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燕?」Jason不由自主的朝上走着,「妳真的在这里……!」
薛佳燕静静地微笑着,也缓步的走了下来,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好奇,薛佳燕为什么会在「冥市」里吗?
「你们总算来了!」薛佳燕一脸喜出望外的模样,然后看向我的手,「幸好妳把『最重要的东西』带来了。」
最重要的东西?我低首看去,握在我手里的只是一块磁砖。
「薛佳燕,这是怎么回事?巧克力为什么会在那上头……?」老板立刻恢复长官模样,「她连动也不动,甚至没下来?」
「她啊?她在忙,她现在是艺术品之一。」薛佳燕很自然的往前走,「请跟我来吧!」
「去哪?!」我警觉般的后退,或许她该先交代一下艺术品的定义。
「烂鬼楼啊!」她回首盈笑,「我们等很久了呢!」
米粒扣着我,他从刚刚就一直环顾四周,但是无法察觉出任何异样,这里就像是一个正常的市集,一个专卖古董的街巷。
「薛佳燕……妳是人,还是鬼?」米粒开门见山的问了。
Jason吃惊的回首,彷佛在责难米粒,但是却又更快地往前看向薛佳燕。
「我是生是死有人会关心吗?」她倒是幽幽,「这不是重点,我们得快到烂鬼楼里。」
「佳燕!妳还好吧?妳怎么这样说话?」Jason疾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我就很担心妳,还有……」他触及薛佳燕的手,瞬间又放了开,彷佛刚刚被电到似的。「好冰……」
「天气冷嘛!」她望着他,「你担心我?还是孩子?」
孩子?!哇……原来他们的交往已经如此深入,薛佳燕怀孕了!所以她才会身体不舒服,面白如纸。
「你们我都担心,我一直后悔贸然跟妳分手,我那时的确是一时无法反应,」不顾其他人在场,Jason很诚恳的跟薛佳燕解释着,「我本来想找妳好好谈谈,可是妳失踪半个月……。」
「我没事,没事了。」她凝视着Jason,我觉得,那眼底还藏有几分爱意。
这样一提我们就有些印象,有一阵子Jason会留下来加班,原来是为了薛佳燕;偶尔他们会一起出去吃饭,感觉很亲昵,而且Jason也很少喊她做事情,其实是因为他们早就在交往了。
只是办公室恋情又没什么大不了?何需偷偷摸摸?
「哇,薛小姐怀孕了啊!」状况外的宝妹一直一脸困惑,现在终于听到一句她懂的,蹦蹦跳跳的上前,「恭喜妳,要当妈妈了!」
「谢谢!」她微笑。
「当妈妈最棒了,有孩子有家庭超幸福的!」宝妹用手肘顶了顶Jason,「不错嘛,要不要干脆在我们香港办婚礼?」
Jason有点错愕,然后腼腆的笑了笑。
「是啊,趁肚子明显前结婚倒也不错,你难不成想让佳燕挺着肚子穿婚纱?」老板也出声了,「不过你们真厉害,我们都没人知道你们在交往!安,你们也是吧?」
嗯……我们无奈的点了点头,这气氛和乐的太诡异了,我现在只想逃离这条巷子。
「谢谢大家的祝福,我想我们得先赶去烂鬼楼!」薛佳燕突然有点着急,疾步的往上去,「请大家快点跟我来。」
「烂鬼楼?这么晚有营业吗?」宝妹果然对澳门很熟,听见那诡异楼房的名字,一点都不错愕。
我跟米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跟上,总是要把所有的事情解决掉,我想那个粉红女孩才会放过大家。
「有,在等我们了。」薛佳燕点着头,我们终于来到巧肥身边,我这才看到原来她站在一台拖车上,直直呆站着,全身僵硬的模样非常怪异。
她双眼圆睁,直视前方,即使我站在她面前,她连眼皮都没眨。
她身边有个男人,戴着帽子低着头,负责推着巧肥到处跑。
「巧肥是怎么了?」连Jason都不免频频回首,「没那么傲吧?不打招呼也不走路,大牌到有人推送?」
「我看不是,她连眼皮都没眨,眼睛也没对焦过。」米粒刚也试了几次,「我怀疑她根本没有意识。」
「米粒,她眼睛睁得很大。」老板说着,显然对于巧肥的态度感到不悦。
薛佳燕跑了起来,我们也跟着快跑,烂鬼楼巷突然变得很长很长,这一路上的景物我彷佛都来过似的;好不容易上到了坡底,紧接是下坡,弯了两弯后,直到一栋挂满灯笼的三楼平房。
我们止了步,望着那灯笼上的三个字:烂鬼楼。
「我不喜欢这个命名。」我由衷的说。
「嗳呀,这原本叫做兰桂楼,兰花的兰、桂花的桂,结果发音不知怎么念的,念久了就变烂鬼楼啦!」宝妹立刻跳出来解释,「可是我觉得超有趣的耶!」
呵呵……我陪着干笑,如果宝妹能想一下什么叫做「冥市」,她应该就不会觉得多有趣了。
薛佳燕一步跨了进去,其他人也纷纷跟上,我跟米粒站在外面,实在踏不出步伐。
「安?」老板站在门口,对我们的踟蹰而狐疑。
「我们,」米粒拧着眉,「不认为进去是一件好事。」
薛佳燕挤到老板身边,看了我们两秒。
「走进烂鬼楼巷里就已经来不及了,你们再坚持也没有用。」她语出惊人,「门牌在安手上,妳无论如何得进来。」
门牌……这可不是我自愿拿的,是那个──是那个自杀的厉鬼给我的!
该死!我干嘛捡!
