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雨让其他人继续向前搜索,自己则带着夏天一路跑向了来时的方向。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已经能看见城门了,梁泊雨放慢了速度,夏天终于找到机会插嘴问了一句。
“找夏纪。他一定知道刘公公在哪儿。”
“你是说刘公公没有出城?”
“嗯,他是想等咱们找不到他回到城中,他再找机会离开。”
“你能肯定吗?”
“不能,所以我才让其他的人继续在城外找。不过夏纪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就消失不见的,他一定也是想到了这点。”
到了城门下,梁泊雨勒住马,一个守城的士兵正在要关闭旁边的便门。
“梁大人。”看见梁泊雨,那守卫停下手里的活儿转回身来弯腰行礼。
“刚才有没有一个跟我们一起出城的老头儿返回来?”
照理城门关了就不能再随便出入,梁泊雨这样一问,那守卫立刻紧张起来,“嗯……有,是……是有一个。他说是您命他回城的。刚才见他是跟在您的身边一起出的城,所以……”
“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守卫抬手一指。
“驾!”梁泊雨二话不说,一抖缰绳,朝他指的方向飞驰而去。夏天只好也一夹马再次跟上。
这是一条鲜有行人过往的小路,但大大小小的客栈却开了不少。梁泊雨骑着马一路跑下去,最后停在了一个有一匹马在门前游荡的的小客栈跟前。他翻身下马,冲过去就开始砸门。
门开了,店伙计满脸的不耐烦,“这是怎么了?!都打烊了还让不让人消停?!又是谁……”
梁泊雨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干才进来的老头儿去哪儿了?!”
伙计愣了愣,看梁泊雨的样子就知道不好惹,赶紧向身边楼梯后一指,“那……那间……”
梁泊雨丢下店伙计,一手按在腰间蹑手蹑脚地往他指的房间走了过去。夏天小心翼翼地跟上,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也来不及问。
走到那房间外,梁泊雨先侧耳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随后他猛一抬脚踹开了房门。
房间里:床边是用剑挟持着湛儿的刘公公,桌边是举着绣春刀正跟他相持不下的夏纪。
两人听见门响,同时抖了一下朝门口看过来。
后到的两个人走进屋,夏天随手带上了门。梁泊雨摊了摊两手,示意自己没拿兵器,然后从容地走到桌旁拉出把椅子坐了下来。
“咳咳……”他咳嗽两声伸手摸摸桌上的茶壶倒出一杯茶,“刘公公,我要是你,现在就放下孩子束手就擒。”
“哼!我又不傻。”
“是吗?可我看你也没有多机灵。你杀了孩子就必死无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敢伤他吗?”
“杀了他?我当然不会。”刘公公用眼角的余光睨了湛儿一眼,“不过让他缺个胳膊断个腿的还不算什么难事。”
梁泊雨皱皱眉,做出为难的样子,“你要怎么样?”
“放我走!否则我立刻就断了这孩子的手脚!”说着刘公公把剑挪到了怀里棉布包外湛儿的脚腕处。
梁泊雨把茶端起来闻了闻,“好啊,你走吧,我不拦你。”
“我要你们先走,到前面给我开路!”
“好说。咳咳……”梁泊雨再咳两声站了起来,端起茶杯佯装要喝。
这时夏天、夏纪和刘公公都以为他是嗓子干了真想喝水。可梁泊雨却在把茶杯放到嘴边的下一刻突然胳膊向外一扬,一杯还很有些热度的茶水就被直接泼到了刘公公的脸上。
“啊!”刘公公叫了一声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接着他以为梁泊雨是连茶杯也一起丢了过来,来不及睁眼,他又挥剑朝面前的空气里挡了一下。
就这一下,夏纪已经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一刀打掉了刘公公手里的剑。此时刘公公睁开眼睛想看,茶水却直往他的眼中流进去,让他不得不丢了湛儿,好能一手擦脸一手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
夏天眼疾手快,就在湛儿即将掉到地上一瞬,他正好跑到床边,很专业地扑倒在地接住了被包。
与此同时刘公公抹完水睁开眼睛,手里的匕首也伸到了眼前夏纪的脖子上。夏纪高高举起正要落下的刀停在了空中。
千钧一发之际,手伸进外服从腰里拔出了什么、已经冲到了刘公公面前的梁泊雨一拳砸过去,刘公公刚才为了拔匕首而抬起的右脚刚刚落下还没站稳,所以只晃了一下他就重重倒在了床上。
随即梁泊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上床、俯身,拎过床上的棉被蒙住刘公公,曲起一条腿压住他的身体,抬手一个漆黑的东西就抵住了他脑袋的部位。
砰!一声闷响,被子下面的身体生理性地猛烈**了一下,不动了。
夏纪傻了,夏天也傻了。
半晌,被子里透出了殷红的一片。夏纪丢了刀一把掀开被子去看,结果这一看差点没令他当场吐出来。亲眼目睹过无数酷刑的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惨死成这个模样。
“你……什么时候拿的枪?!”夏天站了起来,看着几乎已经被他遗忘了的自己的枪。
“一直带着,放在房里了。刚才出发之前回去取的。”梁泊雨的声音很镇定,他撩了下被角儿,把刘公公已经被轰得粉碎、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脑袋盖上了。那红红白白的一片他看着也觉得反胃。
“这是什么火器?”夏纪惨白着脸看梁泊雨手里的枪。
“呃……改装过的手铳。”梁泊雨乱答一句,赶紧把枪收了起来。
夏纪很想再仔细研究一下,可又不好张口,于是抬眼看看梁泊雨感叹了一句:“燕王的军中竟然已经有了这样的神器,看来你们打进金陵的日子不远了。”
“糟了!湛儿怎么不醒?!”夏天忽然发现了孩子的异常。
梁泊雨和夏纪一起朝他怀里看过去:湛儿粉嫩的脸上也被茶水烫了两个红红的印子。可是他却昏睡依然,好像半点儿也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湛儿!湛儿!”梁泊雨急切地拍着他的脸叫了两声,可他还是毫无反应。
“让我看看。”夏纪伸手试了试湛儿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脖子上的脉搏,“没事。应该是刘公公怕他哭闹把他弄晕了。”
说完夏纪用手指在湛儿的耳后量了几下,又轻轻一掐。湛儿小小的眉头一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三个人一起松了口气,夏天赶紧抱着湛儿交替着双脚原地摇晃起来,“哦──哦──不哭……”
湛儿很快就不怎么哭了,夏纪把掉在地上的刀捡起来放回到刀鞘里,“敬儿,咱们该走了。”
夏天还在摇晃,“不,我不走。”
夏纪看梁泊雨一眼,“你打算燕军不打到金陵就不回去了吗?”
