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怎么了?梦魇了?”有个小心翼翼的声音透过被子飘进了我的耳朵。
声音不陌生。但并不属于我们宿舍的那几个。
也不是云腾蛟和饕餮。
会是谁?
我腾的一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纯钧,你的反应真是灵敏!”这个声音称赞道。
“不过,你的脸色实在……是不是抱恙在身?找个大夫诊治一下或者……”喋喋不休的声音里流露着关切。
“停!闭上嘴!”我冷冷地斜着浮在床边的一抹黑影,压低声音说,“首先,请你今后不要随便乱叫名字。”
“你不叫纯钧吗?”深黑的夜里,那张面目不清的脸上更加看不出表情,但听得出语气很是诧异。
“我是叫纯钧,但如果你要叫的话,请务必加上我的姓,叫我沈纯钧。我和你不熟,听到你刚才的称呼,就浑身发冷、寒毛直竖!”我正色道。
半夜三更,梦里是宝剑发出夺命噪音,梦外却是无脸黑影飘在半空(我睡在上铺的),出口居然还是“纯钧”,没被吓晕算我强悍了!
“哦,是我思虑不周,今后一定连名带姓地叫你。”他连忙认错。
“第二,我们睡觉之后,请你也遵守约定。不要随便在空中乱飘!”我探身查看了一下,其他人都呼吸平稳,睡得很熟,“你现在的造型与厉鬼不逞多让,谁万一不巧醒来看见,准保被你吓个半死。”
“呃,我……我不是……”他的语调颇含委屈,“只不过出来透透气而已,何必说得如此……不堪!”
“你自己知道不堪就好了!”我翻翻白眼,重新躺下,宿舍里恢复了静寂。
嗯?那剑鸣声消失了!
刹那间,我忽然意识到,刚才怎么也无法摆脱的梦境,因为这个游魂的一搅合,竟然就这样脱困了。
“你……你还在吗?”我轻轻地问,又慢慢坐起凝神去看床边。
没有回答,但感觉床栏杆在微微摇晃。
“其实,我是做了个噩梦,心情不好,所以……”我望着虚空解释
“嗯,噩梦总是让人心生惧意的,难怪你发脾气。”半晌之后,黑暗里传来他低低的回答,“我也是在箱子里胡思乱想,实在闷了,才出来的。”
“你的事急也无用,不如就静心等待好了。”我劝解他。
“我觉得自己已经等待得太久了!”他的声音更加低沉。仿佛十分沧桑。
“不会吧!从昨天到今天,就已经等待得太久了?那你以前一定是个性子非常急的人了!”我不由失笑。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总感觉你和我的性子很相投……”他的声音里有了几分期待。
“我?咳咳,大概是你的错觉吧!”我脱口而出。
“呃,那个……那个你想了那么久,有想起什么吗?”见他突然沉默,我连忙转移话题。
“我只隐约记起,我是出来……找一样东西的,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他的语气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欣喜,反而带着几丝隐隐的不安和奇怪的畏惧。
“想起来是什么东西了吗?”我怀着几分希望问。
“……想不起来!”他垂头丧气地回答。
“慢慢来吧!”我只好安慰他,“欲速则不达嘛!”
唉,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呢,还是在安慰我自己,我望着黑暗里的某一点,呆呆出神。
“你们这里有什么能人异士吗?”他突然问。
“能人异士?你是指哪一方面的?”我x着床头有些心思不属地反问。
现代社会,琴棋书画、电脑网络、唱歌跳舞、吃喝玩乐,几乎个个是能人,就看你要的哪方面的了。
“我看,刚才来找你的那个眼似桃花的青年就一定是个头角峥嵘的能人异士!”他肯定地说,“风骨卓然,气宇轩昂。俊美无铸,大有王者之风范……”
“咳咳咳……”我刚听完前一句,就成功地被口水呛到,因为怕惊醒其他人,只得捂着嘴扑进枕头里。
天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用这个形容词来形容饕餮的!
头角峥嵘?峥嵘!恐怕用狰狞还差不多!
“嗯,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他小心地飘过来凑在床边问。
“不是……不是!我只是……不大习惯听到……有人用这么一大堆……华丽的辞藻来赞美他而已!”我拼命止住咳苦笑着回答。
“不过可惜,他的身上有着太过令人畏惧的一股……暴戾之气!”黑影用不胜惋惜的声音叹道,“恐非你的良配啊!”
