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何栋梁减缓了速度,方向盘稍稍一转就要在女子身边停下来,白昌永心中着急,赶忙吼道:“快走!不要让她上车!”
可是何栋梁仿佛听不见他说话一样,终于还是停下了。
女人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果真一句话也不说。何栋梁看了她一眼,便踩着油门往镇上去。白昌永则更加纳闷儿,心中暗忖: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那我……现在是在哪?他猛地一抬头,竟发现自己正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不由得心中大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白昌永使劲儿地晃了晃脑袋,“我一定是在做梦!”
正在这时,身旁的女子忽然抬起手臂指着一侧的岔路口。白昌永顿时就想起与何栋梁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所讲述的经历,当时还真以为是何栋梁在故意吓唬他,现在看来……白昌永额前冒出了冷汗,也来不及多想,只好豁出去了,硬着头皮直奔岔路冲过去。
四下一片寂静,这个时间,村镇往来的车辆原本就寥寥无几,路上又没有灯,只能借着车前的灯光看清楚道路。
身边的女人自始至终也没有抬头,说实话,白昌永渐渐有些好奇她的模样,看身材应当是个很清秀瘦弱的女人,想来他这将近三十岁的年纪,还从没有和哪个女人挨的这样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看看她的脸。连白昌永自己也觉得奇怪,以前无论是对待异性同事还是异性朋友,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今天这是犯了哪门子糊涂?
女子似乎明白白昌永的想法,缓缓抬起头来。她的脖子有些僵,动作也很迟缓,像是闲置很久生了锈的机器一样,每动一下都显得格外生硬。白昌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凌乱的长发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只能透过空隙隐约看到她的脸白得有些过分,慢慢的,她把整个脑袋机械地转了过来,那似乎是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整张脸彻底暴露在白昌永兴奋又期待的目光下,她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瞳仁,嘴巴稍稍张开,露出一条舌头伸得老长……
白昌永吓得丢了魂儿一样,双手哆哆嗦嗦的抓不稳方向盘。车内的温度骤然降低,白昌永打了个寒噤,眼里余光一瞥,却见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紧接着,车身猛地一颤,竟然不受白昌永的控制,不停地向前撞,但在白昌永眼里,前方还是那条小路,没有任何障碍。
“这难道……是有一堵鬼墙?”白昌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嘴里嘟囔道,“不行,我一定要把它撞翻,从这里逃出去!”
此时出租车上几乎所有的功能都已经失灵了,白昌永便只好猛踩着油门,想要加把劲儿冲出障碍。只听车前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碎裂声,白昌永还来不及兴奋,汽车一下子撞了个空,也不晓得是什么情况,车身左右摇晃几下,轮子“咔嘣!”一声脆响,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了起来,不待白昌永有所反应,整个车子倏地脱离地面,连续起落翻滚,一直摔出老远……
白昌永紧紧缩在车里,根本来不及防护,身体随着出租车一次又一次地重重砸在地上。每一次落地,白昌永都痛苦万分,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偏移了位置;全身的骨头“咔咔”断裂,那短短的几秒钟,他仿佛熬过了一个世纪,毫不夸张的说,他甚至绝望到恨不得马上可以有一个终结生命的机会,不再经受这种折磨。终于,不知是什么东西掉落,猛地砸在他的头部,红白相间的液体霎时飞溅出来,他再也感觉不到疼痛,连同身体都变得很轻很轻……
“白经理!白经理!”
耳边传来下属急促的声音,白昌永缓缓睁开眼睛,头脑顿时清醒。
“白经理,您可别睡了,都睡到下班时间了。”女职员小蔡见他醒了,便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收拾文件,准备回去。
白昌永目送着几个女职员出了门,还听见她们小声地在背后议论:
“才刚升职为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就开始上班时间睡大觉!”
“就是,也没看出他工作态度比我们好。”
“总经理说要看他这个月的表现,如果表现得不好,照样让他下马!”
白昌永轻蔑地勾起唇角,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随手将日历翻到下一页,恰好又到了周末。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方才的噩梦并没有给他带来困扰,忍不住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感叹道:“果然还是坐办公室的活计舒服啊!”
正准备离开工厂,手机铃声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白昌永赶忙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的名称是“老妈”,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按下接听:“喂,妈!”
