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殊对上回在皇宫的宴席之上无动于衷的麒真耿耿于怀起来——如果连这个女人他都能不屑的话,那他可真是位比我还君子的君子了!不过……严殊转念一想:初尘有什么事忽然就要走了?答案他到第二天就知道了:
那时候丫鬟正苦不堪言地按着严殊的吩咐,用他那所谓“御赐”的牙刷在他嘴巴里面上下左右、里里外外鼓捣着,然后又用一床被子垫在严殊背后扶他坐起来漱口。严殊呢?丝毫不觉得这是件痛苦的事,反而还很开心地说刷完牙真是神新气爽!丫鬟暗地下了决心:今后自己也非要弄支牙刷来用用。
就在这时,初尘带着她的一名侍婢前来问候,这次她抱的不是古筝,而是一只雕工精细的木匣子。让严殊觉得很像海盗的藏宝箱。难道她又拿一箱银子来?不过如果是银子,她抱得不会这么轻松吧?
初尘见到他,向他做了个“万福”,也不客套便含着笑坐下来,为他说明来意:“小女子承蒙大人抬爱,也不晓得该作何回报,今日就把我这雪荷花献给大人,聊表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严殊的下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去,忍不住“噗嗤”以笑:“不会吧?真的有天山雪莲啊?”
初尘以为严殊曾经听说过,只当是个谣传没有当真,就轻言慢语地说起它的来历:“听说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带来的。有位外国客商来我们凤来楼将它送给了初尘。”
严殊点点头,看那花型硕大,纯如白雪,通体剔透,想必应该是真的了。补血又去寒,确实是个好东西。他叫玉莲收起来,并将他书房那架古筝搬过来,他好和初尘“促膝长弹”。在伤还没好的期间内,他也似乎只有这项娱乐了。自从自己躺在床上之后,九方烟也不再像防骇客一样步步为营;而子言恒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被麒真从天牢里放出来;至于九方绯路,出去找雪莲之后就没了后话,兴许还在外面游荡。看来南唐韩熙载的那一招“夜夜笙歌”确实很奏效。至少这一招可以掩人耳目,让人知道他是个浪荡宰相。纵使他内心对国主的懦弱有多少不满,对国运如何地失望,也不会有人发现。既然天意要让我吃喝玩乐,那我何必和天过不去呢?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严殊觉得自己身上痒痒的,虽然太医每天都例行公事来给他换换药什么的,不过还是难受。也许是伤口愈合的关系吧?严殊觉得自己要是再不下床活动活动,那就要变成老僵尸了。这天终于老天开恩,不,应该说是太医开恩,允许他下床稍微走动一下。谁说病人是皇帝?根本医生才是皇帝嘛!什么都得听他的!严殊左右耸了耸肩,转了转头,关节里面都发出声音了,这个锈迹斑斑的身体啊,早该整顿整顿了。
今天初尘没有来,不如就去凤来楼去找她一起出去踏青好了,虽然时节似乎已经过了。严殊笑笑,并不介意。
凤来楼的老鸨见了他,满脸庄稼久旱逢甘露的神采迎了上来。严殊怕她又要“宰相长,宰相短,宰相头上顶只碗,碗里三根萝卜干”地大叫一通,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生意好似的,提前就瞪了她一眼。这老娘们倒也有点悟性,这回可没再大声嚷嚷,躲在严殊后面偷笑。
她将严殊领上楼之后,那些空闲着的粉头们都一窝蜂似的涌了出来:“大人!可算把您盼来了!您上次给初尘的《菩萨蛮》卖得可好了!在给我写一首吧!”“大人!我先来的!先写给我!”“哎呀!去去去!我才是最先来的!”
女人们手里拿着银子和纸笔围拥着严殊,那场面,简直比刘德华现身还要热烈,严殊都有些招架不住。好不容易让她们抽签排好了队一个一个地来,才平息了这场争夺。于是他挥笔疾书,把但凡自己能想到的从古到今的艳词淫诗都给她们写了下来。粉头们个个如获至宝、笑逐言开。
可是当她们拿去读的时候,却发现有好多自己不认识的字,于是向严殊请教:“大人,这是什么字啊?我不认识呢!”
