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女陆荞,二十来年连个对象也没找到过,今天正巧到了宝地,想必是神仙冥冥之中指引来的,那就恳请神仙显灵,赐给我一个男朋友吧!”
有个挺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睁开眼睛的时候,程恪看到了一张很熟悉的面孔,正一脸专心,奋力的给自己擦脸,带着满眼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菖蒲……他心头一动。
不,不对,不是菖蒲。
程恪皱起眉头来,这是谁?
她跟菖蒲有七分相似,但是远远比不上菖蒲的光彩照人。上名上技。
世上毕竟只有一个菖蒲。
“二姨,你可不要吓唬我,出了什么事了……是是是,我这就回家洗澡换衣服!”
要沐浴焚香的祈祷吗?倒是心诚……可惜。自己并不是神。
程恪慢慢的清醒了过来,开始有了点疑惑。为什么自己跟她身上,有了阴阳御鬼之术?
对了,只有这样,才可能重新回到了阳世来。
她特别专心的将自己灵魂寄居的那个神像擦的干干净净,甚至……有点疼。
等她出了小庙。程恪见到了,自己和她之间,产生了那一道阴气的线,连接上了,就断不开的线。
简直突兀,简直莫名其妙。
“哎,好不容易才出现,都百十年了。”是猫古神的声音,悠然的响了起来。
他手里捧着一份报纸,倏然在庙门口的石椅上出现了,摇头晃脑的说道:“等急了吧?”
对程恪来说,那血染嫁衣的往昔,不过是昨天一样。期间他一直闭上眼睛,只是用心等。
终于能被唤醒了。
“她是谁?”
“她是一个关键,只要跟她在一起,”猫古神很认真的说道:“早晚能找到菖蒲的。”
菖蒲这两个字像是生了根,在他的心里长出了倒刺,动一动听一听也疼,更不用说拔出来了。
这是承诺,对了,那长生还在他这里,说话算数,是程恪不论死活都要遵守的准则。
离开了小庙之后。天地大变,这个玄阴地,也再不是以前的那个模样了。
沧海桑田,也就是这个意思。
再一次到了她身边,她居然周身光裸的泡在了水里,像是开在水边的花,等着他去采撷。
莫名其妙的一个冲动,想抱她想要她。这让程恪自己都猝不及防,跟她不过初识初见,为什么居然想得到菖蒲之外的陌生人?自己不是那么受不住诱惑的人,大概禁锢百年,太寂寞。
于是程恪认定了,是她做好了准备,在等自己跟她结阴阳御鬼之术。
那个味道从来没有闻到过。很香,香的让他很想尝一尝。
没想到她转过头,看到了自己,非但没有明媚的投怀送抱,反而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你……你是谁?”
那个眼光很有趣,从上到下一扫,停在了不该停的地方上,接着,脸一下子红了,像是熟透的果子一样。
程恪更疑惑了,但是为了菖蒲,对她非要不可。
那个身体非常美好,简直让人贪恋。
只是最后一瞬,看着那张脸,程恪改了主意,这其中,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
在没有知道她是谁之前,硬要了她会有失公平,程恪犹豫再三,还是十分辛苦的忍住了。
他决定观察一下,她究竟是怎么跟他惹上关系的。能唤醒了自己的人,不会是个平常人。
看着她被电话惊醒,匆匆忙忙的穿上衣服逃也似的跑出去,因为阴阳御鬼之术,她好像是生平第一次见鬼。
带着点恶趣味,程恪觉得她受到惊吓的模样,居然挺好看的。让程恪禁不住想多吓她几次。
可是说不出为什么,又不忍心。
唔……她这样匆忙,原来是去赴约,相亲?可惜对象是个被死去妻子纠缠的鳏夫,大概不算般配。
“我叫陆荞,荞麦面的荞。”
他莞尔,真有趣。
程恪对这个新的世界觉得很新奇,默默的跟在她后面,看车水马龙,繁华市井。
接着,又在阴阳路上吓了她一次。
本来以为,她要哭着求自己保护,可是并没有,她倒是意外的倔强,明知道自己的力量可怕,也并没有屈服,反而说道:“我自己的路,要自己选。”
程恪有点发怔,这一点,跟菖蒲确实很像。
他甚至怀疑,她是菖蒲的转世么?但是不对,菖蒲不等到长生,怎么可能会去投胎?
算了……女人的心思太难猜,他本来以为自己了解菖蒲,比了解自己还要更甚,但是事实证明,也许并非如此。
她受到很大的惊吓,跌跌撞撞的穿行在这个危机四伏的街上,不少游魂野鬼贪她的阴气,被他跟打扫垃圾一样清理掉了,可惜自己潇洒的身姿,没让她看到。
程恪第一次觉得有点空落落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了这么幼稚的想法。
真奇怪,沉睡百年,自己也变了吗?
