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打算怎么谢我
姜浩良的麻烦终于开始。当他一大早走进办公室,秘书就迎上来说不好了不好了,好几单和黎氏的合作案被黎世轩单方面宣告取消。
紧接着,那一些和黎氏有多年交情的企业也纷纷提出各种难题,一大堆的麻烦迎面扑来。
“你打算怎么解决?”低沉的询问在办公室里响起。
姜浩良坐在男人的对面:“我会想办法。”
男人沉默地看着他。明明不过是四十几岁的年龄,可是眼里透露着谁也无法参透的沧桑感。
他,就是在姜氏久未露面的正牌CEO——姜宇。
许久,姜宇的嘴角淡淡地咧出一抹弧度:“阿浩,是因为……她?”
姜浩良沉默。
“整件事都太离奇了。七年前……”他轻叹口气,说不清是赞同抑或是不赞同,只是嘴角的微笑很无奈,“七年前,我在这个地方跌倒,伤害了那么多人。而七年后……阿浩?”
“是。”
“你爱她吗?”
“是的。”他看着他,目光坚定。
嗬,这个世界也太离奇了。
可是他又有什么权力干预?不是所有人都有义务为别人的错误埋单。
所以他也只能说:“阿浩,听我说。”
“是。”
“不要再给她第二次的伤害。”
“我不会的。”
“还有,”无奈的微笑越扩越大,最后,几乎占据了整个脸庞,“尽力处理好危机。你要知道,姜氏是我父亲你爷爷,毕生的心血。”
“苏经理,外头有位小姐找你。”
“谁?”
“她说她姓黎。”
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手倏地停下,苏易抬起头,看向助理:“让她进来。”
“可是经理,她说她不进来,让你出去见她。”
苏易轻皱起眉。
“经理,还是我直接把她轰出去?”
“不必。”她站起身,知道外头,那原已有所准备的仗终于来了。
还是来了。二十一世纪两女为一男鹬蚌相争要死要活的老台剧还是需要在公众面前热热闹闹地上演了。当苏易走出去,就看到周围已有围观人群,因为同个公司里,因上次之争而见识过黎玉珊并且对她印象深刻的同事不在少数。当苏易走到外头,就听见“就是她、就是她”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在她走到黎玉珊面前——“开一个价。”真正的老台剧开始上演,并且巧妙地以老台词上场。
苏易冷冷一笑:“黎千金,您还真是没创意。”
“哦?”黎玉珊也不示弱,亦以冷笑回之,“其实我也觉得很没创意,但以我对苏经理的了解,这么老套的开场白不是最适合苏经理的吗?既然大家都那么熟了,咱也别转弯子了,要多少,你开个价。”
“这么爽快?”
“那当然。”
苏易冷冷一笑:“只可惜,你要交换的那个人对我来说,千金不换。”
“千金不换?”这一下,黎玉珊就像听到什么超级无敌的笑话般,“千金不换?苏经理,我没听错吧?你这种人也会有千金不换的一天?行了,别和我来这套,”方才所有虚情假意堆出来的笑这一刻突然全部收敛,黎玉珊不屑地看着她,“到底要多少?一千万够吗?”
说着,她打开包包,直接取出里面的支票。
原来,这位千金小姐是有备而来的。看她包包里那张早就写好的巨额支票。
“这点钱足够你享用下半辈子了,苏经理,别和我说你不想要。”黎玉珊将那张支票往她脸上扔过去,在周围人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瞪视下,那张真真实实地写着七个零的支票慢慢地在空气中飘落,“苏易,上次就为了两千万合约把我家闹得炸开了锅。两千万,你又能抽多少?现在,本小姐就直接送你一千万,拿了支票,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家浩良看到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看到就恶心!”
谁知,她眼前这个拜金的可耻的女人竟然无动于衷,任由那张支票飘到地上,甚至还冷冷地一笑:“演够了吗?羞辱够了吗?把你这张臭钱拿回去堵住你那张臭嘴!”
“你!”黎玉珊瞪大眼,“你不要?”
她冷冷一笑。
“好,真好,真是太好了!”黎玉珊突然大声地笑了出来,“苏易,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好,你不想来这套是吧?一千万白给你都不要是吧?你清高是吧?好,真好,等我到大街小巷帮你做完宣传,我看你还清高不清高得起来!等全世界都知道你苏易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我看你还清高不清高得起来!”
人群里开始传出凉凉的吸气声,看着这个妆容精致,一脸大小姐样的女人竟然能吐出这样的话,看着她的脸开始扭曲。
但,苏易除了冷笑,只有无动于衷。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都说出来吧。”
来吧,都来吧,既然迟早是要来的,那就都来吧。反正这就是她的选择,反正这就是这个抉择所必须承担的一切后果——那么,都来吧。
“黎玉珊,你要说吗?那就都说吧,请便。”
“你……你不怕?”
她脸上的不以为意和她脸上的不可思议刚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终于,黎玉珊脸上的高傲全部崩溃,原先计划好的台词在苏易平静的表情下全部乱了套,“你真的这么不要脸?”
“相比于脸,我更想要的是——姜浩良。”
“你疯了!”黎玉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不,你一定是为了要报复我!你对他一定不是真心的!你这个女人,你哪一天才能不要那么无耻?先是勾引浩良的叔叔,被爸爸赶出家门后心怀不满,看到我幸福你眼红了是不是?你不服气了是不是?所以你一定要抹杀我的幸福,一定要把浩良从我身边抢走是不是?苏易,我告诉你苏易,你做梦!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四周的人群里开始发出明显的议论声,黎玉珊的每个字都像一枚炸弹,强有力地炸响在周围每个人的头脑里——原来苏经理是黎家的人。
原来,苏经理有那样的过去!
