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皇城
十三年过去了,这里样子似乎没有变化,还比以前更繁华了些。
亭台楼阁比茨林立,街上的商铺齐齐排列,商品琳琅满目,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繁华,王孙公子、官家小姐乘着漂亮的步撵,或手挽手三五成群,个个都神采奕奕,眉飞色舞的边散步,边谈论着什么。
此时是午时,骄阳却很温和,一点也不灼人,清澈馨香的空气,碧蓝色的天空,洁白纯净的云霞,这是一派美妙缥缈的景象,这繁华之盛世,真是西塘国不可比拟的。
砂画身子好软,却丝毫不感觉劳累,经过马车十天十夜的赶路,她终于到了明夏皇城。故乡的天空的确要比西塘国美很多倍,天气温和似如沐春风,街上到处花香扑鼻,大概是那些豪华宅院里飘出来的吧。
她不想休息,她要先去沁家大院,拜祭娘亲,脸上蒙着薄如蝉翼的白纱,只露出她明亮清丽的眼睛来。沿路经过那包子铺,看着那包子铺老板仍在,砂画会心一笑,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不知小公主和小将军怎么样了,是否已成婚。
轿子经过沁家门前的林荫小道
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已经建起另一座高楼别苑,之前的沁家大院早就没有了,怎么会没了呢!里面有她与母亲的记忆啊!
她走到这院子门前,清楚的看着门匾上写了“秦府”二字,当年沁家惨遭皇后灭门,屋子会不会被官差掀了。
“这位哥哥,你好,这里怎么变成秦府了,之前的沁府呢?”她朝守门的守卫走去。
那门卫正闭目养神,突然被一阵细腻的声音惊醒,他睁开眼一看,竟然是位蒙着白纱的女子,她身影轻若仙子,一袭洁白的薄纱套在玲珑的身子上,眼神是那样的清澈,这女子,应该是个美人。
“沁府早在十三年前的灭门惨案中被一把火烧为灰烬,现在的秦府,是后来才建的。听说一家人全部被残忍的杀死,一个活口都没,那沁家最小的小姐,死得最惨,年纪轻轻,才七岁,也葬身在这场大火之中,可怜啊。”他可惜的说道。
什么?化为灰烬,那母亲的尸体也随着大火焚烧了,而且他说自己死了,难道,这十三年来,人们都以为她死了?看来烈如婵知道的,还是比较少。
痴痴的望着这金碧辉煌的大宅,这里曾经葬着几十条鲜红的人命,那墙角的灰,一定有一粒是属于娘亲的,她缓缓走向墙角,轻轻抓起一把灰尘,放入手中的酒薨里,沙粒细细飘进瓶子,意味着娘亲的魂魄已被自己找回,今后她与娘亲,再也不会分离。
砂画继续在明夏大街上前行,街上很多官家小姐,怕见生人,很多都带得有面纱,所以,她不是很惹人注意。
“让开,让开。”这时,一阵急促的声音响起,砂画转过头一看,大队锦衣华服的侍卫和丫鬟簇拥着一顶花轿,正朝街中心走来。而在那花轿前方,一名年纪约莫二十岁的将军,威武而凛冽的骑在马上,占尽人间风流,那马,砂画认得,叫做赤焰。
“让开,都靠边。”一名在前方开路的侍卫朝人群吼道。
怎么将军和公主都同时出行?“今日是什么日子?”砂画问边上一位句子。
“这你都不知道,外地来的吧。我们伟大英明潇洒俊俏的南风瑾将军,每个月都会陪美若天仙的鸢尾公主游街,游玩街后,还会去踏青。”女子闭上眼睛,幸福的遐想着,仿佛她就是那位幸福的公主。
“他们真幸福。”砂画由衷的浅笑了一下。
