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玄曦不会像司城文康那样,以为能瞒天过海,将公矿变成私矿,一旦东窗事发就万劫不复。他走的是正当的商业路线,赚的是干净钱财,即使派人来查,也没有不明不白的财富来源。
这才是玄曦的高明之处吧,在行军打仗方面,他是战神,以区区五千兵力,摧毁一个国家;在商业方面,三年时间,富甲一方,这是何等的能耐?
这样一个人,若他有志于那个最高位置,也是能办到的吧?但是作为好兄弟,好朋友,他却一直知道,司城玄曦志不在此。因为仗打得多,所以他见过太多的血腥;因为仗打得多,他更痛心于那些因战事带来的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他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四皇子一次又一次的加害,他一直隐忍着没有出手,即使这次,他被一剑穿胸,若不是发现四皇子暗藏不轨之心,企图挑动两国战争,穷奢极欲,他也不会下这样的决心去对付他。
兄弟之情在他心里,很重。
但是他又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当年的德妃娘娘,他们兄弟二人都知道娘娘死于谋害,却因为没有线索,而不了了之。三皇子多病之人,他无所倚靠,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能活下去,才能为德妃娘娘报仇。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站在朝堂上,接受皇上的赏赐了吧,荆无言愉快地想。
他猜得不错,司城玄曦穿着朝服,和太子,二皇子,又及众大臣一起站在朝堂上,皇上议了两项国事,便议起四皇子之罪来。
四皇子失势已经必然,一时墙倒众人推,首先是太子义正辞严的一番斥责,接着是痛心的一番惋惜,既显得他大公无私,又显得他手足情深。
这是昨天晚上,他和慕僚以及伴读连夜商讨后的结果,腹稿都已经打好了。这番话说出来,他痛哭流涕地说,按罪四弟当斩,但请父皇网开一面,将四皇弟贬为庶人,留他一条性命。
以贤王著称的齐王司城丰元,自然也是一边斥责,一边求情。
那些大臣们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四皇子身为皇子,做出这样的事来,罪加一等,理当斩首;另一拔人认为,太子和齐王所言有理,毕竟是皇子,贬为庶人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恭帝并不表达,静待两边争论,片刻才咳了一声,这一咳,所有朝臣都止了争论,恭帝这才神态亲切地道:“蓝爱卿,你怎么看?”
蓝成宣赶紧跪了下来,以头触地:“老臣昏聩,枉为丞相,却不知道晋王爷私下竟做了这么多有伤国体,有损私德,有违伦常之事。晋王爷当日求亲,老臣已将女儿嫁于他,与他已是翁婿。老臣有罪,老臣不敢为他求情,一切请皇上定夺!老臣亦自请惩处!”
恭帝婉转地道:“蓝丞相日日操心国事,劳苦功高,朕身为父亲,尚且不知道他私下里竟是如此胆大妄为,蓝丞相何罪之有?”
“谢皇上宽容,老臣身为丞相,在其位谋其事,所行皆是职责所在,何敢克当皇上如此夸赞,老臣愧不敢当!”
恭帝道:“说起来,是皇家有负于你,你的女儿刚刚嫁入皇家,还不等成礼,就已成了待罪之身。为人父母者,心疼难免。听说你还有一个三女儿待字闺中?”
他这话一问,首先意外的是司城丰元,这个蓝家三女儿,他可是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了,父皇为什么会提起她?
蓝成宣一时不明白恭帝用意,为什么他会突然提起那个一年前已经在京城名臭千里的三女儿来?心中有些惶惶,却仍是恭敬跪伏,道:“正是!”
恭帝哈哈一笑,道:“朕的儿子,不肖的,也仅只老四一个,我既让你失去一个女婿,这样吧,我再还你一个女婿。来呀,拟旨,朕听说蓝丞相第三女,娴静温婉,博学多才,着赐婚于五皇子司城玄曦为燕王正妃!”
皇上说的是口话,既然是要拟旨,而圣旨是要供奉的,自然有翰林院学士用书面语言修辞表达出来。
恭帝这话一出,司城丰元下意识地叫道:“不!”
蓝成宣更是汗如雨下,他这个女儿,虽然是平妻所出,倒也勉强做得皇子正妃,但是,好死不死的,一年之前,她就已经失贞,而且,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若说出,朝堂之上,等于当场驳斥了皇上之言,而且,说自己的女儿已经失贞,他老脸往哪里放?