我不悦的深吸了一口气,米粒拍了拍我,这浑水是早淌了,躲也躲不掉!所以我们紧握双拳,还是踏进了烂鬼楼。
一踏进来,我们就知道什么叫做「来不及」。
我承认我原本来存有一丝希望,至少希望里面是个咖啡厅或是餐馆,跟外头一样正常;但跨过门坎,就被彻底的黑暗袭来,不仅是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还有浓郁的尸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等到见着了光,却是湛蓝色的磷火。
「这里……」是薛佳燕的声音,在蓝色的火边,「请小心各位的步伐。」
「……佳燕,这里好臭!」Jason掩鼻,「这里是什么地方?阴森森的。」
「是、啊!谁踩我的脚!」老板的声音里满是惶恐。「怎么不点灯?只有一个蓝色的火光是什么?」
磷火,俗称鬼火。
我想这并不需要跟老板解释,我们正亦步亦趋的下楼,我可不希望制造惊恐,让自己被踩死在阶梯上。
我知道身上的温暖还在,米粒的气息跟体温都还在我身边,我不必害怕。
不知道炎亭是不是也在呢?如果我进入的是冥市,干婴尸能进来吗?
终于,往下走了约四层楼的木阶之后,我们终于瞧见了亮光,以及更加沉重的气味。
黄色的烛火点亮了整个地下室,那是非常宽敞的空间,除了中间有张石桌之外,四面全是石墙,而石墙上每隔一段固定距离,就镶着一块跟我手上一模一样的牌子。
白底蓝字,此时让我不寒而栗。
里头不只我们一行人,还有一个老婆婆在,她穿着深蓝色的中国传统服饰,佝偻着身子,伫着一根拐杖,吃力的朝着我走过来;叩──叩──叩──,每一记拐杖敲地的声音,都比我的心跳还要缓慢。
她走了近,我才发现她皮肤上的尸斑,皱折的手尖是长达十公分的黑灰色指甲,她的指甲像爪子般相互摩擦,朝着我的掌心轻轻挥动。
我张开手掌,她若要这块磁砖,尽管拿去便是。
结果她的指尖在磁砖上挥挥,上头的文字立刻改变,多出了「1798」四个蓝色的数字在底下。
「九十八啊……。」老婆婆说着,缓慢的旋身,开始在墙上搜寻着。
她背向我们时,可以瞧见颈子背后已经腐烂,露出腥红色的脊骨,还有蛆在上头钻来钻去,像是在享受着一顿美味的大餐。
Jason他们恐怕也注意到了,瞠目结舌的指着老婆婆的背影,惊恐的摀着嘴,却不敢叫出声。
我屏气凝神,趁机环顾四周,果然石墙上镶的每一块磁砖上头,除了原本的路标外,还有数字。
「这儿!这儿!」老婆婆说了,拿拐杖敲了敲石墙,「过来!拿过来!」
她对着我喊着,我冷汗缓缓渗湿衣服,看着她敲着的那块石墙,果然有一个方形的窟窿,似乎在等待我手上那块磁砖的归来。
我不想动,米粒也不让我离开,我们就在原地跟老婆婆坚持着。
「安,妳得把东西还回去。」薛佳燕突然在我们三点钟方向幽幽开口,「该回去的就得回去,谁也不能逃……。」
回去?我听着熟悉的话语,在杜梅莎时,蜡像们说过这句话;在缆车上时,那个粉红女孩也说过这句话──难道说,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回去」,指的是这里?
「为什么?是谁该回来这里!」我冲动的问了,「就为了一块磁砖?还是……?」
「是诅咒。」薛佳燕冷冷一笑,「我们招惹上的,是一个古老的诅咒。」
这个答案让我太意外了!
我完全无法置信,难道这个跟在保龄球馆自杀的女生没关系?跟消失半个月的薛佳燕没关系?一切都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诅咒?
问题是,我们没人招惹过那个诅咒啊!
「什么东西……佳燕!这里是什么地方!」Jason气急败坏的喊着,他急忙的想要离开。
「来不及了,谁都没办法走。」薛佳燕看向不停敲着墙的老婆婆,「把东西还回去吧,那块标示不是属于妳的,是属于这里的。」
我看着她,却下意识把磁砖给收握起来。
「解释清楚,要不然我就把磁砖给摔碎。」我撂了话,果然引起薛佳燕惨白的脸色转青,连老婆婆敲着墙的动作都因此停了下来。
老板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木梯下,他趁隙冲上去,偌大的足音吓了我们一跳,我们听着他飞也似的奔上去,然后停下,紧接着是怒吼及敲打声同时传来──「开门!谁关的门!放我们出去!」
被关起来了?我们现在被困在这个地下四楼,跟一个正在腐朽中的老婆婆,以及不知是人是鬼的薛佳燕关在一起了。
「古董街需要古董,冥市也一样,他们喜欢捕捉人类当作艺术品一样贩卖。」薛佳燕终于说了出来,「他们把仓库的标号牌混进人的世界里,凡是不经由正道取得牌子的人,就属于冥市。」
「何谓不经由正道?」米粒很会听关键词。
「偷、抢、任何不是经过交易或是赠予的管道。冥市喜欢的灵魂跟身体,他们可以任意的制造各种古董与艺术品。」薛佳燕定定的看着我,「安,妳应该已经看见过了。」
「我?」我皱起眉,我的确对这一路上景物有所印象,但我还没厘清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啊!我突然瞪大了眼睛,是下午做的那场梦!
我吃惊的对上薛佳燕的双眼,只是才对上,我就后悔了。
下午的梦境瞬间在脑子里窜起,如同镶在眼上的电影般,一幕幕跳跃般的播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