“是啊,公主很幸福,她很受南风将军的宠爱,听说再过半年,他们就准备成亲了,可惜,这么优秀的男人,不属于我。”那女子叹了下,顾影自怜起来。
“公主不也很优秀吗?他们是郎才女貌,天赐的金童玉女。”砂画看着那一队队人马,场气势恢宏,前面一袭锦衣白月牙袍的将军,他已经不是小将军了,他长大成熟了。安静而冷厉的盯着前方,他手持玉瑾剑,半侧着脸,棱角分明,冰冷的面庞依旧掩不去令人迷醉的气息、那是一个撼人心弦的男子、阳刚的五官、各有千秋、拼凑在一起完美无瑕、深黑色的眼眸似有雾气环绕、又似有一股浓浓的忧伤在里面。
“哇,瑾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而且重情重义,这么多年来,只喜欢鸢尾公主一个。又专情,又英俊。”边上的女子叫得更大声,个个都以这个出类拔萃的将军作为择偶条件。
“鸢尾公主也很漂亮,是明夏王朝最美的女子,倾国倾城,婉若挲画。”边上的一名男子赞颂道。
砂画?将军似乎听到有人在说砂画,手一挥,停了下来,他凝视着嘲杂的人群,这里并无砂画,他甩了甩头,可能是听错了,砂画早在十三年前就被大火无情的吞噬了。
“瑾,为何停下来。”鸢尾掀开轿帘,浅浅的朝南风瑾微笑着,微风拂面,吹着她几缕发丝,样子宛转动人,天生丽质难自弃,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哇,公主,好美,像天上的仙女,看那大大的眼睛,听那温柔的声音,还有那乌黑的秀发。这一生,能看她一眼,死也足矣。”一流口水的小贩惊叫着。
“没什么。走吧”南风瑾转过头,朝鸢尾温和的微笑了下,马队继续前行。
砂画静静的盯着她们,公主好美,比小时候更美了,一双大眼充满灵气,她成熟了,不再调皮捣蛋了,她们俩真配。
“花与剑,诗与酒,鸢尾公主,南风将军,真乃观音座下的一对金童玉女,他们的结合,必定是一段佳话。”百姓们继续羡慕的说道。
南风瑾的赤焰经过砂画身边时,它竟然有灵性的停了下来,它认得,这位是多年前救过它的女子,她身上清新的香味,它熟悉,可是主人,却不认得。
“停。”南风瑾觉得奇怪,赤焰从不亲近除了他以外的人,现在竟然停在一下蒙面女子面前。
赤焰伸出头,轻轻的蹭着砂画的衣裳,火红色的鬓毛昂然挺立在马背,滑如女人的头发。赤焰就像将军一样,正值年盛。
砂画没有理会赤焰,任由它这样舔弄着自己的衣裳,她不敢亲近赤焰,怕露出马脚,只得怔怔的愣在原地。
“瑾,赤焰怎么了?”鸢尾公主的花轿也随之上来,她扬起秀眉,赤焰平日里连她都不亲近,为何会亲近一个陌生女子。
砂画轻轻的弯下身子,用手轻拍赤焰的头,赤焰立即把脸乖乖的贴在她手上,继续磨蹭着。
好紧张,她的本意是想叫它退回去,不要亲近自己,没想到它倒越来越亲近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赤焰,她可不是你的意中人。”南风瑾抚摸着赤焰的鬓毛,看着眼前的这位女子,她一袭白衣,脸上带着一块白纱,那眼神清澈如水,像是在哪里见过,好熟悉,随即,这种念头便被他抛诸脑外,她好瘦,身子柔弱得像风一吹,就会倒似的。
“哈哈……”围观的百姓都笑了起来,看不出,不喜言语的将军竟这般幽默。
他一拉绳,赤焰就乖乖的退了回去,眼神里留恋着无尽的爱意,“可能我的赤焰,是真的看上这位女子了。”南风瑾对着身边的鸢尾微笑道。
鸢尾被将军这样盯着,此时脸已通红,宛如红透的苹果般可爱,“瑾的意思是,她是母马?”
