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苏宗民被送去会见沈母后,得到了一份奖赏,是一盒他家乡出产的“连山贡糖”。***苏宗民回校后拆了糖盒,给舍友们一人抓了一把,他还特意留了一点,用一个小塑料袋装上,隔天上课时送给袁佩琦,表示对她不辞劳苦、找他找得脖子酸的感谢。
“昨晚白捡的。”他说明,“大家有份。”
袁佩琦吃了糖,很喜欢,说真甜,还有花生,挺好吃。
几天后一个晚间,袁佩琦又跑到自习教室找人,这回脖子没再酸,因为苏宗民待在上回那间教室,没有跑远。这回她找苏宗民,不是沈达母亲又来了,或者校领导还有事,是袁佩琦自己的私事。
“你给说说这个题目吧。”她把一本高数课本摊在苏宗民面前。
“我行吗?”苏宗民问她。
“你不行那谁还行。”
高等数学这一科目让本专业女生很怵,因为有不少女生语能力很强,感性的东西容易接受,抽象思维能力却育不足。他们读的电机专业属工科,数学是基础,高数成绩很重要,不拿下来不行,因此女生们很为它头痛。男生对付高数比较容易,苏宗民又比其他男生要强,数学从来都是他的强项。袁佩琦细心,她比较过班上的成绩数据,现苏宗民高数成绩从没差过,却从不声张,让别人不太留意。现在她知道了,所以找他。
苏宗民把课本摊开,给她讲了那个题目。她坐在课桌边听了直呆。
“没明白?”苏宗民问。
她奇怪。怎么老师讲了半天没搞明白,苏宗民一说就清楚了?
苏宗民说,老师那是教科书上的方式,他有自己的理解办法。
袁佩琦很服气,以后一遇难题就找苏宗民。两人来往渐多,学习讲题之外,免不了也会谈些各自况。苏宗民知道她是省城人,家住省立医院宿舍,父亲是医学院的教师,母亲是儿科医生,她本来也准备考医学院,跟父母走同一条路,不料高考没考好,进不了医学院,只好退而求之,进了本校。高考中她的失败就在数学,成绩很低,把她的医生梦葬送了。当时她曾经打算复读,但是一想起数学就害怕,知道自己过不了这一关,最终还是决定不再折腾,有什么书可读就读什么,听天由命。
“要是早碰上你,说不定还有信心再拼一下数学。”她说。
苏宗民说:“那样的话咱们更碰不上。”
她问苏宗民怎么也会考到这里?以他的数学水平,怕是北大清华都上得了,难道他也偏科严重,语文很差,落下分了?苏宗民告诉她,那一年高考他不是偏科,是全面落败,包括数学,没有一门考好,勉强只上了线,让本校录取算是侥幸。要是没被录取,他也不可能去复读,再拼高考。他会去找工作,找不到就会自己去开个小店,鼓捣些电器什么的,他喜欢那个。
“没想还能混到这里。”他说。
苏宗民在大学里以“木头”著称,一向不爱说话,问他事时,或者点点头,或者摇摇头,有时只是笑一笑,不置可否,实在必须开腔,也总是简明扼要,不多废话,无论跟熟悉同学在一起,还是面对陌生人,一概如此,很少例外。整个大学期间,他跟袁佩琦说的话最多,可能因为袁佩琦自己是个话匣子,性格比较开朗,没心没肺样子,叽叽喳喳说起来没完没了,什么事都拿来告诉你。她从小学起就当学生干部,知道怎么跟同学打交道,怎么跟人交谈,她跟什么样的人都有办法交流,一来二去说得高兴,如沈达所笑话,哑巴都能让她套出话来,别说苏宗民这种木头。
有一回在学生食堂吃饭,袁佩琦跟苏宗民坐在一块,一边吃一边聊。沈达看见了,端着饭盆走过来,往对面一坐,跟他们凑一块。袁佩琦指着他们俩提出疑问,说他们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怎么各自口音不同?沈达一听就笑,夸奖袁佩琦不光嘴巴厉害,能叫木头出声、哑巴说话,她的耳朵还特别刁,深究细微,现差别,女生里独一份。
“苏宗民你可惨。”沈达取笑,“看你怎么‘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