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淡月秋千院,愁云恨雨芙蓉面。
伤情燕足留红残,恼人鸾影闲团扇。
兽炉沉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
——张可久《塞鸿秋》
倚着车厢一角,透着车帘缝隙,芝兰痴痴地望着车外。
银月坐在车厢一侧,愁眉紧锁,振了振,刻意挤出一丝笑,道:“姐姐,别愁眉苦脸了。八皇子还在后面马车上呢,让他瞧见……多不好。”
唇角微染一点笑意,芝兰幽幽地望着银月,道:“我……未得召……便来了。恐怕……”
忆及当日西暖阁,银月不由嘟了嘟嘴,朝主座挪近一些,倾着身子,道:“姐姐奉的是太皇太后的懿旨……各位娘娘怎会多言?况且,皇上定是想见着姐姐的。我已叫小张子赶早去园子捎信了……”
心幽幽一虚,他想吗……一百五十来个日夜,自己是如何掰着手指,凄凄等候?他可知?若他也受着度日如年、肝肠寸断的滋味,以他的性子,便是千里走单骑,也会从大漠赶来的,何至临到家门却绕道来赏菊?心头一揪,嗓际一哽,芝兰急急别眸,逃也般望向车外。心中一阵暗否,他想……他想……芝兰竭力回忆过往点点滴滴的甜蜜,他的好,他的甜……然而,便是命悬一线之际妻与子的抉择,此刻已无法抚平内心的凄苦,一霎,甚至犹疑雨花台的那刻相拥,芝兰急忙紧了紧帕子,缓缓阖目,默默喃喃当初那句山盟海誓。
依依不舍地送禩儿随保姆上了步辇,芝兰杵在园门口,定定地瞅着,直至步辇拐弯消失。
堆满笑,魏珠弓腰上前,殷勤道:“奴才有段日子没见娘娘了,老早就巴望着娘娘来,今日总算盼到了。”掠过一丝解嘲笑意,芝兰唯是微微点头。
“娘娘,不如先入园子安顿吧?皇上口谕……这会不得空,过了晚膳来找朕,朕该抽得出空来。”
分明是魏珠恭顺的声音,芝兰却仿似瞧见他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心微凉,垂了垂眼睑,顿了顿,含笑道:“劳魏公公回皇上,臣妾未得召,本不该来,只是得了太皇太后吩咐,照看禩儿。臣妾便不去打扰皇上了,请皇上保重龙体。”
魏珠愕然地瞅着芝兰,少顷,愣愣地点了点头。银月亦显然惊到,不由噘了噘嘴。芝兰唯是笑笑,便上了步辇。步辇一路晃晃悠悠,却并未落轿兰藻斋。
面露一丝难色,魏珠噙着笑,指指眼前的院落,道:“这儿是集凤轩,请娘娘暂时安顿在这儿。奴才已一早差人打点好了。若少了什么,娘娘只管吩咐。”
蹊跷,疑惑,心头竟不是滋味,芝兰竭力挤出一丝笑意。
眸光闪过一丝狡黠,魏珠嘿嘿笑道:“师傅知道娘娘要照看八皇子,特意挑了这儿。这儿离无逸斋近,阿哥们都住那儿。”
心稍稍一舒,芝兰微微点头,道:“劳烦梁公公费心了。”
小张子和秀儿拎着细软入了院。芝兰由银月搀着,心不在焉地幽幽踱步。只听得屋内小阵惶恐之音,芝兰紧了紧步子,急急循声入屋……
一袭茶灰燕服,衬得剑眉皓宇愈发俊逸,尤是眼角似笑非笑的一点亮光,顷刻激起心底的潺潺之音……
惊,喜,忧,怨皆化作星眸深处的一点潮润,芝兰痴痴凝眸,一动不动……
一抹水色似从旧时雨花台飘逸而来,溶入炯炯乌瞳,两汪幽潭掀起细细涟漪……一涡笑意漾至眼角,玄烨大迈两步,一把拥住水色,率性地旋了半圈。
银月偷抿一丝笑意,屏退众人,轻轻带上房门。
花盆鞋轻轻落地……玄烨紧紧环着怀翼的那泓秋水,额头贴近娥眉黛玉,柔声轻唤:“芝儿。”
心微颤,双颊悄染一丝绯红,顷刻,星眸掠过一丝哀凄,芝兰幽幽地望着两轮剑眉,清柔声线掩不住那丝幽怨:“皇上……不是不得空吗?”