“哈哈……”围观的百姓又笑了起来,公主也这般爱逗人。
这可苦了不知所谓的砂画,公主依然跟以前一样调皮,爱捣蛋,不过她知道,公主的心是好的,她不怪她。
看着她的眼睛仿佛透出点点泪光,南风瑾转过头,不想再捉弄那位陌生女子,她不会替自己辩驳吗?不会吵架吗?为何总是静静的望着自己,眼眶里溢满了晶莹的泪珠。他确信,他不认得她,喜欢他的女子多了去了,像她这样流泪的,也多了去了,不过都是为了博得自己的同情和爱怜,他见多了,根本不屑一顾,他的心中,只珍藏着当年的那个善良的小砂画。
这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雷鸣闪电,狂风大作。一阵狂风袭来,把砂画脸上的白纱一吹而散,白纱随着狂风乱舞,停在远处的树梢上。
“哇,好丑啊!丑八怪。”边上的男子看见了砂画的相貌,一副丑陋的疤痕映在他眼前,他立即退到很远的地方,倚着树干干呕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侧目,“这女子也太丑了吧。跟公主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么大的疤痕留在脸上,一大半边脸都没了。”
“看那疤痕,有六瓣,像是樱花花瓣,可是那脸上,一块一块难看的伤疤,也太丑了。”个个都对砂画品头论足起来,砂画只得用小手挡住自己的小脸,深怕再让别人看见。
不消一会儿,砂画身边围着的百姓都围身公主的花轿了,都去看看公主的相貌养养眼,以图忘记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这时,南风瑾不悦的眯起眼,纵身一跃,一个轻灵的轻功腾空而起,轻巧的飞到那树杆上,把白纱拿下来。然后走到砂画面前,“戴上吧。”他朝她点了点头,把白纱递给她,随即腾空一跃,又轻巧的上了马。
这一系列动作迅速而漂亮,惹得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将军好帅气。
砂画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便把白纱轻轻戴上,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长得丑就要被众人嘲笑吗?都是烈如婵,给她易这么难看的一块皮在脸上,除非回西塘国找到雪宿,否则无人能消。她曾以为,易容术只要把妆容擦掉就行了,可不知雪宿在她脸上施了什么魔法,她用尽办法也洗不掉,难道真的是杀了南风瑾,完成任务,她才能恢复美丽吗?
“原来世人,皆如此在乎人的外表。”砂画轻叹,可能现在,只有那赤焰才懂她的心。曾经刚易这块皮时,她不在意,以为没有多久便能褪下,没想到,烈如婵这么狠,她的美,只能他拥有,这样的她,南风瑾又怎么能靠近,计划怎么能实行。
“大胆,都别笑,人家长得什么样,关你们什么事。”鸢尾公主慢慢走下轿,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向砂画,众人一听公主发话了,都赶紧噤声,不再说话。
“小姐,抱歉,刚才我是无心之过。”她向砂画道歉,希望她能原谅她之前说她是母马的话,没想到她这么可怜,公主马上便不忍心,心肠软了下来。
“多谢公主,我没事。”砂画朝她微笑了一下,这么多年来,冷言冷语,横眉冷对,轻视谩骂,她早已习惯,她已经学会用释怀来面对别人。
这女子真奇怪,别人都这么嘲笑她了,她竟然还笑得出来,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要是是自己,肯定早就呼天抢地,要斩了这些人的头,鸢尾微笑的看着她,“心灵美才至关重要,你叫什么?”
