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就在后面,荆无言受了伤,伤了腿,而且,他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这是新鲜的伤口,新鲜的血液,就在他把那树枝拔出来时,就听见羿宗平等人追近的声音,他根本没有时间处理伤口,立刻利用极短的时间在周围布置了一下,然后像一只兔子似的蹿到边上灌林茂盛之处。
这周围没有止血草药,他点了伤口上面的穴道止住血液狂流的架势,随手揉了一把刚刚揪在手中的青草,按在伤口上,那些青草并没有疗伤和止血的功效,只是那气息可以冲淡一些血腥之气。
然而,追击来的哪个不曾杀过人,对血液何其敏感?
青草能遮盖一点点,但是,却不能遮掩全部。
荆无言皱着眉,忍受着伤口处的疼痛,那根树枝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却刺入很深,动一动也疼得很。他伏在灌林中一动也不动,周围的密林和青草几乎把他埋藏,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他清楚地看见,羿宗平带着十几个人一路搜来,另一些人四散在搜索,他心中一动,见鬼,羿宗平当时所带的人不超过二十个,怎么现在搜捕的人却有一百多人?
他并不知道端木长安已经增派了人手,现在进崇昌岭搜捕他们的人,有两千多人,而且,都是挑选出来的好手。虽然不会有羿宗平牛啸威的本事,却也不容小觑。牛啸威没有在搜捕的人群中,因为,他被任为先锋,在对隆息县进行无间断骚扰攻城之中。
一个鼻子很灵的亲卫叫道:“这里有血腥气!”
很快,另一个眼尖的叫道:“看,这里的草有人动过,这里有人经过了!”
羿宗平听到后,立刻近身查看。
这时候,他们离荆无言只有一丈左右的距离,也亏得林密草深,不然,这点距离,完全就是在眼皮底下。
荆无言在藏进这灌丛中时已经对这些血液之类的进行了极潦草的处理,羿宗平看到前路上有脚步踩踏的痕迹,立刻追了过去,在前面转了个弯,往一片坡下看了一眼,那片坡上一些草翻了过去,好像有人曾经在上面翻滚过,也有两点零星的血迹。
羿宗平站在那儿,目测了一下,侧头问身边的亲兵:“你们说,他是不是滚下去了?”
一个亲兵疑惑地道:“滚下去怎么会没有声音呢?也许是藏起来了!”
羿宗平沉吟了一下,指着身侧的那亲兵道:“你带四个人下去,一路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余下的跟着我继续搜!”
那亲兵答应着去了。羿宗平一脚踢翻面前一棵小树,恨道:“一个伤了腿的人要是还抓不到,大家都不用回去了。赶紧给我搜,搜仔细了,别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那个亲兵不用他说,早就四散去搜了。
有意思的是,他们都往远处搜去,而羿宗平的身边,他们自然是不会搜的。这时候,荆无言和羿宗平,只相隔四尺左右,只不过,一个伏在灌林里一动也没动,一个就站在旁边那棵大树下面仰头望天。
这气氛很诡异。
羿宗平不知道在自己身边几乎呼吸可闻的地方就是他要找的人,而荆无言是知道那个要抓捕他的人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但是,荆无言不能动,不管会不会被发现,他现在都不能动,他的腿不良于行,他受了内伤,现在羿宗平虽然因为长时间追击有些疲累,却绝对要比他精神好得多。
而且,只要他一动,羿宗平发现他后,他马上将陷入一场围攻之中。
羿宗平在想,荆无言能跑到哪儿去呢?血迹,痕迹,草丛翻动的样子,显示他滚下山坡去了,但是,就算他受了重伤,他也不可能这么不济吧?羿宗平站在树下,其实是无意识的,但这无意识的动作,却让荆无言连大气也不敢出。
一会儿,下到山坡的侍卫上来汇报,滚下山坡的不是荆无言,而是一块石头。他们顺着坡地一直往下,直到那石头被灌木挡住,周围他们也仔细查找过,荆无言没有随石头一起下坡。
羿宗平的脸顿时黑了,咬牙切齿地道:“混蛋,他能到哪里去?竟然还用石头转移我们的视线。真是该死!”他左右看了看,冷笑道:“他是想声东击西吗?你们几个,跟我到这边找。”他指的方向,是与坡地相反的方向。
按正常的想法,他倒也没有错,既然用石头引开他们的注意力,那么人肯定是向相反的方向跑了。看来,自己还是来迟一步,又派人下坡耽误了一些工夫,希望他还没有跑远。
几个侍卫看羿宗平的脸色黑得像要下雨一般,谁也没多说话,跟着他便去搜寻。
谁也没有看一眼羿宗平刚才站立的地方。
也难怪他们,有一句话叫灯下黑。灯光可以把一间屋子照亮,但是,灯下的那一点地方,却是黑的。
这些侍卫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家将军的脚边不远处,就伏着他们想要找的人。谁敢怀疑?这不是表示他家将军是有眼无珠吗?