如若不说,皇上若是反悔了,必然会治他个隐瞒不报,欺君之罪。
饶是他一向老谋深算工于心计,这时候也无计可施,不明白皇上这是打算向他开刀,故意让他陷入这样一个困境,还是皇上真要还他一个女婿,以安他的心。
恭帝一双锐利的双目,已经扫向了司城丰元,朝臣们乍听恭帝的赐婚,也一个个发呆,蓝成宣的这个女儿,可是大名鼎鼎,他们谁人不知道?皇上耳目众多,也没有不知道的道理,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把她赐婚于军功卓著,又揭发四皇子有功的燕王为正妃呢?
但司城丰元这一声不,更让他们惊讶,很明显,这是情急之下不经思索的冲口而出,司城丰元的沉稳,一直以来为很多朝臣称道,朝臣中,有不少是暗中支持他的,听他说出这个字,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这似乎是一个困局,皇上赐婚,而且已经说出了口,他们人人知道这不妥,却谁也不敢出声,司城丰元这一声,便显得这样突兀这样惊人。
司城丰元一声叫出口去,也马上反应过来,忙一撩袍跪下,道:“父皇,五弟虽然是个闲散王爷,没有封地,也没有职务,但是,他早年曾为国立功,现在揭发国之蛀虫,正肃朝纲,也是有功。的确应该大赏赐婚,父皇英明!”
“那你为何说不?”恭帝冷冷道。
司城丰元这时候内心极为复杂,他以为不会有人娶蓝宵露,所以他很放心,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不屑于,那么什么事也没有,可是现在,他得不到的,不想得到的,却有人要得了,他又不甘起来。
可他万万不能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只磕头道:“父皇,五弟年已弱冠,已可举行大婚,但据儿臣所知,蓝丞相之女,还没及笄。父皇体恤臣下,照拂有功之臣,赏罚分明,英明神武。既然蓝丞相三女儿未到婚配年龄,是否容后再说?或者,另指哪位适婚之女更加合适?蓝丞相,你的三女儿,还没及笄,是不是?”
蓝成宣也只得叩下头去:“老臣谢皇上恩宠,老臣的三女儿,的确还未及笄!还不到婚配年龄!”
在朝堂之上,人人都知道,最不合适的原因不是蓝丞相的三女儿是否及笄,而是她已经失贞,但是,谁也不敢说,司城丰元也只能以她没有及笄为名,来勉强作为搪塞借口,希望父亲收回成命。
那个人,虽然失贞,但是她是蓝小鹭,是和他一起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女子。她只能是他的,他圈养也好,弃置也好,他可以不屑,可以不爱,绝不能容别人得去。
恭帝一听,唔了一声,沉吟道:“这是个问题!”
众臣心下都松了口气,心想齐王爷的提醒,一定是让恭帝想起蓝家这个女儿的不适合之处,齐王爷这是给皇上一个台阶下了,皇上要改口,也可以顺水推舟了。
蓝成宣更是希望皇上马上改口,能有燕王这样一个厉害的王爷做女婿,他自然情愿,燕王这个人,知隐忍,懂进退,有勇有谋,能静能动。身为烈炎战神,以五千精骑灭胶东国,扩大大夏版图三分之一,从而令大夏稳踞东方,与另外三国分庭抗礼,却在班师回国时,未及入城就自请解除兵权,从此做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
被四皇子算计,九死一生,却将计就计,谋定而动,一击而中,让四皇子再没有翻身之日。
这样的人,如果有心皇位,也不是没有希望的。只是他看出来,皇上心中的太子人选不是他,所以不曾把宝押在他的身上。但这个人,绝对是一个值得结纳的人。
如果皇上指婚的是他家大女儿,他会一头磕在地上,老泪纵横谢主隆恩,可是这个三女儿,他却不能。
她失贞的事,不止蓝家,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整个京城,谁不知道?
但是他也不能说他还有个大女儿,大女儿是庶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何况,大女儿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在京城,也是一个笑柄。
大女儿失德,三女儿失贞,他蓝成宣,在满朝文武心里,一直是毁誉参半。
这会儿,他宁愿皇恩不要眷顾。
四皇子的事,他早有想过可能的后果,蓝素琴私相授受,与人私通,才和四皇子成就的这段姻缘,他心知肚明,当初就决定,这个女儿,能用最好,不能用,就只当没有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