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风幽幽的,吹的烛火颤抖着飘摇,三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凌雁迟却是跟在二人身后盯着山洞细细打量着,这山洞约一尺宽,两人并行正好,高度两尺不到,他用手摸了摸,一手的黑灰,头顶山壁的形状也不怎么规则。显然是从洞口一直埋火丨药往里炸的,而从门口有光的地方来看,这山里头这样的细长山洞还不少。
不得不说,这法子比直接掏条道到山体中间一股脑炸个透心凉要强的多,要知道现在这样虽然能放的东西少了,可是安全,山底下多少还是有点支撑的。再来,这么做动静小,从中间炸动静太大,万一被哪个没见过世面的以地震的名义一封折子奏上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从物力和脑力来看,普通人作案的可能几乎为零,毕竟火丨药这个东西老百姓可弄不来。那么这幕后的人,可能真的就是一位大人物了。
陈韫玉的胳膊被一只手温和的抓住了,凌雁迟的五官轮廓被烛光映衬的格外深邃,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定定的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回去的好。”
“为什么?”他有些诧异,早前抓小偷时这人不是跑的挺快的么,怎么这个时候退缩了,难不成他看走眼了,这人竟是一个披着英雄皮的草包?
“我先问你,要是真查到什么你待如何?”
“自然是告。”
“告到何处,凭何身份?”
陈韫玉微楞,绷着脸道:“如果整个应天府都是这种尸位素餐的人,那我就把这事捅到京城!”
凌雁迟的眼光在他身上微妙的扫了扫,有些牙疼的说:“你是不是忘了你爹是藩王这件事了?你不在你家封地好好待着跑到应天来搞事情?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信了你的话,也得派人来找证据,口说无凭嘛,好,现在你来告诉我,是你抓的这群土匪的话有威信呢还是南兵部尚书的话更让人信服?”
果然,陈韫玉不动了,看着里头忽明忽暗的更深处,沉沉地说:“难道我就这么看着他们鱼肉百姓,什么都不做么?”
凌雁迟摇了摇头,把两人朝洞口拉,边说:“我不是让你什么都不做,各中关窍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讲不清,你们先去山脚藏好等我,我一个人行动比较方便,免得被一网打尽连个救人的都没有。等我回去再和你讲接下来的计划!”
于是两人就这么被推着下了山,凌雁迟像是找到好玩的,非要约好待他回去时,两人需以猫叫对接,不叫就不走,陈韫玉虽然无奈,却也允了他。
凌雁迟返回洞口时顺手敲晕一个守卫,十分缺德的扒了人的衣服套自己身上,合身倒是合身,就是裤子短了一截,往里走时又摸了点黑灰在脸上,于是漂亮的一张脸现在只剩两个眼睛能看了,总算能光明正大提枪朝里走了。
那人似乎是叫张总管?
越往深处味道越来越难闻,一股汗味伴着山洞的陈腐味,就像埋了几百年的老坛酸菜,臭的让人发昏,他脑袋里半途而废、要不跑吧的心思蓬勃向上,然而他还是忍了下来,越往里烛光也越昏暗,山壁间不少蜡烛都是灭的,看来这张总管还挺懂养生,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灯火几乎灭完了,凌雁迟知道他到了,他脚步一顿,难得在这幽暗的洞里竟然体会到几分豁然——这里头是真大,一个个码的整整齐齐的长条箱子就堆在他眼前,里头装满各类武器,粗略一扫就看到了雁翎刀,长丨枪,还有捆成一堆的弓箭,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里头还夹杂着几个火铳……
这一溜烟的箱子外头有长戟的一角从宽大的缝隙漏出来,从头至尾,像蜈蚣的脚,中间视野间或被些没被炸干净的山壁棱角挡住,以至于他也不清楚这箱子到底排了多长,高倒不怎么高,大约五尺。看到这些兵器他更加肯定了造事者身份不俗的猜测。
他镇定地朝里头走去,和外头一样,每隔一段距离有守卫持枪而立,严阵以待,凌雁迟脸不红心不跳的朝着其中一人眨眨眼睛,勾唇笑道:“张总管在哪睡着呢?”
他问在实在是太自然了,仿佛多年老友,被问的那位懵着一张脸,一脸“他是谁,为什么认识我,我是不是把他忘了,不应该啊”这样的表情,最后怀着歉意的心理,不动声色的给凌雁迟指了指。
“谢了兄弟,回头会给你好处的。”抛下大话他就顺着左边的路拐去,一片金叶子被他捏在手心。
张总管正在打盹,他睡的那张小塌可能是凌雁迟在这里见过的最值钱的东西了,他缺德已经有些年岁了,便蹲下来毫不客气的推了把这睡得口水横流,肥头大耳的中年汉子,也许是这下力道不够,汉子翻了个屁股又睡了,嘴里还嘟囔了句什么。
这次他直接打人了,一巴掌呼到他脸上,趁这胖子还没发作,又把准备好的孝敬之物笑眯眯的放在他眼前晃了晃,这蠢笨的汉子马上由惊怒转惊喜,过程快的不及一个眨眼,他一把夺过这片叶子,岔开腿坐直身体,还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两声,端出“虽然这里我最大,但你有什么要求还是可以提”的样子指了指这里头的一些人,说道:“挑个位子吧。”
凌雁迟笑的一点不真诚,他说:“我想巡逻内场。”
张总管十分不理解,狐疑道:“这个最辛苦,要不停的走,你确定?”他还有些警惕性,至少没有看上去那么草包。
凌雁迟点头,一脸向往:“我从小就喜欢玩兵器,看着它们我开心!”
