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地方圆几里地荒无人烟。
卫兵不允许她站在门口,按照规定,她必须退至安全线以外。
她慢慢的向后退,远离那堵高高的围墙。
路面上有个浅坑,她高跟鞋的细跟踩了进去,‘啪’的一声,她听见自己的脚踝发出一声脆响,身体不受控制的摔倒,砸向坚硬的柏油路面。
她躺在路面上,7月的午夜,一点也不冷,可是她为什么浑身颤抖,感觉快要冻死了呢?
她翻了个身,平躺在地上,茫然的睁开眼睛,然后看见满天星河,那么美。
美的她想哭。
天地苍茫,宇宙洪荒,这世界这么大,飞鸟,我要到哪里去找你?
过了一会有人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推了推她,“你还好吗?”
言遇暖慢慢的转头,看见栗妙心美丽的脸庞。
她没理她,仍旧呆呆的望着漫天的繁星。
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这么漂亮的银河了?她看着那些星星,想着牛郎织女真的在被这银河隔断不能相见吗?那么,牛郎发现织女不见的时候,是否也像自己此刻这样的心情?
不对,牛郎是眼见着织女被带走的,他比自己死的明白,而且,他还有孩子,他比自己幸福。
他一年能见织女一次,自己呢?
她慢慢的坐了起来,脸上平静无波,眼泪早已风干。
她盯着栗妙心的眼睛,淡淡的漾起一个微笑。
“我怀孕了。”
栗妙心愕然,被这个消息惊住了。
她脑子飞快的转,想着如果她真是谷飞鸟的未婚妻,面对一个怀孕的前女友应该如何反应?她是要强硬一点还是选择退让?
她是真怀孕了吗?如果她真怀孕了,那么计划是不是有变?
不行,这事她自己应付不来,她没办法表态,没办法替谷飞鸟做决定。
栗妙心这样想着,手上用力拽着言遇暖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当然是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的肚子。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今天晚上先在这里住下吧。”栗妙心想无论如何应该先把她安置下来,不能让她这样在外面游荡。
栗妙心是栗孝国的侄女,她打了栗孝国的电话,带着言遇暖进入驻地,安排她在招待所住下。
言遇暖看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那么巧,就是上次她住的那一间。
100天以前,就在这里,她把自己彻彻底底的交给他,成为他的人。
那个记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还那么清晰,像慢镜头回放,每天都在她脑海里不停闪现。
她记得那时的痛,也记得那时的甜蜜。
100是个圆满的数字,可是她的圆满呢?
栗妙心安顿下言遇暖之后就去了栗孝国办公室,她需要跟谷飞鸟取得联系,寻问下一步的计划,万一言遇暖真有了孩子,是不是还要继续骗她?孩子是留还是流?
加密电话打进北京西山某个隐蔽的医疗研究所,现代化的医疗室内灯火通明,高强玻璃制成的透明隔间里安置着一张病床,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他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皮肤上贴满了用来采集数据的信号器。
他在昏迷当中,已经昏迷了72小时。
医生紧张的忙碌着,强心剂、肾上腺素打过好几只,电击起搏也用过了好几次,将他从死亡线上一次次拉回,能用的办法似乎都用了,可是他的生命体征还是越来越微弱。
四十天前,代号‘戴胜’的任务情报出现错误,行动小队在毫无预兆之下被不明武装袭击,在对方强大火力的袭击下,小队损失惨重。最终谷飞鸟带着谢运良躲避过偷袭,取道埃及,在没有任何情报支援的情况下强行穿越沙漠,最终抵达以色列。谢运良的任务是替代真正的王抗,在某个丧心病狂的微生物学家身边潜伏下来。为了帮助他完成这个任务,二人不得已使用了苦肉计,谷飞鸟扮成了劫匪,对方来营救‘王抗’的同时将他抓获。
他忍受了非人的折磨,寻了个机会逃了出来。
派去营救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奄奄一息,如果不是凭借着对生的巨大渴望,恐怕早已变成一具死尸。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另外的噩耗,他被注射未知病毒,高传染性,命不久矣,而且他的死状会很难看。
他躺在玻璃隔间里,轻轻的笑了,很欣慰的说着,幸好遇暖不在这里,幸好遇暖不知道。
栗妙心的这通电话没有得到她要的帮助,昏迷当中的谷飞鸟自然没法给她建议。
她放下电话发了一会呆,心里难过的要死,那个英雄,他真的就要死了吗?
栗孝国难得没有抽烟,站在窗边吹着夜风,看了看自己的侄女,沉默的握紧了拳头。他最好的战士,真的就要死了吗?
栗妙心红着眼圈问他,应该怎么办?
栗孝国想了想,建议她还是应该带言遇暖去做检查,不过无论检查的结果是什么,恐怕谷飞鸟还是不会见她,既然已经决定了要骗她,就要骗到底,都是为了她好。
栗妙心哭了起来,像个委屈的小女孩,她是军中骄女,懂事之后再没有流过眼泪,可是这一刻却忍不住的伤心。
——遇暖还年轻,她有那么旺盛的生命力,她有那么长的下半辈子,等她心上的伤口好了,她会找到属于她的新生活。就像张曼曼那样。
栗妙心想起谷飞鸟说这话时的表情,他是微笑着的,好像看见了什么久远的幸福。她不知道谁是张曼曼,后来才知道那女子替他牺牲的战友生了一个孩子,然后飘然远去,寻找自己的新生活去了。
他是希望言遇暖也找到新生活。
可是人跟人是不一样的,言遇暖要是不相信,忘不了他怎么办?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你已经死了,那不是一了百了?
谷飞鸟听到这个问题长久的沉默,然后淡淡的说,那就等我死了之后告诉她吧,我不能让她看着我死。
——忘记一个变心的渣男很容易,忘记一个亲眼看着他死亡的爱人很难。
他说到这又笑了起来——我这么帅,怎么能让她看见我现在的样子?遇暖会受不了的。不能让她看见我死的那么难看。
——而且,我总想着万一我死不了呢,如果将来我好了,万一将来我好了,等我再去找她的时候,她应该会原谅我吧?我很自私,我舍不得放开她,在我死之前,我不能放开她,就让她恨我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