又问她叫什么,不禁让砂画想起十三年前,鸢尾还是小公主的时候,替她打抱不平,骂了那推她的卖包子的一顿,如今,她又替自己打抱不平,也是问她叫什么。
“小女子名唤宫砂。”她轻轻颔首。
宫砂?南风瑾看了看她,她的名字真特别,竟然叫宫砂,跟砂画一样,也有一个砂字,她们的气质也很像,都是那种清丽脱俗型的弱女子。不过,她们不是同一个人,砂画的灵魂早就上天堂了。
“挺有意思的名字。”鸢尾朝她笑了笑。
突然,狂风刮得更加厉害,闪电闪得更加剧烈,雷鸣更加凶猛,太阳早已没了身影,留下的是一片乌黑的天空。围观的百姓纷纷用手抱着头,以抵挡这突出其来的狂风。
砂画也被风吹得受不了,不消一会儿,豆大的雨点伴随着雷公的怒吼,大颗大颗的打在人们的身上、地上,雨点好大,打得人生疼。
众百姓慌忙散开,抱头鼠窜,找地方避雨。
“好冷……瑾,我好怕。”公主坐在轿子上,双臂抱在一起,失神无助的望着南风瑾。
南风瑾一个轻功跃到轿子上,把公主轻昵的抱在怀里,安慰道:“鸢尾,不怕不怕,有我在。”鸢尾乖乖的把小头窜进了南风瑾的胸膛,小手紧紧的抓着他不放。
看着眼前这温情的一幕,砂画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没有人看得到面纱下的她,在痛苦的滴泪,她们好幸福,她好羡慕。
轻轻握着衣兜里的水晶哨,她不敢拿出来,怕南风瑾发现,那水晶哨好冰冷好冰冷,这么多年来,她有心事,均是向水晶哨倾诉,如今,这水晶哨仿佛失去灵性似的,不再温热,不再听她的倾诉。
雨越下越大,砂画被风吹得站不住脚,好冷,狂风把小摊小贩上的物品卷得到处都是,天气怎么这么怪,前一秒还如此温和,后一秒就骤然巨变。
南风瑾把鸢尾公主紧紧抱在胸前,骑上赤焰,在一片惊呼声中,向前奔去,只留下一袭绝尘的背影。其他侍卫,也赶马往前奔,砂画立在雨中,看着众人皆在狂奔,众人皆独醉,她却独醒,众人皆独醒,她却独醉。
相传那孟婆汤,其实就是人活着的时候流的泪,一人一生仅限一碗,自己落的泪,会否多了些?
“那位丑陋的小姐,这么大的雨,可否不要站在路中间,挡住本公子的去路了。”
谁?砂画反射性的转过头,在不远处,一辆步撵上坐着一位打扮贵气的公子,一双色眯眯的桃花眼,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不过样子太轻佻,他身边的几个丫鬟正为他撑着伞遮雨。
他慵懒的坐在无篷的步撵上,双脚翘得老高,生得倒是十分俊朗,可是那样子,一看就是一个整天无学无术、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这路这么大,是你买了的?”砂画也不怕他,对付这种人,就是要比他还无赖才行。
“哈哈……丑女,你说得有点对,这路虽不是我家买的,可是你后面整条街的店铺,都是我家的。”他狂妄自大的笑道。
口口声声丑女,砂画不想再理他,转过头欲离开此地,没想到那少爷突然下撵,窜到砂画面前,伸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
“要上哪去呢?小丑女。”他扬扬眉,挑逗似的看着砂画,看着她急切的样子,他觉得真是可爱,好想多逗逗她。
“你让开,登徒子。”砂画使劲的拔开他,朝前面走去。
“我是登徒子,你猜对了,哈哈……这么美的丑女,在下还是第一次遇见。”他抱拳作揖状,立在砂画面前。
“我长得再丑,也比你好多了,你这个整天无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骄奢淫逸,为虎作伥的登徒子。”砂画双眼瞪得老大,样子凶凶的,像要把他吃掉一样。
那公子拍了拍手,“痛快,越辣,本少爷越喜欢。”
“泽少爷。”这时,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从雨中跑了过来,他大口的喘着粗气,显得很急的样子,“依柔小姐叫我来问你,何时才到天香楼。”
“我的小野猫,这么快就想本少爷了。”他把手放在下巴,眼睛骨碌碌的盯着砂画,似在思考着什么。
