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亲王与青年男子对视一笑,便吩咐:“按富察少爷的意思办。”
瞬时,台上绿烟袅袅,八面小鼓胧月般一字排开,咚咚,双袖掩面,咚咚咚,八位女子转身背对观众,芊芊玉手轻拍立鼓,身姿摇曳舞步翩然,宛如春天里的杨柳风,又如秋日里的梧桐雨。
“哈哈,背向众人,想是这班女子羞于见王爷吧。”富察少爷随手拣了颗坚果送进嘴里,嬉笑着打趣。
“想是知道富察少爷来才躲了起来,与我何干?”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掌事禁不住又偷瞄了对面的男子,真真大胆,奇怪了,这富察少爷怎的这般面熟。
突然鼓声大作,六名满族力士托着三面大鼓,昂首阔步地迈了上来,力士脸庞上皆画了猎户出猎才有的标记,好比额头刻了个勇字。八位女子已息了鼓,还是背对着悠然起舞,这声响?众人皆疑,唯独阿布鼐站在一角傲然地抿着笑意。
咚——咚——
一袭云袖飘起复又快速收拢,如此反复了三回,原来力士的鼓上匐了一名女子。云袖飞逸,淡淡的桂子色,映着月白的鼓面。
“桂子月中落——”
裕亲王回望自语的富察,玩味地笑了。富察少爷觉察到王爷的眼神,幽幽评道:“若是绝色佳人,这般安排甚是巧妙,若是姿色平庸,那便是东施效颦。”
“那咱就瞧瞧,哈哈……”两人又是对望而笑。掌事更是吃惊,想这富察初来京里探望妹妹,怎地与王爷如此熟络默契。
鼓上如徐徐绽放了一朵水中百合,不是嫩黄亦不是芽黄,像似一朵应着腾腾水雾升起的百合。幽幽淡淡的黄色,如山中迎着第一缕日光飘起的山雾,透着阳光特有的光谱,又似悄然爬上云旓笼着弯月的微微光芒。
鼓声时急时缓,力士应着鼓声抬鼓走位。鼓上舞者却如履平地凌波微步,腰若束素宛无骨,霓裳促遍慢垂霞袖,倚清风佩环微颤,进退间千变奇容,飘忽若神。这舞裙又杨柳又百合,又若瑶池桂子落英缤纷。细看妆容,虽是普通满族女子的两把头髻,髻中却垂下两缕青丝平添了一份江南女子的娇羞,云堆翠髻,娥眉翠羽明眸善睐,靥笑春桃唇绽樱颗,叫人不忍移目。
“王爷觉得如何?”富察依旧打趣,只是言语间少了先前那份轻蔑。
“富察兄呢?”
“哈哈,当是此行不虚。”
“亦然,哈哈。”于是,两人举杯对饮。
掌事见主子大喜,谄媚道:“这是辛者库膳房司敬献的表演。”
富察脸色顷刻不虞,复望台上依旧的绿烟桂子,当下已不见前刻的欢愉,淡言道:“可惜……也不外如是。”
裕亲王微笑附合:“自古女子德才兼备者少矣,不可苛求,但凡有一技之长已属难得。”转头又吩咐掌事,召领舞者前来领赏,复看富察神色无异,便悠然品起酒来。
曲罢退场,辛者库一众人皆心绪未平。年纪稍轻的力士刚下场便激动地说:“芝儿妹妹,你可瞧见了,裕亲王爷来了,还看了咱们的表演”
“哦?……我在鼓上不曾分心不曾见过。”芝兰不做细想,望着这群姐妹皆红粉扑扑的俏丽模样心中欢喜。
“芝儿姐姐,我们今天真给辛者库长脸了。”银月俏皮地嬉笑。辛者库的姑娘们难得打心里地绽放了笑颜,都在七嘴八舌地道来如何紧张,上三旗未离场的格格们眼神如何,如何复如何。
“芝儿,裕亲王爷召你去领赏,走,随阿玛去。”阿布鼐几乎是踏着云奔到女儿跟前的。
四周是姐妹们羡慕的目光。“阿玛,这舞是大家的舞,岂是女儿一人的功劳?还是阿玛和司库掌事去领赏吧。”芝兰谦逊地婉拒。
“是司库掌事吩咐阿玛来叫你的,王爷亲自吩咐领舞者上前领赏,你别推搪了。”
“就是,芝儿姐姐,你去领赏就是我们辛者库去领赏,是一样的。”银月乖巧地附和,推着芝兰随阿布鼐离去。
“奴才觉禅氏芝兰见过王爷和众位爷,王爷吉祥,各位爷吉祥。”芝兰扶膝请安行礼,身着这不满不汉的舞裙倒别有一番滋味。
“起来吧,今日请来了富察兄做评判,富察兄说了辛者库鼓舞最佳,要赏。”裕亲王和蔼地说道并示意掌事。
“赏——”掌事拖着长长的尾音,各职掌事太监依次应道,倒像是一阵阵空谷回音。
“谢王爷赏赐,谢富察少爷赏赐。只是奴才不敢揽功,鼓舞乃内管膳房各位父辈叔伯和舞队各位哥哥姐姐的功劳。”芝兰不卑不亢地答谢。
“这样说来,都得赏,那就都赏吧。”不等王爷接过话来,富察已开了金口。芝兰这番回话让富察多看了两眼,倒是比台上更明艳动人而且还有颗七窍玲珑心。
“按富察兄的意思,都赏。”王爷复而吩咐,掌事不敢忤逆,只是越发称奇,这男子胆也忒大了。
芝兰再次谢礼并请退,谁知裕亲王瞟了一眼富察半晌并不应声。芝兰早已被富察审视的目光扫得红晕拂面,这眼神分明并不是欣赏亦不是觊觎,既无爱慕之意又无猥琐之态。倒像是在品鉴一件玉器,虽见通透明丽却无奈产自蛮夷,顷刻价值大打折扣,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富察眼中便是这种惋惜的神情。
裕亲王终是发了话:“今日颁金节是与民同乐的日子,我就再给你件赏赐,允你同行赏马。”富察嘴角微扬暗示赞同。
芝兰些许意外,故作镇定地说:“多谢王爷赏赐,只是奴才斗胆再要件恩惠。奴才的弟弟也在这庭中,奴才自顾走了,弟弟年幼甚是孤单。如果王爷不嫌弃,可否准弟弟同行?”
“这有何难,就同行吧。你去准备准备,待会自会有人接你”裕亲王爽朗地答应了。芝兰谢礼退下,径直去寻弟弟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