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箬一动,浴缸上面铺满的一层泡沫就随着水面起伏.
她把头靠在边上浴缸,连下颌上都沾了些许泡沫.
云隽把人捞出来,温箬迷迷糊糊搂着他的脖子,任由他用浴巾把自己包起来,在吹风机的嗡嗡声中,她眼皮彻底沉了下去.
云隽把她放在床上,给盖了被子一角,轻轻关上门.
坐在落地窗前,他眼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红透,沉沉的坠在地平线上.
阿远问他怎么能甘心,他当然不甘心,可若是没了她,他要这一切也没了意义.他那样清楚她,认定了就不会回头,他不敢赌,他拥有那样多,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她罢了.
温箬醒来就看见残阳如血,印了半边天,明明那样好看,她却感觉慌得紧,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房间里没有完全暗下来,可那光线灰蒙蒙的,跟那夕阳一样,让人绝望.
她没有再看,把灯打开,穿上拖鞋往楼下走.
房子里静悄悄的,良妈也不在,她再受不了这样的沉寂,大声喊着云隽.
“我在书房.“云隽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温箬走上楼,推开门,就看见他坐在窗前,还是那轮残阳,肆意挥洒沉没前的光热.
她走过去,由他扶着缓缓坐下来.
“怎么坐在这里?“她看他,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看起来有些落寞萧瑟.
她突然发现,她还是喜欢他强硬,混蛋一点的样子,至少她不会感到心疼.
是怨是恨,可爱也是活生生的.
“阿箬,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不要想那么多,就跟着我,再相信我一次,嗯?“
他在最后一丝光亮隐匿前转过头对她说.
她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只是凭感觉扑进他怀里,脸贴着他脖子,感受着他平缓的脉搏跳动,她放柔了声音对他撒娇:“阿隽,我饿了.“
他也不追究她的回答,缓过了那阵麻,拉着她起来下楼.
八月上旬,本该是烈日灼灼,可这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早上开始天就阴沉沉的,却一直未下雨,压着使人不安.
吃过午饭,云隽难得要出去,公司有会,他必须到场.
看着云隽的车子驶离,温箬边打量着天空边往回走.
短信提示音响起,她以为是梁叔,打开一看却是李宗翰.
他说有很重要的事告诉她,约在市里一家咖啡店见面.
温箬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有些不愿意出门.她想了想,拨通了李宗翰的电话.
那边响了一声就接起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如果可以的话在电话里说吧,这样的天气不太想出去.“
“温箬,这件事非常重要,必须面谈,实在不行,我去接你.“
“好吧,你不用来接我,我会按时到的.“
挂了电话,她上楼换了衣服下来.
良妈看她明显要出门的样子,微微皱眉说:“阿箬,这样的天气你出去做什么?云隽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良妈,我就去一会儿,马上回来,挺要紧的,您可别打电话告诉他.“
“可......“
“哎呀,求求您了,我马上就回来,真的,良妈最好了.“
温箬搂着良妈微微晃着,良妈给她缠得没办法,松了口:“那你可快点回来,万一云隽回来没看着你,我可不好交代.“
“好的好的,谢谢良妈,最爱您了.“
“你这丫头.“
温箬到咖啡馆的时候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可她没想到李宗翰早早就在那等着她了.
走过去坐下,他已经为她点了一杯咖啡.她微微抿了一口,看向他有些异常的样子说:“怎么了,你有什么要跟我说?“
他看着她淡然的样子,有些不忍接下来的话.
“温箬,这件事很严肃,你做好心理准备.“看着他紧抿的唇,温箬实在想不到他们之间有什么很严肃的事情可以说,但她还是认真的应他:“好,你说吧.“
“你丈夫云隽是毒贩,警方正在搜查他犯罪的证据.“
对面的女人就那么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李宗翰知道她听到了,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有些担心的用手在她眼前晃晃:“温箬,温箬!“
温箬死死掐住手心,感受到尖锐的痛感,才问:“你从哪儿知道的?“
李宗翰以为她不信,激动的解释:“我没有骗你,我有个亲戚是警察,上次我去警局找他无意中看见了.“
“我凭什么听你三言两语就相信你,本来我们就不是很熟,以后不用联系了!“温箬冷冷的看着他,拿起包准备走.
“温箬,我对天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不能回去,太危险了,我给你找地方住.“他拉着她的手不放.
温箬也没死命挣扎,两人沉默着对峙着.
“你给我找地方住?你是我的谁?“
李宗翰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手却松了劲.
温箬看着光洁的地板,一字一句砸过去:“今天这话我当做没听见,以后再见就是陌生人了.“
话落,她经过他干脆的离去.
李宗翰看着她上了车,车子混入车流,立马不见了.
他坐回沙发,看见对面杯子上的淡淡的口红印,自嘲的笑笑.
是了,她说的那样对,他时她的谁,他有什么资格.
温箬紧盯着窗外黑压压的一层层云,她不知道李宗翰怎么牵扯进来了,只是知道这件事对他没有一点好处,她能做的就是远离他.
车子驶上通往别墅的公路,这条路弯弯绕绕,阿强发现后面有人跟踪的时候已经晚了.
后面的两辆车经过一个大弯就不再刻意隐藏了.
“太太,您坐稳了.“阿强把油门踩到底,压着弯道的最里边过去.
后面的车加快速度穷追不舍的追着.
没一会儿,其中的一辆车追了上来,紧贴着温箬的车,几次试图撞过来,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温箬死死抓着把手还是被甩到另一边.
