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里所有的人愣住了,每个人从自己的角度,清晰无比地看见新娘的动作。
苏琉璃被萧楠牵住亲密地放在额头上的那只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呈现,拇指扣住中指紧紧地按在手心之中,其余的三根指头,自然的散开。
这本不是什么太过于难的动作,但是此时此刻,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内,那根原本应该由萧楠为她套上戒指,代表着终生幸福意义的手指。
紧紧地握在苏琉璃的手心里面。
她的眼前依然还是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楚,那片困顿住她的黑暗铺天盖地漫无边际的蔓延过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蚌将她牢牢地困在中心,她找不到任何的缝隙,可以逃出这片黑暗。
苏琉璃只是下意识的扣住了中指,她的潜意识之中,告诫自己不能戴上对面的男人被她准备的那枚戒指。
这一戴,是对凰盟的背叛。
这一戴,是对苏安的不负责。
这一戴,是对厉傅曜的深深的讽刺。
人群里面已经低低沉沉地有了小声的议论,早在有人认出新娘是苏琉璃之后,就开始纷纷有了猜疑,新娘衣冠不整,虽然由萧楠打了圆场,但是,现在不肯带上结婚戒指,分明就是不想结婚。
可是要是不想结婚,那为什么又一清二楚的吐出我愿意三个字?
“你愿意!”厉傅曜眼里蓦然泛出冰冷的光线,从胸前扯出折叠成漂亮形状的丝绢,熟练地将手背上的伤口紧紧地包扎住,低下头,用牙齿打上一个结。
他面对着台上的那两个人,洪亮却冰冷地声音带着天生的压迫性,“苏琉璃,你说你愿意!”
“你明明愿意嫁给这个人,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带上他为你准备的戒指?!”
所有的人愣住了,厉傅曜这是……怂恿前妻嫁给别人?
“你嘴上说着你愿意,可是那是你心里真正要说的话吗?你睁开你的眼睛,擦亮了看看,你真的愿意嫁给你面前这个男人吗?!”
“要是你真的愿意,那我问你!”厉傅曜一步步稳沉地朝着台上走去,声音如同步伐,步步紧逼。
“你既然愿意嫁给他,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自以为是的救人,为什么怜悯一样的去救一个跟你莫不相识的少年?”
“你既然愿意,你又为何,救了那个少年,甚至连名字都不留下,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你难道是故意的?,你不留下名字,你是要叫那人这一辈子都追随着你的影子,求之而不得,你这心机重的女人!”
“你不仅心机重,你还残忍,你明明知道你初嫁非人,为什么还要忍气吞声的受尽他的冷眼?你为什么不把你知道的所有往事全部告诉她?!”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当初是你救了他的性命,当初是你把他从一群绑匪的手底下救了出来!”
人群之中发出一阵唏嘘,苏琉璃和厉傅曜之间的渊源……竟然是这般。
“你又是故意的!你想要这个男人对你一声都深怀愧疚,你觉得第一次救了他,给她留下的记忆力还不够深刻,你要把你的影子一辈子刻在这个男人的骨子里,你二话不说离开,你假装身亡火海,从此从他的生命之中消失!”
“你的目的明明已经达到了!可是……你为什么又要回来?”
“因为你不仅残忍,你还绝情,你要这个男人一点点的发现这一切,你要他发现自己一直深爱着的女人,不过你的影子,不过是假冒你的一个可怜虫,你让这个男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又将自己的妻子狠心的抛弃在手术台上!苏琉璃,你这个残忍绝情的女人!”