如果陈韫玉在这说不定还能帮他做个证,因为他是亲眼见过的。
可没人作证这胖子也信了,因为他困了,得了便宜的张胖子开始翻脸赶人,闭着眼十分不耐道:“行吧,赶紧走,原先那个要是不服气就让他看着办!”
就没见过这么贪的,凌雁迟在心里“啧”了声,表面功夫都没做全就走了。
很快凌雁迟就找到那人,最后以一锭银子收买了他,成功让他没有多嘴便乖乖走人,手笔之大让人折服。
他是有目的的,因为他不信这里只有兵器,兵器这种东西一旦多了,就容易和某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联想到一处,那就是造反,而想成大事,还需要一样东西,那就是刚才被他随便花出去的银子。
他找了个适合的位置——长蜈蚣的最尾端,在这里,那些站的跟木头桩子似的守卫看不到,随后猫一样往上一跃,人就落到箱子顶上站稳了,猫着腰,盯着箱子里头费力打量着,一排排一个不漏,这些东西跟叠罗汉似的一层一层,在幽暗的空间里搞的他眼都酸了,不过还是有点收获的,在众多四面透风的箱子他总算发现几个钉的严丝合缝的,他数了数,整整五大箱。
就是这五个箱子,埋在众多武器下头,稳稳当当的充当着这不伦不类的兵器库里的主心骨。他猜这里头装的正是银子,所有想法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都是空谈,而他从来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到底是不是,探一探就知道了。
他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小东西在手心掂了掂,成败在此一举。
自小他就体弱,一岁不到就被父母寄养在山上的一护人家,他皮,那户人家也不怎么搭理他,就扔给他一个小玩意,就是这颗拇指大的磁石,自此他就走上了一条见着什么黑东西就吸一下,不吸就难受的猫嫌狗不待见的日子。五年前下山,他顺手将这小玩意带着了,却不想现在竟能派上用途。
就是委屈他的荷包,怕是又得丢一次,这荷包现在很有点分量,之前卖艺的银锭子铜板什么的都在里头。他现在要把荷包扔下去,位置是关键,首先它不能直接就落到最底,不然要捞它,这么多箱子搬来搬去麻烦费时间,这里不是他家,变数太多,万一打草惊蛇就功亏一篑了;其次,它也不能卡在两个箱子中间,不然在搬动的过程中荷包还是有可能掉到最底,所以他才需要里头有银子的磁石。他要让它吸在兵器上。
看准箱子间的一个缝隙,他把荷包朝底下一扔,磁石有吸力不假,可毕竟太小,被银子带着朝下落了一段距离才被长戟吸住,“叮”的一声,它就稳稳的粘在上头不动了,正好在那五个箱子上的一个兵器箱里,位置简直不要太好。
然后凌雁迟就开始表演了,他跳下去惊讶的大叫了声,旁边有守卫闻声过来不耐道:“大半夜瞎叫唤什么,瞌睡都被你吵没了!”
凌雁迟把手朝箱子一指,无辜道:“我偷来的荷包掉进去了!”
能在里头的都是过来人,也懂他,随口敷衍说:“里头银子多么,不多的话明天再去搞点不就得了。”
他假装失落:“多,好几片金叶子呢……”
不得了,好几片金叶子呢!几人眯着的眼也瞪大了。
凌雁迟不是一般人,他一点也不开心,仍是一副小媳妇脸:“算了,我不要了,明天我再出去一趟!”妙的是他还叹了口气。
“唉~”
这几人多有义气啊,当下拍着胸脯说:“怕什么,掉进去就找出来啊,都是兄弟,这点小忙还能不帮么!”说完不等凌雁迟回话就自发的搬起了箱子。
就看这位刚才还万分失落的大爷朝后挪了几步,没骨头似的看着山壁不动了——他在憋笑。有个守卫见他不上前,瞥了他一眼,凌雁迟察觉到他的目光,一副就快要笑出来的表情生生憋在途中,这下看上去就真的有那么一点难受了,这位兄弟心善,忍不住安慰他:“你别太难过,马上就能拿出来了。”
说实话,他现在除了点头外简直不敢再动,他怕自己真会憋不住,万一突然“哈哈哈”起来这计划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