却看得并不真切。她该怎么办?若要出手,趁其不备,现在就可以。那毁了申屠禤的双目之后呢?她就可以回到鬼渊了吗?回去,是她此行的目的。少主究竟在想什么?这其中,到底是为什么? 脑中一片混乱,正当犹豫不决之际,忽然一丝阴邪之芒在花汐眼中一闪而过。
她恍若被夺了魂般,面无神色,额上冉冉亮起的鬼渊符在这幽黑的夜晚尤为抢眼!但见她缓缓侧过身,面对着申屠禤,玉指间腾起一团白色火焰。 “你也睡不着吗?”此时,身前之人突然道。 这声音如同水中掉落的石子,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也使花汐猛然间回过神来。她眼中暗芒闪了闪,恢复了焦点。而她额上的那道鬼渊符也在不知不觉中暗淡下去。
久久未闻花汐说话,申屠禤翻过身,见她竟是伸出一手向着自己,便奇怪道:“你在做什么?” 花汐莫名地看一眼自己的手,接着慌忙收了回去藏于背后,摇头道: “没什么。” “奇怪的丫头。”申屠禤嘟囔着,倒也没有起疑,索性仰面而躺,双手枕于头下盯着上方那个破损的庙顶。
透过那洞,可以看到两三点星,无助地挂于天幕。 花汐将视线悄悄定格于他的双目。那是多么有神的双眼,即便在这黑夜中亦是如此闪亮。 忽而,她神色一紧,她从他的双眼中又看到了那丝熟悉的感觉。那眼神,多像少主鬼瞳!可为什么总有这种感觉呢?花汐心生疑惑。 “你说,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申屠禤自是不知她的诸多想法,向她问道。
花汐想想,道:“当然是去找傀儡王。” “嗯。”这是肯定的,申屠禤表示赞同。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道:“等事情办完了,我一定送你回鬼渊。那个,花汐……”顿了顿,他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合上了眼,“你也累了,先休息会儿吧。” 花汐一震,难道他忘了吗?她是不眠之人。她重新折回身去,伸出自己的手,无言地看着——方才她是怎么了?居然要伤害他!
一人抱膝在门槛上坐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申屠禤轻微的鼾声,她才知道他终于睡着了。再次回转过身,她把头靠在抱膝的双臂上,静静看着他安静的睡脸。 微合的双眼,就是在睡梦中也紧紧皱起的眉宇。她的视线滑过他高挺的鼻,慢慢落到了他紧闭的唇上。他瘦了,已经不是昔日所见那个生龙活虎的申屠府大少爷了。在无形之中他背负了很多重担,而自己并不能为他减轻什么,却是成为其中的一个。 很想伸出手轻抚他清瘦的面庞,然而还未触及花汐便如触电般收回手——她是怕再伤害到他。
“申屠少爷,你是个好人。好人一定会得到上苍的保佑。”花汐喃喃道。她的纤手徐徐拂过申屠禤的面颊,盈盈白芒流转。她只是施法,可以让他睡得更香一些。 睡梦中的申屠禤微微扬起嘴角,想必是梦到了开心的事儿。
花汐浅浅地一笑,“你太累了,好好睡吧。”说罢,她从怀中摸出一枚通灵剔透,色如翡翠的石头来。这便是千灵界潋滟潭中麒麟女所赠的宝物。 留下麒麟石后,她只身站起,转身离去——要她伤害他,她于心不忍,还不如就此告别。
在申屠禤身边,一枚绿色莹石闪闪发光。不知睡了多久,申屠禤才悠悠醒转过来。睁开惺忪的睡眼,透过一片迷蒙望向头顶那几颗依稀可见的星,它们依旧高挂于天。 忽然间想到什么,他坐起,从怀中摸出那支在千灵界买的名为“蝶恋花”的簪子。方才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将它亲手送给了花汐,并且为她戴上。而她始终在对着他笑,笑得如此美丽。 不经意间,一抹笑意漫上申屠禤的唇边,带着一丝自嘲与羞涩。他侧身,不小心带到了身旁的什么东西。心头一震,他低头望去,是一枚翠绿色的石头。
申屠禤莫名地拾起它,温润如触泪的手感让他顿觉十分舒服,也微感丝丝莫名的怅然。 这是何物?谁留下的? 他朝四周张望了起来,未能找到麒麟石的主人,却是发现又少了一个人影。 “花汐?花汐……”握紧了麒麟石,他站起身,朝四周寻找着,却俨然不见了花汐 的身影。 他边叫唤着,边在庙内寻了个遍,硬是不见花汐。 这该如何是好?!花汐会去了哪里?还是遭遇了不测?!这不禁让申屠禤焦急万分。
仿佛一个诅咒般,先是爹爹、再是申屠祈、后来是帅帅、现在是花汐。伴于他左右的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不知去向。 申屠禤不敢想象,他紧紧揪住头发,拼命捶打着疼痛的脑壳。再次回到破庙前,他已是万念俱灰。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他暴躁地抓着地上的野草。 尘土随草根拔起,四下飞扬。 “我到底该怎么办!”之后的游戏,他不想再进行下去!这样没有规则没有章法毫无头绪的游戏,他没有勇气再进行下去了!突然,他猛地握拳砸地,吼道:“残影!你给我出来!” 四下安静异常,但闻他一人的嘶吼声:“残影!你出来!出来!你若不出来,我就自毁双目!”说话间,他已是右手出招,对准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 “申屠少爷您就这么想称了敌人的心意?”无论在什么时候,这个声音总是这样好听。
“你终于出来了。”申屠禤冷冷地看着眼前非敌非友的残影。 一袭黑袍将他裹在这漫天的夜幕中。猎猎风起,飞卷着他的黑色披风。 申屠禤站起身,逼视着眼前之人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你若不将实情告诉我,我不会再陪你玩下去。” “你难道就不想救你爹和妹妹……” “住嘴!你不要再用这个来压制我!我本就不是什么英雄人物,成为申屠府的传人也非我能左右。你若不将话说清楚,我今日便自毁双目再自刎。 你我共死,以命抵命,也算是对他们的交代!”
他着实受不了这场莫名的游戏,他不相信这只是个简单的“救人”游戏。要他不知所以地在明处摸索,却连暗处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办不到! “那在申屠少爷心中,残影是敌是友?”残影转过面容,一双深邃的瞳仁直直盯着申屠禤。尽管口吻是这般不紧不慢,但这一望,却让申屠禤倍感压力。他知道他的回答,直接影响到之后的变数。
他思索片刻,启齿道:“五年前,你是敌。五年后,你还是敌。道是游戏,我想这只是你和你的对手的一场赌局,而我也只是你们手中的一枚棋子。”说完这些话后,申屠禤抬起眼,直视残影的目光,孑然而立。“今天你别无选择,要么据实以告,要么我让你连棋子都没有。” 此时,天地之间,以性命做赌注的谈判,面对眼前的恶灵,他就是一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