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静坐

看把这两个孩子给乐的。得了,喂也喂了礼品也送了,走,咱们去惠子馆。“回去吃?把房间给您预热上?”老爷子压根儿没有挪窝的意思,他摆摆手又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让惠子坐下。是呀,一晃几年过去了。大场呀,久违了。飞机上免费餐准没少吃,不饿。好,反正包间里没别人,惠子陪您坐一坐,静静地,咱们一同走进过往。

透过落地窗,中心广场近在眼前,人比过去多了不少,人的穿戴也有了明显的变化。老爷子的目光聚焦在广场对面的惠子馆,有一群老夫妇,像是观光团,围着历代惠子一号的雕塑群摆出各式姿态。惠子数了一下,老人共有17位,还有一位小朋友,三到五岁大。有3名现代的惠子一号在提供服务,拍照、聊天、与孩子玩耍。

惠子馆独立建馆以来还是第一次来。以前是在生活综合展馆内的老年生活展区,那时,每年春秋两季都要来。老爷子以设计者和使用者的双重身份现身说法,推广看护综合系统。随着产品的知名度的提升,特别是会餐子系统和高尔夫子系统投入后,市场占有率大幅攀升。产品推广转向品牌推广,老爷子就没再来过。据说是廖明大笔一挥,就建了这个招摇的惠子馆。

老爷子叹了口气,无言,眯上了眼睛。

惠子馆刚落成时,确实起到了招摇的作用。第一个招来的是国粹、民粹主义者们的抨击。起因原于“惠子”象日本人的名字。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是声浪大了许多,花样多了些。当年,您对这些言论无动于衷,仅说了两个成语:奇谈怪论、无稽之谈。您也许都忘了,惠子可为了您,为了加冠于自己名头上的标签,小题大做,查遍所有的评述,好一番学习、研究、探索。

老爷子耸了耸鼻子,无言,嘴角挂着苦笑。

您想到了那些好心人吧。他们大多是有中华血统的人。对,是他们极力推荐用“闭月”呀“羞花”呀“沉鱼”呀“落雁”之类的美名来取代“惠子” 日本名。挺好的呀,突出了中国元素,有文化、有教养、有诗意;突出了美,秀色可餐之美,爽心悦目之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美,无用之用方为大用之美。可惜的是当时这些美名,早已被有爱美之心的人注册光了,像赵先生那样把“沉鱼”据为己有。

有个美的名字多好呀。惠子没能从中找到或奇或怪、又奇又怪的东西,倒是悟出了合情合理且清晰的因果关系。惠子出生于中国,因此有中华血统的人希望有个本家美人作标签。何奇?何怪?何谈无稽。无奈之下,带着疑惑直接问过您,惠子前因后果讲了一堆,您到好,一句“不务正业”就把人家给打发了。谁?一是惠子,二是那些好心人,闲来无事,没事找事,不务正业呗。惠子可啥事都没耽误,好心人也各个活得好好的。

老爷子把大拇指塞到嘴里,牙咬,无言。

您想到了那些直率人吧。他们直接问为何不叫“真美惠子”之类的。都是美上加美的标签呀,总比“大鸭梨”“香蕉皮”“这个”“那个”的要好听多了。真让您咬牙切齿的是那些添油加醋的大咖,他们说,这样一来,惠子就地地道道了,不折不扣了,货真价实了,成为了卖国贼的替身。您没好气地说这些人是舞文弄墨,越舞越糊涂。您还说,早在一百多年前喜欢嬉笑怒骂的鲁迅老老爷子,就写过浓墨重彩的《拿来主义》。这帮家伙都是找骂的主儿。孱头,昏蛋。

惠子馆前的那一拨老人们带着唯一的孩子进馆里了,3名惠子一号一同而入。另有3名初代惠子一号蹩出,笑脸迎客,惠子当初就是这副样子。

老爷子打了声哈气,无言,揉了揉半闭着的眼睛。

您想到了那些慷慨人吧。他们大多是有大和血统的人。说,拿了他们家的东西。嘴上说一说也就作罢了,够慷慨。唯有一样叫“大和之魂”的东西,这可非同一般,能说让人拿走就拿走了,也不管人家受用不受用。

对此,您老感慨颇多,留下的话把儿也多。惠子原封复述您的罗圈话,又怕您嫌蹩脚,只好略加矫正表个大概。啊...嚏...打个喷嚏。替您也为己先打好诅咒+谩骂双价预防针。人类走到当今,不再是茹毛饮血的动物,要“运用脑髓,放出眼光,自己来拿!”--《拿来主义》精髓--您从鲁迅老老爷子哪里拿来的。但是,您对“拿”有几分芥蒂。您说,不是谁的东西都可拿,人家不会给的、不愿给的,人家非要给的或非要拿的,凡是彼此有别的东西就拿不得;拿不得的,自己下苦功夫造得最好,其次可以交学费学得,也可以拿自己有的换得,除此之外,通属旁门左道;我们那会儿,远渡重洋,去苏联、美国、欧洲、日本、以色列,走偏全球边边角角,边工作边学习自以为好的东西,像理论技术、品质管理、服务理念,像枪炮哲学、资金杠杆,等等诸如此类;也有去换的,苹果换飞机,鸡毛掸子换大豆,就差公鸡换母鸡了;对于旁门左道,反面的、见不得阳光的东西,就不举出实例了。看您,就连鲁迅老老爷子的虚实避就都拿来了。

还是初代的惠子一号招人喜欢,惠子馆前聚集好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来是招架不过来了,二代、三代也各出来两位。

老爷子双手搓了搓脸,伸出舌头绕嘴唇转了一圈,欲言又止。

您想到了先贤了吧。他们的好东西信手拿来就用得。像惠子这个名头标签,是从2440年前,学富五车的惠子那里拿来,原封不动,堂而皇之用上了。您的这种做法却有几分大胆,古人避讳,圣贤尊长之名岂能信手拈来说用就用?您呀,总是自有理论,还记得您是怎么拽文嚼字的吗?您说:简而言之,若像古人那样忌名讳,古往今来,圣贤多多,一概避而不用,可使的字所剩无几,不要说写文章,起名字都成问题;笃而论之,文字本是文明的象征,有文字但不可使,岂不笑掉大牙,往昔众圣贤不会认可,未来仍会有圣贤迭出,当然是要有名有姓有其道的圣贤;用而广之,即为名讳,可用但不可滥用,更不可辱没,要珍视光大,要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