天香楼?依柔?肯定是青楼,这些纨绔子弟都是这样的,天天流连于花街,不务正业,靠着家里老父亲赚的财产肆意挥霍,砂画一点也看不起他,她趁他不注意,猛地一脚踩在他的脚上,“登徒子,活该。”踩完,一溜烟似的跑了。
望着在人群中匆忙跑走的她,千雨泽嚣张的笑了笑,这丑女真有意思。
独自来到云来酒家,她吃不下饭,随便订了一间房,便缩在角落,安静的看着窗外的天空,人的一生,要是能有个家,该多好,好过在外飘零,有的人至死,都不知道哪里是自己的家,就如她。
要怎么才能接近南风瑾,看他与公主之间鹣鲽情深,珠联璧合的样子,她是很难插得进的,况且,她这么丑,这下任务恐怕是难以完成了。
“咚咚……”门外有人敲门,她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会是谁。
“谁在外面?”她警觉起来,把身子往墙角靠,卷缩在一起,她很怕黑,那幕沁家惨死的画面清淅的浮现在她眼前,成排的尸体,汇成的河流……
“雪宿。”外面的人应声。
原来是雪宿,砂画赶紧抬起头,从角落站起来,为她打开门。
雪宿不是跟其他十一名杀手执行其他任务去了吗?“雪宿姐,有何吩咐?”雪宿一身白衣,手持一根银白色箫管,那是她特有的杀人武器,她只须把嘴对着箫管一吹,一根毒针便会从箫管里飞出来,中针的人会瞬间毙命,可谓狠毒至极。
雪宿冷厉的看了砂画一眼,“主人派我来给你传话,务必在一月之内,想办法接近南风瑾。”
“宫砂知道了。”砂画朝雪宿点了一下头,“雪宿姐,我脸上的疤痕,你可以帮我去掉吗?”
雪宿野魅的朝她笑了笑,“未完成任务,绝不可能,你好自为之。”
“为什么?我这么丑,怎么接近他?谁会喜欢一个丑八怪靠近他?”砂画捧着满是疤痕的脸,那疤痕,近看就跟一道道蚯蚓似的,远看的确像一朵寒樱,远看要稍为好些。
“南风瑾会。主人说了,如果他是在乎外表的人,也不会派你来执行这个任务。”雪宿没再看她,这疤痕是她亲手为她植上去的,除了自己,世上无人可解。
“你……”砂画抖着身子,烈如婵真狠,要她来杀她最在乎的人,他是否看着自己痛苦他就有无尽的快感。
“别瞪我,我也是替主人卖命,如果你想活命,想恢得昔日的美丽容颜,想报答主人的救命之恩的话,那就乖乖照主人说的做,否则,任务完不成,我们大家都得死,现在,我们都是栓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雪宿无情的看着砂画。
是的,是烈如婵救了她,可是他一直在利用她,他知道自己不忍心,所以就用十二名女杀手的性命来威胁她。
“雪宿姐,宫砂知道了,您请回去禀告主人,我一定尽快想办法接近南风瑾。”
雪宿听她这么一说,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我先告辞了。”说完,窗户上窜过一袭银白色的身影,速度快得惊人,雪宿走了。
砂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退回角落里去靠着,一个月之内必须接近南风瑾,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有的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多久才出一次门。
今天在街上,他与公主感情真好,大家都说她与公主,一个地下,一个天上。鸢尾与将军小时不是常斗嘴吵架吗?现在感情居然这么好了,而且大家都说他是个专情的男人,专情?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男人吗?砂画没有见过。
回想起他用轻功跳上树梢,为自己摘下面纱,玉树临风的站在自己面前时,砂画小脸不禁有些红,感觉受宠若惊。他还是那样,表面冷漠无情,不爱理人,内心却很善良。
他真是生得风流倜傥,比儿时更成熟、更吸引人,怪不得整个明夏皇城的女子都倾心于他,都想嫁给他,哪怕是给他为奴为婢,只要能看着他,也是一种幸福。
砂画释然一笑,他有高贵美丽的鸢尾公主,又怎么会看上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呢,尤其自己还是个丑八怪!