“哈哈……”低低爽声一笑,玄烨抬手刮了刮娇俏鼻尖,打趣道,“小心眼。”
片刻,乌瞳一瞬幽深,玄烨抚住凝脂面颊,些许戏谑些许动容道:“朕也想办完政事再见你,无奈……”
凑近云鬟雾鬓,玄烨悄声道:“归心似箭……朕只得撂下臣子,急急赶来。”
心微酥,数月哀怨似一瞬雾散,笑靥柔柔漾起,芝兰微微抬眸……两轮剑眉一瞬贴至眼帘,灼热气息暖暖洒在面颊,微微酥痒,周遭空气都似蒙上一抹暧昧雾色,芝兰不禁娇羞垂眸,心如鹿撞。
星眸清扬,娥眉婉约,凝脂若清水芙蓉清润心底……眸底暗波汹涌,鼻息一瞬浑浊,嗓际一滞,玄烨扳着柳腰贴入怀翼,霸道地吻落两瓣柔桑,颀长手指循着柳腰轻解罗衫。
双唇似紧贴燃炭,灼热炙烤心扉,舌尖为灼烈欲求缠绕,隐隐似听见他嗓际低颤的浑浊之音,心似一瞬炽化,芝兰缓缓阖目,柔柔地*舌尖灼热。
朝白暮红醉芙蓉,剥落水色旗裙……轻解藕粉亵衣……肤如凝脂胜雪……掌心滑落脖颈、玉肩……灼灼双眸一瞬燃起一簇细焰,一瞬映着柔雪泛起一抹曦光,鼻息愈发浑浊,唇角微嚅,亦似浸染一丝情欲,玄烨低颤着柔声道:“你可知……你有多美?”
双颊耳际赤热,绯红燃面,背脊习习凉风拂过,周身不由一颤,顷刻,又似被迎面灼热眸光炙沸,凝脂浮起一抹娇红……入院那瞬的落寞已然褪尽,星眸尽染娇羞,心头竟腾起一抹莫名细焰,芝兰扬手勾住他的脖颈,垂眸一瞬,绯红愈甚,柔荑顺着领口宽开茶灰衣襟……
心一酥一颤,薄唇贴着娇靥,滑落白皙脖颈,顿在肩头那点嫣红柔柔轻吮,凝脂似绽开一朵牡丹,玄烨紧了紧臂弯,隐隐听得耳际浮起柔声轻喘,喉结一滞,一把打横抱起怀翼的醉芙蓉……
小院闲窗,重帘未卷,朱樱斗帐……
拢在他温热的臂弯,扬指轻轻划过强健的胸膛,指肚依稀抚到那尚未褪尽的灼热,双颊绯红愈甚,芝兰柔柔地钻进他暖暖的颈窝。心间一瞬尽是甜腻腻的暖意,一瞬又拂过一丝莫名惆怅,芝兰不由微扬下颚,痴痴凝着冷峻的鼻骨,柔声道:“烨……”
笑浅浅浮起,玄烨垂眸,薄唇点了点凝脂玉面。娇然一笑,芝兰抿抿唇,唇角几度微颤,终是欲言又止。笑愈浓,玄烨直勾勾地凝着星眸,悄声道:“朕……爱你。”心事被他戳穿,这三字他从不曾说过,心微颤,芝兰不由嘟嘴莞尔,星眸都似染了一抹娇俏。
笑褪尽,玄烨紧了紧臂弯,柔声道:“这段日子……朕冷落了你,让你受委屈了……朕都知。”
心头一酸,眼眶亦是一酸,星眸腾起一层轻雾,芝兰深吸一气,下颚柔柔地蹭了蹭玉白肩头,挤出一丝微笑。瞬时,朱唇轻咬,芝兰犹豫一瞬,稍许委屈地痴痴道:“细水长流……非得……半年……才见一回吗?烨……我想你……”
心竟微微刺痛,玄烨朝里侧了侧身子,扬手抚住凝脂面颊,双眸一瞬尽是柔情,片刻,清然一笑,半认真半打趣道:“竟是要朕相思成疾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算来,朕已足足五百岁了。即便朕是万岁……也经不起你这般啊。”
清婉一笑,芝兰抬眸迎过灼灼目光,夹着稍许醋意,嘟嘴娇俏道:“骗人……”
拢着柔荑入掌,轻轻带至心口,玄烨凝着娥眉黛玉,正色道:“朕几时骗过你?你可知,民间……便是朕的属国……都知良贵人宠冠六宫?”一怔,星眸滞住,芝兰定定地盯着两轮剑眉。
掠过一抹解嘲笑意,些许无奈,玄烨接着道:“朕要拿掉你这宠妃之名,除了……远你半载,朕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