“大永啊,明天不上班的话就回来吧,妈给你做点好吃的,不要一个人总在那儿将就。”
“呃……”白昌永微微一愣,心头涌上一阵温暖,“妈,我一定回去。”
“早点回来,别磨蹭到天黑。”
“好!”
一大早,占军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到村口来玩儿,恰好看见白昌永手里拎着两个箱子,满怀心事地在那儿徘徊,便傻乎乎迎上来:“大永哥,你咋不回家?嘿嘿……”
白昌永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占军,看他一脸傻笑,浑身脏兮兮的,便也不理睬,嫌弃地瞟了一眼,沿路往村里去。占军歪头目送着白昌永的背影,嘟着嘴很不高兴,自顾自走到大榆树下,蹲在那里生闷气。
有早早起来到田地里劳作的村民遇见白昌永,也会热情地打招呼:“大永回来啦?”
“嗯!”白昌永只笑着点点头。
走了没多久,前方便是一口井,他才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给白奶奶打电话:“妈,我在门口了,你出来给我开下门,我手里的东西太多了。”
白奶奶一听白昌永回来了,想也不想,挂了电话就跑出门去。
“大永——”白奶奶站在门前喊了一声。
白昌永立即提起手里的两个箱子快步向家门走去。
白奶奶笑起来,脸上的褶皱更深了:“就是让你回来吃个饭,干嘛要带这么多东西。”
“妈,我刚刚晋升了部门经理,咱们庆祝一下。”白昌永也乐开了花,进了屋放下两个箱子,帮着白奶奶打扫卫生、烧火做饭。
白昌永比之前开朗了许多,白奶奶以为他是升了职心里高兴,便也没在意。傍晚,白昌永邀请好多人到家里来,顺便就说起了自己最近几天的经历。
村里爱凑热闹的年轻人差不多都到了,听着白昌永讲这些,也支起耳朵来。白昌永一边往肚子里灌酒,一边夸张地渲染,说得手舞足蹈。
叶幸和叶楠也过来玩儿,叶楠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机,只顾着吃吃喝喝听故事,叶幸则看出些端倪,总觉得这个白昌永和往常不大一样。村里的人都知道,白昌永生来胆小如鼠,一连经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竟还能这样镇定,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白昌永正说得起劲儿,根本不会发觉自己失态,直到酩酊大醉。
回家的路上,叶幸便向叶楠问道:“小楠,你有没有觉得白昌永今天有些奇怪?”
“奇怪?”叶楠不解,挠头问道,“哪里奇怪?”
叶幸低头稍一思索:“这个白昌永之前可是村里出了名的胆小鬼,你说……他一个人经历那些……”
“哎~哥,你还别说,”叶楠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之前也听说过白昌永是个胆小鬼,今日一见……这不胆子挺大么!”
“是啊,所以我觉得奇怪,何况白昌永一向低调,按理说……就算是升职也不会到处声张。”叶幸皱了皱眉。
“哥,你说……白昌永会不会……”
“嗯?”
叶楠想了想,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嗨!说不定人家现在事业顺利,人也英勇了呗!”
叶幸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便摇了摇头,不再深究。其他人也明显感觉白昌永好像一下子变了个人,不过大家似乎更喜欢这样的白昌永,直爽、洒脱,交流起来也十分顺畅,不像以前,憨憨傻傻,半天也问不出个话来。
得知白昌永的经历后,人们大多不会把重点放在白昌永身上,而是对这个村子里的传闻更加畏惧,至于井边树上吊死的女人,更是不敢再提。
躺在炕上,叶幸才得以闲下来,却听铁生在耳边说道:“白昌永有些不一样。”
“我也这么觉得,铁生,你看出什么了?”叶幸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一轱辘从炕上坐起来。
铁生沉默片刻:“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死气。”
“死气是什么气?”叶幸疑惑地问。
“就是一个人死了之后的气息。”
“你是说……白昌永……已经死了?”叶幸难以置信,险些脱口惊呼,多亏反应得快,即及时捂住了嘴,“可他……这不是好好的么?”
“哥,你在嘀咕什么呢?”叶楠见叶幸的神色不大对劲儿,上前问道。
叶幸定了定神,抬手敲了一下叶楠的脑袋:“明天……哥带你找白昌永玩儿去,先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