严殊一看——咳!都忘了要写繁体字,而且要用这个什么沐国的字体!可是根本就不会写!他于是正儿八经地“教导”她们:“你看啊,这个字呢,就是销魂的销字的简写。为什么要简写呢?因为这种东西要是被别人看到不好意思嘛,所以用这么多不认识的简写字,别人不懂其中的意思,谁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你们知不知道啊?在两国战争的时候,因为不能让敌国知道我方的情报,这种简写字就非常有用了,有的还只用一个长横和一个短横来代表……唉,这种事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的。我就把它教给你们……”
娘儿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不由佩服着:真不愧是宰相,连用的文字都和别人不同!而严殊呢?看着堆了满满一桌的银子,正盘算着应该怎么带回去。却听一个姑娘做了个“嘘”的手势,侧耳一听,是右承旨来了。
严殊见状,问:“怎么,你们很怕右承旨吗?听到他来就想老鼠见了猫一样。”
“大人,您可别这么说,我们倒也不是怕他,只是这个右承旨很抠门,每次带五六个人来,却只叫两三个姑娘在旁边倒茶斟酒。有时候还会忽然发脾气赶我们走,哎呀呀!实在是很无趣的客人!”
“哦?”严殊那双不安分的眼睛不由得瞟了瞟,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招呼姑娘们凑上前来,小声问:“要不要本大人替你们出口气?”
姑娘们听了,纷纷扭头笑了起来:“大人,您要怎么给我们出气啊?”
严殊在她们耳边如此这般地耳语几句,粉头们便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将他推来推去:“哎呀大人!你好坏呀!真亏你想得出来!不过要是让别人知道,大人不是会倒大霉?”
“我要是倒霉啊,那一定是你们出卖了我!”
“讨厌!”女人们笑着,去把龟公叫了过来,并带严殊去右承旨要的厢房。
只听龟公一声“皇上驾到!”里面的人就仿佛被扫黄组入室捉奸一样,急匆匆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龟公微微打开一道门缝,瞅见里面的几个人都钻在床底下,有几个屁股还露在外面,严殊也贼溜溜地瞄了一眼,不由被他们这鸵鸟一般的隐藏方式感到滑稽。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清了清嗓子,尽量装出麒真的口吻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朕的脚下到这种地方来,该当何罪?”
床底下的人因一时惊慌,根本没有仔细分辨是否真的是皇帝的声音,何况严殊声色俱厉,让他们真以为是麒真来了呢!吓得不敢钻出来:“臣等罪该万死!”
“哦……”严殊用扇子轻轻拍着手:“好啊,那朕就成全你们的忠心,就在这死给朕看吧。”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哼!说什么罪该万死,却不愿意去死,这不是欺君犯上?你们以为自己有那么多条命,可以死一万次?那这皇帝不如给你们做好了!”
“皇上!臣等再也不敢了!求皇上恕罪!”
严殊早已乐不可支,可他还是故作严肃地说道:“平身吧。”
正当那几个官员要从床底下出来,严殊却大喝一声:“谁让你们站起来的!”立马阻止了他们回头来看到自己的真面目,不,应该说是宰相的真面目。
右承旨那拨人实在觉得委屈,可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好听凭严殊提问:“朕让你们平身,不是让你们站起来。右承旨,朕问你,这个‘平’字该作何解释?”
敢情皇上是要考考我的学识?右承旨连忙恭恭敬敬地在床底下回答道:“回皇上,平……平乃坦也,和也”他使劲地在脑子里搜罗着“平”的意思,像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地挤出来:“定也,治也……呃……均等也,还有易也……”
严殊点点头,打断他:“够了,朕问你,‘平’字可有起立之意?”
右承旨想了想,有些心虚地回答:“没有。”
“这不就对了!朕让你们‘平身’,是要你们好好趴平了身子,让朕好好踏一下!”见他们还有些犹豫,严殊又喝了一声:“还不赶快趴下?”
“扑扑”几下,这几位官员只好顺从地在床底下趴平了身子。严殊贼笑着走过去,在他们的屁股上狠狠地踩了一通之后便扬长而去。龟公也被这一幕给逗得肚里暗笑,对右承旨他们说:“大人,皇上已经走了。他说这次的事就既往不咎,希望各位好自为之。”
右承旨最先从床底下钻出来,揉揉被踩的屁股,将歪掉的头冠扶了扶正:“总算走了。皇上怎么会忽然来这里?”
他的属官也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苦瓜脸:“下官也不晓得今天刮的是什么风——难道皇上也喜欢野花?”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说不定皇上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以后我们都得小心点。逛窑子事小,若然我们的事叫人查办,可就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