不过,还是随遇而安吧。也许,自己的这个模样,她会害怕。
想办法让自己看上去跟现在的普通人一样,穿上了这个年代的衣服,在她朋友那里找到了她。
她惊吓过甚发了烧,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在做噩梦。
他忽然就后悔了,也许,不应该吓唬她。
要不,先保护她吧。
但是程恪一直不爱说话,没法伪装出开朗的样子来,她还是害怕,以至于居然想跳下楼梯,最后扭伤了脚。
时运走低?程恪有些诧异,鬼看不出人的阳寿,但是能看出谁的命火低,这样的话,对鬼来说,就是有了可乘之机,能欺在了人的身上,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现在,就是如此。
将她背在了身上,很温暖。
好久没触碰过的温暖。
在夕阳下面背着她一直走,总觉得这段路,未免有点短,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居然对她有了依恋,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奇怪啊……是因为阴阳御鬼之术?程恪也不明白。
但是他很怕自己会上瘾,对菖蒲那样的上瘾。
菖蒲当年对他来说,是暗夜之中唯一的光,身边全黑漆漆的,那一缕光当然就分外耀眼。
后来的事情……他不太想去回忆。
紧接着,两个人被卷进去了一桩一桩的事情里,程恪明白,有人想害她,为了他。
为了长生。
是谁?但是为了兑现百年前的约定,程恪只能继续留在了她的身边。
她由开始的恐惧,慢慢到了接受,再后来,她开始习惯,终于,有兴趣了。
但是危险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她在一个危险之中死了。
程恪一颗心发空,发苦,发涩。
不错,她这一死,阴阳御鬼之术的影响下,自己也要跟着消失,但是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是因为程恪单纯就是不想她死。他想让她活下来,为此,付出什么代价也行。
对了,他还有长生。
将长生给存放在她这里,她就能活下来了。
程恪当然知道长生意味着什么,他还是这么做了,他觉得值得。
一个陌生的女人问他长生的事情,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女人是谁。
因为阴阳御鬼之术的作用渐渐的显现了出来,他还是沉沦下去了,菖蒲那两个字,慢慢的,想起来,也没那么疼。
甚至,菖蒲究竟是谁,他也不记得了。
他一颗心全在她身上。
但是好景不长,她好像发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她会害怕吧?所以,程恪决定,先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情了,以后她的身边既然有他,再也不会让她遇上任何的风险。
对医院里面的医生用迷魂术控制一下,不算太难。
他甚至希望能得到她,结成了真正的阴阳御鬼之术之后,真的跟她天长地久的相守。
但是,她如果哭了,他的心会疼,所以,可以等一等,等她心甘情愿。
那个恋慕的感觉很幸福。是程恪大概生前死后,都体验不到的幸福。
可惜好景不长,她要到潭深镇去,并说潭深镇是她姥姥家。
潭深镇……听着耳熟,好像……自己也去过,不过到底为什么去,程恪就不记得了,既然她要去,陪着就是了。
结果潭深镇之旅,像是一个陷阱,掉进去,出不来。
误打误撞,进了菖蒲的坟墓,误打误撞,见到了一个自称是故人的阿九。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占据那个身体的是阿九,可是程恪就是下不去手。
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想保护那个被称为菖蒲的身体,自己也忘了是为什么。
心里还没想出了所以然,身体就已经行动了。
最后,他终于将那些事情全忘了一个干净,所有的记忆,就从遇见陆荞开始,剩下的都是一片空白。
他不是不想找。
陆荞看出来了,居然要跟着他一起找那些前尘往事。
因为陆荞看出来,他自己,想知道,这样冒险,不过为了不让他有遗憾。
他什么都明白。
也觉得,夫复何求。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多到让人疲于应对,他很多次动了念头,要不然,算了罢……可是因为那个莫须有的长生,身边的怪事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还是下定决心,找到记忆,找到长生。
他想给她一个安宁。
因为要救他一次,她已经是他的了,他要为着她负责。
他爱她啊。
但是没想到,陆陆续续的,出现了很多新人旧人,他的记忆消失已经一干二净的时候,菖蒲回来了。
许许多多的记忆像是开闸的洪水,奔涌而出,他还是想起来了,自己当初为谁生为谁死。
菖蒲。
他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菖蒲。
现在菖蒲对着他笑:“ 程恪,我回来了。”
那陆荞怎么办?没有了自己,她会不会,跟往昔的自己一样孤单。
人死了,为什么心还是会疼。
选择是很难,但是他必须做出选择来:“我……有陆荞了。”
陆荞从来没要求过程恪什么,但是这一次,她直直的望着自己,说,不希望菖蒲回来。
他心里的天平,忍不住就要往陆荞那里倾斜,但是对着菖蒲,他不得不有负罪感。
“我想补偿。”
“那就用长生补偿。”菖蒲落落大方。
是,可是……
“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菖蒲的笑容很好看,也很残忍:“你要谁?”
所以,陆荞遇上了危险的时候,他恨不得用自己的一切去救,偏偏菖蒲挡在他面前阻止,他硬是下不去手。
看着菖蒲,他真的下不去这个手……
还好,半路杀出一个魏浅承。
一直跟他死不对眼的魏浅承这一次, 倒出现的像是个乱世英雄。
他一直知道,魏浅承对陆荞有心思,可是他为了让陆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还是下定了决心:“替我带陆荞走。”
魏浅承是不择手段,但是他好像,真的喜欢陆荞。
既然喜欢,就不会伤害。
那些难以做出的决定,可以让自己来。
陆荞,只要被自己保护着,就足够了。
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空落落的。
“程恪。”菖蒲的眼睛映出了自己的面容来:“我不信,你会对我残忍。”
是不会对她残忍……但是对陆荞来说,这就是一种残忍了。
他什么都明白。
陆荞终于跟魏浅承走了,她在哭。
他看不得她哭。
菖蒲握住了程恪的手,还是那个落落大方,善解人意的样子:“如果……你不希望我回来,你可以跟我说。”
“这对菖蒲不公平。”那个毁了容的女人喋喋不休:“本末倒置,为了什么?你背信弃义!”
为了什么……一开始,事情就有偏差,结果越来越远,甚至到了开始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方向。
谁也形容不出来那有多难,但是程恪最后还是挣开了那双手。
菖蒲想要的还有一个长生,而陆荞想要的,从头到尾,只有程恪自己。
他不忍心她失望。
“长生的事情,我会想法子的。”程恪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我会尽全力补偿。”
“程恪!”那个声音,是强势自信的菖蒲,从来没显现出来的无助。
“对不起。”程恪抿了抿薄唇,下定了决心:“她还等着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