砂画在城里转悠了好多天,依然没有看到南风瑾出来游玩,那南风将军家的大宅,守门的侍卫很多,她连靠近一点都不行,被侍卫无情的喝斥开。
也许,要等到下个月南风瑾与公主出来游玩,她才有机会见着他。
砂画为了不太引人注目,今日一身丫鬟装扮,脸上蒙着面纱,无精打采的走在大街上,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她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前面怎么围了这么多人,都在挤什么?
砂画往人群里走去,看见在一个台子面前,围了长串长串的少女,还有男子与老妇,台子四周全是将士,台子上方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军营招工。
招工?为何这么多富家小姐也在排队,难道都穷得需要去干活来养家糊口吗?可是看她们脸上兴奋的样子,并不像是要去干活,反而像……像去相亲会情郎。
“这位姑娘,军营招什么工,是不是招兵?”砂画好奇的问一位身着浅绿色衣裳的女孩。
女孩轻蔑的瞟了一眼砂画,“南风瑾将军招洗衣煮饭的婢女,还有伙夫,你这么娇弱的身子,能行吗?”说完,不再理会砂画,她翘着盼望着前方,脸上赫然写着,快到她了。
“让让,让让。”一声呼喝声从人群中传来。
砂画扭头一看,是那天那位家丁,后面步撵上抬着那位嚣张公子,她立即低下头,排进人群中去。
“依柔,你怎么能这样,为了南风瑾,不要我了?”
那嚣张少爷把一个正在排队的妙龄少女拉了出来,那少女一看是他,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我是来陪阿姐来玩的,再说,是你先甩我的,你有了新欢,就不要我了。”
“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这个皇城有名的首富千家公子,终于丢人了。
咦!千雨泽正在跟依柔拉拉扯扯,却发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看她脸上蒙着面纱,他明白了,是那天那个丑八怪,他丢下依柔,往砂画跑去。
“怎么,丑八怪也来当煮饭婆?”他朝砂画嘿嘿的奸笑着。
“你……登徒子,死色鬼,不要打扰我排队。”砂画恨了他一眼,这世上怎么有脸皮这么厚的人,才被别人甩,就来惹自己。
“好,当煮饭婆是吧,我要当伙头军。”说完,他把砂画后面的人推开,挤到砂画后边去排着,砂画一回头,他那俊脸就嘿嘿朝她笑。
“少爷,使不得啊。老爷知道了,会打断小的们的腿。”那几个家丁都不同意,少爷玩得太过分了。
“放心,老头子巴不得我来锻炼锻炼。”再说,南风瑾是他的生死之交,不会为难他的。
家丁们无奈,只得眼巴巴的望着千雨泽在人群中排队。
大家纷纷议论,这皇城第一首富的儿子也来凑热闹,看来这回军营好玩多了,有明夏两大俊男在,少女们的怀春梦即将实现。
终于到砂画了,坐在台子上的总管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她,“抬起头来,摘下面纱,有何见不得人的?”
那总管约莫四十几岁的样子,一脸沧桑感,皮肤黝黑,孔武有力,看起来是个练家子, 目不斜视的盯着砂画。
砂画慢慢的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总管,她缓缓的把手放以脸上,慢慢的摘掉那块面纱。
顿时,众人都惊叫起来,谈论起来,这个女子也太丑了吧,身子那么弱,长相那么丑,能去军营干活吗?