“砰“的一声对方的车撞了上来,车子被甩出几米,阿强努力睁大被血糊住的眼,咬着牙躲避对方接二连三的撞击.
温箬死死的护着自己的肚子,顾不上看身上的伤,看着另一辆车追上来开足了马力撞过来.
那一刻,她想到她十八岁那年蓝冰带她逃走,也是眼睁睁看着一辆车撞过来,只是那天天气很好,不似这般黑沉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那时,蓝冰拼了命护住她,她活了下来.
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老天爷给了她十八年平静的生活,却要在一夕间全部收回去.
随着巨大的一声撞击,温箬任由自己坠入无尽黑暗.
温箬是在两天后醒过来的,云隽看见她睫毛微微动了,慢慢睁开眼睛,连呼吸都放轻了.
入目是一片的白,温箬从小对医院有很大的畏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里面白的瘆人,空落落的,感觉心都被剜了去.
嘴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唇瓣干燥的快起皮.转过头,云隽紧紧看着她,一身的黑.
“怎么这样不修边幅?“
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他还是听懂了.
拿过棉签和水杯,他轻轻点在她平日嫣红的唇上,看着她的唇瓣一点一点恢复水润才回答她:“你不在,我打扮那样好看去勾引谁?“
温箬好受多了,很想很想让他给她喝一口水,但知道只能想想罢了.
“阿强呢?“她没有忘记在最后一刻他拼尽全力调转车身迎头抵挡那辆车的撞击.
云隽没有答她,走到窗口前.
窗台的花儿开的那样鲜艳,天朗气清,云卷云舒,温箬很想触碰那片阳光,可惜它离她那样远.
醒来不过两三天,温箬就受不了了,她不想待在医院,一刻都难捱.
“阿箬,再观察观察好不好,你身上多处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我们养好了就回去.“云隽摩挲着她冰冰凉凉的手.
“我不要,我不想呆在这儿,我要回去!“她一把甩开他的手,再也忍不住,吼了出来.
他再不说话,静静的抱着她.
“放开我!我要回去!“她使出全力挣扎也未能动分毫,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
她用了全力,甜腥味逐渐在口腔蔓延.
他就那样抱着她,听着她从呜咽到痛哭,没有劝慰.
能哭出来就好.
眼泪顺着她脸颊流入血肉,微痛,远不及他的心.
“阿隽,我想回家,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去.“她再无半分挣扎,只喃喃的念那几句.
数不清第几遍了,终究软了心.
他脱下外套把她整个包起来,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头顶,柔声说:“好,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去.“
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温箬闭上眼,果然是极温暖的.
阿远看见人过来打开车门,看着他们上了车关上门,坐进驾驶座开车驶离.
云隽将车窗尽数关上,搂紧了怀里的人,轻声说:“睡一会儿,醒来就到家了.“
温箬点头,动作轻飘飘的,他几乎要感觉不到.
车子进入别墅,良妈早早等在门口,见云隽抱着温箬出来,她上前要说什么,云隽对她摇摇头,她立马噤了声,看着他慢慢抱着人往屋子里走,心里一阵一阵心疼,两个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
温箬睡的很沉,他将她放到床上她都没有醒.给她盖好毯子,云隽拉过她布满针孔青紫的手,一下一下揉着.
本来怀孕也没养胖,这下倒好,短短几天,人都瘦的变了样.
云隽在浴室接了热水,拧干毛巾,敷在她眼睛上,哭了那样久,眼睛都看不得了.
走进书房,阿远已经等在里面了.
绕过桌子坐下,一下一下揉着额角:“说.“
“阿隽,都处理干净了,陈海的家人一个也没放过,我们的人正在追他.“
“好,抓到之后,我亲自处理他.“
“是.“
那天在公司开完会,车子已经在半路上了,阿远接完电话依旧是如多年前的那个表情,没人能体会到他当时的感受.
他不是个好人,老天爷就一点怜惜都不肯给他.
孩子没了,但她还在,这就够了.
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在一室的空寂中,尤其刺耳.
“李宗翰“三个字仿佛要随着急促的铃声跳出屏幕来.
他就坐在那里任手机响着,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黑了下去,过了几分钟,又响了起来.
云隽是数着数接的,不多不少,在挂断的前一秒.
把手机放在耳边,他没有说话.
“温箬!你可算接电话了,我知道我不是你的谁,但你在哪里再待下去会很危险,云隽他是个丧心病狂的毒贩,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不能待在他身边!“
李宗翰着急地说完,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于是他又叫了一声:“温箬.“
“是吗?“云隽不急不缓吐出两个字.
电话那边彻底没了声音,一秒,两秒,死寂在时间中蔓延.
云隽把手机拿下来,看着黑下去的屏幕,眼角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
温箬出事后他拿到她的手机,已经不能用了,他把卡插进新手机开机后就看到李宗翰发的消息,也是在那天,他知道温箬出去见了他,至于两人谈了什么,不言而喻.
因为他的原因,温箬才出了事,可知道当中有那个男人插了一脚,自责中却也带了生气.
真是可笑,她不能待在他身边,还能去哪儿?
他李宗翰的怀里吗?呵.
他不想理会他们,可他们偏一个个找上前来送死.
还是没有忍住,砸了一个花瓶,才感觉气顺得多了.
良妈收拾着地上的狼藉,看着他手上蜿蜒的一道血迹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呀,你这孩子,手上这么大一道口子权当看不见,一个个不让人省一点心.“
到楼下拿了医药箱,良妈轻轻给他抹了药拿绷带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