萧楠听着厉傅曜的自我诋毁,眼神底下一片死灰,拳头静静地握住,转过头,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人群之中,立刻有人得到命令,从怀中掏出手枪,手法熟练地装上消音器。
那人刚组装好,正要瞄准厉傅曜,突然腰上一硬,一截圆形的黑管抵上他的腰,身后有人淡淡地笑:“老实看戏。”
苏琉璃根本就听不见厉傅曜在说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地有孩子、身亡、救人、火海、手术台……这样零星的字眼,凌乱的片段在黑暗的世界之中,飞快的闪烁,带着微光,照亮她眼前的一片景象。
一只手,缠着白色的手帕,鲜红的液体透过手帕,顺着指尖滴落下来,溅开在地上。
脑袋里面残缺的碎片一闪而过,少年半跪在满是灰尘的仓库角落里,浑身遍体鳞伤,血液顺着原本光洁的手背流下来,躲在矮墙后面的苏琉璃被那猩红的液体刺激地心脏突突地跳,她像一只身手敏捷的小野兽一样扑出去。
手里锋利的刀刃快速的滑过那些壮汉的喉咙,她嘴角扯着的得意笑容,神一样的站在那个受伤的少年面前,等待着他的感恩戴德。
可是,他却说……
厉傅曜已经走到台子的边缘,和新郎新娘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人之远,厉傅曜静静地抬起手,手上白色手帕鲜红一片,指尖凝聚地鲜红的血液,摇摇欲坠。
“小猴子……”
唰!电光火石之间,快的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苏琉璃的动作宛如早就储备已久,浑浊的目光猛然退散,清凉如冰的眸子在眼中绽放出璀璨华光,手中的捧花扔出去,砸到牧师的脸上,手心里冰凉的匕首猛然朝前一刺!
正对着苏琉璃的人,正是萧楠!
“行动!”就在苏琉璃拔刀的瞬间,萧楠身形已经飞快的退后,同时一声大喝。
苏琉璃手里的匕首隔着他的胸口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她脚下的步子加急,狠狠地对准萧楠的胸口,急速的奔跑,紧紧地跟随上萧楠后退的身形,这个畜生,竟然对她使用迷魂药,妄想在她失去意识的过程之中,和她完成婚礼!
一声命令出口,本是观礼的嘉宾之中,有一半的人身手敏捷的迅速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锁定目标,直接朝着台子边缘的厉傅曜扑过去,他们有的西装笔挺,有的穿着服务生的衣服,有的戴着假发,红唇似血,一身优雅的连衣裙,脖子上却有硕大的喉结,分明是女扮男装。
这一场变故随着苏琉璃的动作,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教堂里瞬间混乱成一片,几个官员分散坐在座位上,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一切,抱着头一动不敢动。
“苏琉璃!”厉傅曜看见苏琉璃的神智恢复清醒,目光欢喜,这一声叫的真切,苏琉璃三个字,从来没有被他这样挂记在心上过,他叫了出口,却又不敢叫的太大声,生怕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让萧楠占了便宜。
因为担心着苏琉璃,厉傅曜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朝着自己扑过来的人,锋利的匕首对准他的后颈……
“我不是说过的吗?让你们老实看戏,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一只手臂突然横过来,将那支攥着匕首的胳膊狠狠往外一折,胳膊的主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滚下台。
厉傅曜回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点了点头,“谢谢。”
长孙晨哲冷冷看了他一眼,收回手,白色衬衣坚硬的领口,衬着他一张俊美的脸,宛如雕像:“别自作多情,我是为苏琉璃。”
说完之后,长孙晨哲抬眸,望了一眼礼堂里面的人群,萧楠那一群伪装在观礼宾客里面的人,若雨后春笋一样,刚冒出头来,就立刻被旁边有人死死地压住,几乎每一个萧楠的人身边,又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袖口绣着淡淡地紫色花纹的男人,那些男人的身形比不上萧楠的人那么强壮。
但是他们一个个手法精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按着人家的脑袋,也不出拳揍人,一个个五指刚硬如铁,纷纷地抓住人的关节位置,扯凌布一样的用力分,咔嚓咔嚓咔嚓骨节分离的声音在礼堂里面此起彼伏。
那是长孙晨哲的人,他是弃了医,从了商没错,但是商业是为了苏琉璃的后路做打算,现在她的这一条后路已经有人给她铺地干净严实了,他当然也不能闲着,做医生的时候,整天救人,现在该做拆拆人的骨头试试,好像也还挺有意思的。
只是不知道,当老不死的长孙靳,被他卸了骨头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厉傅曜看着已经成长得足以撑住一片天的长孙晨哲,七年前,厉傅曜带走苏琉璃的时候,他被拦截在雨夜,无能为力。可是七年后,他已经迅速地成长,足以单独撑起一个完整的男人的世界。
“长孙晨哲。”厉傅曜叫住他,嘴角淡淡的笑意,眼窝之中也泛起了笑意。
长孙晨哲转身,双手插在口袋里,听见那一声声拆骨头的声音,敲击着节奏,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又怎么了?”
“改天,有空一起喝酒。”厉傅曜笑着丢下一句话,不等长孙晨哲反应过来,朝着苏琉璃和萧楠刚才去的地方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