总管也是厌恶的看了她一眼,“不要。”
“总管,求求您,我……我快饿死了,想找份活干。”砂画立即泪如泉涌,这是混进南风瑾身边最好的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
“刘总管,这丑八怪不行,那我行吗?”千雨泽摇着扇子,从砂画后面走了出来。
刘总管一看是千雨泽少爷,脸上立马堆起难看的笑容,“少爷,你当然可以,不过……这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啊。”
“我爹说了,叫我跟着将军学习练马排兵、布阵打仗之道,他要锻炼我,莫非我爹捐的粮晌和衣物都白捐了?”他冷冷的望向刘总管。
刘总管脸色马上惨白起来,这位富家公子,他可得罪不起,而且军营里很多粮晌都是他家捐的,而且他和南风将军私交甚好,他连忙站起来,拱手道:“小公子要来锻炼,当然可以,在册子上记下小公子的名字。”他叫边上的记录官把小公子的名字记录在名册上。
“这位姑娘,虽然丑了点,她戴上面纱不就没事了吗?她的丑,一定能衬托出我们大家的美,你也把她一块招了,没饭吃,饿死在街上,一堆烂骨头不更恶心?”千雨泽把砂画推到刘总管眼前来。
“快……快戴上面纱,好吧,一起来干活。”刘总管转过身去,用手厌恶的推开砂画,砂画连忙把面纱带上,她现在真的成了人人讨厌的丑八怪了。
这位千公子,一定是想跟着自己进军营,然后好捉弄自己,砂画瞪了他一眼,并不领他的情。
“好了,名册上有名字的,明日前往城南军营报道,跟着将士们吃住,带上换洗的衣物,里面有供大家住的帐篷。”终于招工完毕,刘总管站起来,扯着他那黝黑脸上的大嘴巴,朝大家宣布道。
能进入军营干活的,大多是些粗手粗脚,能挑能抬的,而那些富贵小姐,塞再多银子,也没用,因为南风瑾规定,军营里无论任何人,都不能向外收受贿赂,发现者,当斩不赦。
无奈的刘总管,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
锦鲤宫
锦鲤宫的外表依然华丽异常,院子里开满了各色各样馨香的花,尤其数那紫红色的鸢尾开得甚是艳丽,屏风依旧嵌满了象牙、玉石和金银珠宝,上面的美人还是那样的美,不过,这些装饰物都有些旧了。
屏风上面画的娇俏的女子,脸上不时有些红色的星星点点,那是血迹。圆顶的罗帐早已被高高挽起,上面躺着一个生了病的妇人,十三年了,她已是四十岁了,早已不再美丽。宫里取代她的年青貌美的女子太多了,权势她依然有,不过,恩宠却是别人的。
“皇后娘娘,药煎好了。”红姑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浓汁药汤,慢慢的走到皇后凤榻面前,一旁的丫鬟轻轻的扶起脸色苍白的皇后。
“红姑。”郦影艰难的坐了起来,红姑轻轻的把药一勺一勺的喂进她嘴里,柔顺的头发从她的颈子上滑落下来,肤色惨白凝重,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红姑,是不是我这世作的孽太多了,所以年纪轻轻,就染上‘劳疾’,咳……咳……”话未说完,就重重地咳了起来,这一咳,大约有半盏茶的时辰。
红姑眼里噙着泪水,安慰皇后道:“娘娘,您福大命大,一定会好起来的,娘娘没有作孽,娘娘想多了。”她知道皇后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为亲手为皇后埋葬过很多人,比如皇后的妹妹郦水。
“咳……红姑,本宫知道,本宫的身子越来越差了,皇上已经好久没有来看过我了,我只有你和鸢尾了。”现在病重着,她才知道,名利富贵、金银珠宝、锦衣玉良,都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爱,才是最重要的,她好后悔,当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砂画。
这么多年来,她住在这深宫大苑里,没有一天是不后悔的,女儿,你在天国还好吗?娘亲错了……
红姑立即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您一定会长命百岁,还要看着公主成亲,抱乖皇孙呢!”红姑并不知道皇后叫杀手杀沁家是为了什么,她一直单纯的以为,是皇后的妹妹郦水得罪了她,她才要灭沁家满门的。
“公主成亲……”皇后喃喃的念道,要是自己的砂画长大了,如今也到及笄之年了,是自己亲手毁了她的生命。