等羿宗平等人离去之后,荆无言才敢动一动自己已经被血浸染的腿,他知道,羿宗平之后,还会有人相继搜来,羿宗平搜不到,不表示别人也搜不到,所以他不能久留,但是,他的伤却又必须要处理一下。
他带的金创药已经都用光了,现在去寻找止血的草药也不现实。好在先前已经点穴止血,这时候伤口的血已经逐渐凝固。看着那伤口,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什么叫阴沟里翻船?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一身的功夫,竟然会摔倒,竟然会摔在一截树枝上,居然因此而受了伤。虽然没有不能行走,却也不良于形,身上的伤越多,渗血的地方越多,那种血腥气,便越是难以掩盖,现在他的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青草的汁液,整个人都快成绿色的了。
三天,整整三天啊,对于一个注意形象爱干净的人来说,三天不洗澡,还在自己身上不断地涂上那些东西,又在密林里躲避追杀,在树丛中穿行,在树上过夜,在草丛里钻,想一想,都不堪回首。要命的是,现在还添了身上的无数伤口,和那些已经凝固的半凝固的血迹。
不过,荆无言也就只是苦笑而已,现在强敌环伺,他的武功十去六七,只剩下三四成,遇上羿宗平都只有躲避的份儿,还有西启一批一批的搜山者。要是一着不慎,被发现后,那可就逃脱无力了。
他不怕死,但是,他知道,若是他就这么死了,玄曦心中必然会自责,当初他可是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有事,以自己的身手能全身而退,玄曦才肯走的。再说,现在他还真死不得,玄曦一样是逃往这个方向。现在玄曦是不是已经脱险他也不知道。
虽然他现在只剩下四成左右的内力,羿宗平真想伤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等休息了半刻钟后,荆无言立刻起身,伤口用布片裹好了,走路有些瘸。羿宗平往北去了,他选道向南。
武定坡的约定,他暂时是守不了,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摆脱了羿宗平和这帮追兵。而羿宗平无疑又是追兵中比较棘手的人物,所以尽量不要和他碰上。
向南借着树木,灌林,他尽可能地不留下痕迹。不过,既然有人走过,那草木必然会有踩痕,树叶必然会有翻动,这是再小心也避免不了的。荆无言没有力求完美,现在他没有精力去力求完美,有这个时间,不如跑得更远一点,在更安全一点的地方歇口气,恢复一下精神。
前面有棵野梨树,上面稀稀拉拉挂着几个果子,荆无言肚子里正空着,虽然那儿有些空旷,但是,他还是决定冒一下险。若是再不吃点东西,他得脱力。
他悄悄地从灌林后闪了出来,向野梨树靠过去,树不高,但果子都在树梢头,他从地上拾起几颗石子,看准果蒂,一手天女散花扔出去,四五个野梨便从树上掉了下来。荆无言一个纵身,伸手接住。
梨很小,咬一口,又涩又难吃,不过,荆无言知道他没得挑了,能填饱肚子才有力气。他吃了三个,嘴几乎都要张不开来,果核被他扔在深草丛中,剩下的两个,他揣了起来。倒不是他吃饱了,只是这野梨吃下三个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可没有本事再在涩得难以入口的情况下再吃下去。
就在他的手刚从怀中拿出时,几股异样的气息逼近。他皱了皱眉,这时候,他完全手无寸铁,唯一那把铁剑,也被羿宗平的箭给毁了。他猛地侧步闪身,避往野梨树后,这时,三把刀,两柄剑,已经分别攻到,其中两柄,就是砍在野梨树的树身,另外的三人的攻击因为荆无言躲闪及时而落了空。
荆无言看着摇晃的树身,轻轻摇头,这梨树也算是遭遇了无妄之灾,果子给他充饥,树身还为他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