“咚”的一声,我的脑袋义无反顾地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无数金星在眼前飞舞,可是却比不上刚才那句话的震撼程度。
天哪!
良配?!谁是谁的良配?
“我又、又说错什么了?”黑影慌张地凑近我,“你的头要不要紧?”
我苦笑,后脑勺估计也肿起来了:“没事!那个、那个你看到的人,呃,没有别的关系,他是我的……我的老师!”
“哦。他必定不是普通人!”黑影再次下了结论。
“嗯,你刚才也说,他身上有暴戾之气,所以,千万不要去惹他!”我郑重其事地关照他,“还有,以后千千万万别再说什么……良配之类的话,他是我的老师!”
幸亏此时此刻那个喜怒无常、睚眦必报的家伙没听见你的话,不然非把你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不可!
“嗯。我记住了!”黑影倒也识趣,立刻点头。
“哎,我还有一个问题。”见我预备躺下,黑影又开口了。
“什么?”
“你们都有名字,可我总想不起自己的名字,这样不好称呼,你先帮我起个名字吧!”黑影认真地说。
名字啊。张三?李四?好象太敷衍了!
世杰?家骏?谁知道他以前姓什么,万一不巧姓什么宰父、夹谷或者第五、羊舌的话,那这名字不就听着瘆人了?
“我没有起名字的天赋,要不,叫小白?”我随口打趣道,“或者,叫小光?”
“小白?那好像是……嗯,嗯,那就——小光吧!”他语气怪异地轻声自语,“小光,光,光,奇怪的名字!”
“不喜欢再另外换一个!”我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倒不好意思起来,“明天我去翻翻字典,帮你找个有气势的名字。”
“不必了,我觉得‘光’这个名字很适合我。一无所有不就是‘光’吗?”他似乎很感慨。
“不是。光,明也,广也,所照广远也,也可指日月星辰之属,怎么是一无所有呢?”我只好搜肠刮肚地找出些话来劝慰他。
“唉,谢谢你!”他微叹,“天将拂晓了。你休息吧!”
他朝着门边飘去,一晃,没入了衣箱中。
我探头望了望窗外,除了些许微弱的反光,天际依然漆黑一片。
最接近光明的时刻就是最黑暗的时刻。
我揉揉额头,又摸摸后脑勺,再无睡意。
今夜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明日呢?却不知还会面对什么!
这许多说不出口的怅惘和苦涩,有谁会明白?
相信我的心?可我连自己的心意到底是什么也弄不明白,又怎样去相信?我扯动嘴角,但脸上的肌肉出乎意料的僵硬。竟然连一缕苦笑也挤不出。
我无声地躺下,就这样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床顶,直到天明。
“沈钧,沈钧,你还没醒吗?”起床铃响过许久,葛虹见我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赶紧踏上椅子来叫我。
“醒了,我马上起来!”我用手揉了揉眼睛,若无其事地坐了起来。
“呀!你的额头!”葛虹低低惊呼一声,便反身下去找了面小镜子递给我。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地拿起镜子,心想,不就是有点肿,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但是,往镜子里一看,我也怔住了。
镜中的我,两眼涣散无神,脸色苍白如死,形似鬼魅,额头正中肿起了一个大包,这也就罢了,偏偏那个肿起的大包,颜色鲜红胜血,乍一看,就像是一只很大的、熟透了的红樱桃长在我的额头上,滑稽中透着十分的古怪。
我一言不发地扔下镜子,一跃下床。
“沈钧,你要干什么去?”葛虹眼明手快地抱住我。
“真是太可恶了!我……我要去……”我咬牙挣扎,“你放开!让我去找那个欺人太甚的家伙单挑!”
“沈钧,别冲动!我们先想办法消肿,回头再找他理论吧!”葛虹死死抱着我不放。
“咦,出什么事了?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胡霞和闵雨正拿着脸盆进来,一见这情况,吓了一跳,立刻把脸盆往桌上一扔,上来拉住了我们两个。
“没事。你们那里有没有能消肿的药?”葛虹急切地问。
“没有啊!谁要用?”闵雨不解。
“哎呀!沈纯钧,你的额头……”细心的胡霞还是发现了我试图用手遮挡的肿起的额头。
“怎么肿得……这么奇怪?什么时候开始的?昨晚上吗?你又做噩梦撞到头了?”闵雨惊讶地走过来查看。
“什么噩梦?早自习都快开始了,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呢?”张绮搭着毛巾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