她一病重,宫里的人的嘴脸立马变了个样,反正公主也快嫁到南风将军家去,这皇宫里,她再也没有什么筹码了,昔日她看不起的妃嫔官员,现在个个都暗中排挤她,虽然表面不敢得罪她,但是大家都知道,病重的皇后时日不多了,其他妃子个个都在为将来的皇后之位你争我夺,根本没有人真心把她放在眼里。
树倒猢狲散,昔日她的好姐妹,个个都离她远去,皇上也是偶尔才在鸢尾的要求下,来看看她。报应,这是她的报应啊。
郦水,姐姐对不起你,姐姐错了,还有砂画,女儿,母亲错了。
“娘娘,李进求见,说是他想隐退山林。”这时,她的另一位心腹绮罗进来禀告。
“召他进来吧。”皇后努力的坐直身子,红姑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衫,“你们先退下吧。”她对着边上的两位丫鬟说道。
在那两位丫鬟退下之后,李进来了。
“李进参见皇后娘娘。”他就是当年沁家灭门惨案的第一凶手。
“免礼,李进,本宫听说,你想归隐山林?”皇后语气不紧不慢,却不凌厉,有种豁达在里面。
李进埋首道:“娘娘,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梦见沁家的人向我索命,过得一直都不安好啊。”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本宫何尝不是这样!可惜,那小丫鬟已经惨死,本宫夜夜都梦见她来找我索命。”皇后说着说着,眼睛悲戚的流了下来。
“娘娘,我们做的孽,实在是太多了,如今你的身子又这么差,李进一定会为您祈祷的。”他害怕自己也会遭到报应,终日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
“李进,本宫恩准你可以带着兄弟们归隐山林,本宫最后想知道的是,那小丫鬟临死之前,有没有什么遗言?”她期待的看着李进,希望砂画临死之前,嘴里能叫声娘。
李进顿了顿,他不知道该不该向皇后说实话,“娘娘,这……”他停了下来。
“但说无妨,你说什么,本宫都不会计较,本宫……也为当年的罪孽后悔。”她说着说着,又咳了起来,红姑赶紧扶她躺到床上。
既然皇后娘娘是这么的后悔当年的事,李进也豁出去了,他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那么在意那个小丫鬟,但是他断定,她们关系一定不寻常,“娘娘,其实……那小丫鬟没有死,当年属下杀光沁府所有的人,唯独没有见到娘娘所说的那个小丫鬟,后来一把烧了沁府,就谎称她已经死了。”
“什么?”郦影激动的坐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吗?”要是女儿真的没有死,那太好了,她一定要补偿她。
“绝无半句虚言,后来,经过属下多方暗查,发现那小丫鬟被西塘国的烈如婵烈世子救走了,但是因为怕您怪罪,属下一直没有告诉您。”李进说完,朝皇后跪了下来,他这可是欺君之罪。
“起来,本宫不会怪罪你,还会赏赐你。”女儿如果如李进所说,没有死,被烈如婵救走的话,那她一定尚在人间了,老天爷,求你让我找到女儿,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她。
“那你知道砂画现在的下落吗?”
“属下不知,只知道当年她被烈世子救走,因为怕您怪罪,所以我没有再查下去。”李进回答道。
“本宫准你归隐山林,不过在这之前,本宫有个要求,就是请你去西塘国一趟,帮我找到沁砂画,你知道的,她的右臂上有一颗火红色的守宫砂。”皇后沉着脸,这事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只有再吩咐李进。
她见李进微微思索了一下,“李进,你不必担忧,本宫承诺,找到沁砂画,这是本宫派给你的最后一件事情。”
“属下明白,属下定当竭尽全能,为娘娘办成此事。”本以为这次可以安然的离开皇城,没想到,坏事做多了,还是脱不了身。
“记住,一定不能伤害她,把她安然带到本宫身边,红姑,去拿些赏赐给李进。”
皇后吩咐红姑拿一些赏赐给李进,实则上这赏赐很多,够李进兄弟们富足的过下半辈子了,为了找到女儿,她牺牲一切,再所不惜。
“事成之后,另有封赏。”她虽然病重,权势还是很大的,毕竟她是皇后,宫内宫外耳目众多,为她卖命的人不计其数,如今她想杀谁,谁就得死,只不过她不想杀了,她要为自己赎罪,所以那些妃嫔才敢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