“我……”
“梁家因为你我出了这么多事,你还好意思再见梁总督吗?”
“我还有事情没办完?”夏天低下头,避开夏纪和梁泊雨的目光。
“到底是什么事?”
“我不能说。”
“那你是打算办完了事再回去。”
“嗯。”夏天想:到时候恐怕是不得不回去。
“需要多久?”
“不会太久。”
夏纪叹口起,“好吧,我权且信你一次,不过我没有多大耐心,超出了我的极限,就是派人来绑也要把你绑回去。记住你自己说的话。还有……”他又看梁泊雨,“你也记住我的话:如果敬儿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一定不惜调动锦衣卫所有的人马也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夏大人放心。”梁泊雨的语气有些轻浮,却也万分自信,“我梁峥就是死了,也会交待后事保全子矜的。”
“那就好。”夏纪白了梁泊雨一眼,转身掀起盖着刘公公尸体被子的下半截,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又从他怀里掏出了一个布袋、一卷纸和一方玉印收了起来。
“好了,我也该回金陵复命了。还烦请梁大人回去替我跟令尊道个别。你告诉他:无论将来是皇上平了靖难之乱,还是燕王杀到金陵夺了皇位,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永远是他的部下。不过我答应过□□,锦衣卫要守护皇室正统,所以我不能带着整个锦衣卫追随于他跟皇上作对,但我永远都是他的人,若是将来他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夏纪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夏纪说完转身要走。
“父亲!”夏天上前一步,“刘公公死了,你回去怎么跟皇上交待?”
夏纪回头笑笑,“我以为你根本就不在意你老子的死活了呢。你放心,该怎么做我自有主张。”
梁泊雨也笑了,“夏大人怕是从决定不杀我爹的那一刻起就想好该怎么做了吧?您之所以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偷偷返回客栈就是想抢回湛儿再杀了刘公公?”
夏纪未置可否。
梁泊雨继续说:“对于锦衣卫的人来说,想诬陷个把人被燕王收买、通敌叛变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夏纪眯了眼睛看着梁泊雨:这小子如此深谋远虑工于心计,也许敬儿跟在他的身边真的会比跟我回金陵更安全。
“哼!”不过最后他还是把心里的想法化作一声不屑的轻哼,转回头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大步离去。
夏天还是有些担心,可夏纪和梁泊雨都那么说了,他也只好让自己不再多想。这时怀里的湛儿动了动又要哭,夏天赶紧晃动胳膊轻轻拍打他的屁 股让他再安静下来。
梁泊雨在夏纪身后关上门,一回身看着夏天问:“你说‘不会太久’是什么意思?”
“啊?”夏天抬起头。
“夏纪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你不是说不会太久。为什么那么说?你想去金陵吗?”
“哦……”夏天的嘴唇哦成个圆型犹豫了几片刻,“我的意思是:我跟着你很快就能随燕王打到金陵。”
“那你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
“呃……我随便说了骗他的,要不他怎么可能答应让我暂时留下呢?”
梁泊雨盯住夏天的眼睛,觉得他刚才跟夏纪说话的样子不像是在骗他,可又想不出夏天有什么理由不是骗他。
夏天的眼神清澈如常,跟梁泊雨对视了一会儿,他又自然而然地低下头去看怀里的湛儿,“哦──哦──湛儿乖,湛儿乖……”
梁泊雨忍不住乐了,“你现在……”
“什么?”
“浑身上下都闪烁着母性的光辉。”
“你想死吗?”
客栈的小伙计给夏纪开了门,看着他匆匆离开后没有马上回屋,而是站在门外傻傻地仰望天空看了一阵:咦?刚刚明明好像听见一声雷响,可这大冷天的、天儿又好好的,哪来的雷呢?
他正盯着星空仔细琢磨,梁泊雨和夏天走到了他的身后。
“小哥儿。”梁泊雨叫他一声。
“啊?”他一回身。
梁泊雨把一沓宝钞塞进他的手里,“我要是你,在有人回来收拾那个房间之前就绝不会踏进那里半步。”
这话梁泊雨是笑着说的,可言辞里威胁的意味却半分不少。
伙计收了宝钞,心虚地挤了个笑脸,“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梁泊雨和夏天走了。店伙计看看他们刚刚走出来现在已经紧闭的房门心里嘀咕:进去四个,出来三个……傻子才会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