“你说完了吗?”她冷冷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可笑的在上甚至还和她有那么亲密的血缘关系的“妹妹”,“黎玉珊,你说完了吗?七年来除了这件事你还能说什么?大街小巷地做宣传?你哪一次不是在做宣传?现在,你宣传完了吗?说完了大门在那里,恕我不送。”
下一秒,苏易冷冷地转过身,不发一言地直接向办公室走去。
“苏易!苏易!”后面的声音歇斯底里。
她充耳不闻,径自向办公室走去。
突然,身后的人群里爆发出惊呼声。
“姐姐——”一个她发誓此生此世从未听到过的称呼打断了她前进的步伐,苏易一愣。
“姐姐!”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她回过头去,看到的就是黎玉珊抛弃尊严地往地上一跪,包包和支票一时间滚到脚边。
“姐姐,我拜托你,把浩良还给我,我不能没有他你知道吗?失去他我会疯的!”
苏易的冷漠在这一秒全部被打破,她错愕地看着黎玉珊突然间像变了另一个人,看着她突然间像疯了一样毫无尊严地跪在地上。
“姐姐,以前云姨总是和我们说,做姐妹的要有福同享,做姐姐的要让着妹妹。云姨是你妈妈,你妈妈说的话你都忘了吗?把浩良还给我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我真的不能失去他你知道吗?”
苏易错愕,无法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黎玉珊还是打扮得那么时尚,她的妆还是那么一丝不苟,她还是那个黎家唯一的千金小姐,楼下还有司机开着加长型林肯接送,可是这一刻,她抛下了原本所有的高高在上所有的骄傲。
“姐姐,我错了,我道歉,我为我以前所有的行为道歉,可是我求求你,不要用浩良来报复我,你不知道他对我而言到底有多重要。你知道吗,爸爸从小就不爱妈妈,也不爱我。妈妈一过世,他马上就把你和云姨接过来,从小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父爱,那么一点点,你都要过来和我抢。云姨虽然对我好,可她终究不是我妈妈啊,她最爱的终究还是你啊!好不容易浩良出现了,我们已经打算结婚了,我以为他将毫无疑问成为我一个人的,全部为我所有,可是你为什么又要过来抢他呢?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一次破坏我的生活?”
电梯“当”的一声打开,当姜浩良和心急如焚的苏乔云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所有人惊愕着,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像发了疯似的女人,走廊另一头的苏易血色尽失。地上的女人泪流满面,不知不觉地,苏易眼里也盛满了温热的液体,稍不注意就会坠落下来。
“玉珊!”
“玉珊!”苏乔云奔过去,心疼地抱住跪在地上的女人,“傻孩子,你在做什么啊?快起来,你不要这样!”
“不,云姨,我对不起姐姐,我总是让姐姐难堪,我要向姐姐道歉,拜托姐姐不要抢走浩良,云姨,你快点帮我和姐姐说一说啊,说啊!”
黎玉珊发了疯地抓住苏乔云。
“玉珊,”姜浩良也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试图拉起她,“不要这样,这是办公场所。”
“我不管!”她像触电般挥开他的手,可是下一刻又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转过身,一把抱住姜浩良,“都是你,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尴尬地被黎玉珊紧紧地抱住,她的双手紧紧地圈住他的腰。
姜浩良看向另一头的苏易,再看看坚决地缠在怀里的女人:“玉珊,别这样,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我一放开你就会去找她了,对不对?我不要放!”
她听到了他无奈的叹息,也许全场人士都听到了,可是黎玉珊却抱得更紧更紧。
“浩良,回到我身边吧,回来吧。”
“玉珊!”
“你真的一点点都不爱我吗?真的吗?”
他沉默了。
长廊的另一头,另一双眼睛也以同样的热度看着他。
真的吗?
真的吗?
她也看着他,就如同他怀中那个女人一样,同样等待着某种回答。
“玉珊,”姜浩良拉开她的手,“我已经说过了,这一次,我要争取自己的幸福。”
他看着走廊的另一头。
另一头的眼睛也看着他,却没有太多的欣喜,甚至还带有无限悲凉。
黎玉珊蓦地离开他的怀抱:“你说什么?你的幸福?你的幸福必须是我!”
“够了!”
“不够不够!”她摇着头凄怆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后退,退入苏乔云的怀里,“一定是因为她对不对?因为她出现了,因为你看到了她,所以我们过去所有的一切就在一秒钟之内全部被否决了对不对?好,既然如此——”
一把闪亮的东西倏地从包里抽出,在全场人士还来不及尖叫之前,她一把挣开苏乔云,奔向长廊另一头——“我要杀了你!”
“玉珊!”
“黎玉珊!”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
她就像在参加一场短跑竞赛,以冠军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地奔向长廊的另一头。
一道闪亮的光线划破这个不平静的下午,随后,汹涌的血澎湃地涌出,染红地毯。
有一双温暖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她的,细腻而温柔,带着不太清晰的时光印记,就像记忆深处某双曾一次次牵着她的温暖的手。
那时她还那么小,尽管没有一只更宽大更厚实的手掌牵过她,但这只温润的手始终不离不弃。那个时候她还那么小,但已足够明白自己是多么喜欢这双手。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它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满屋子的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就像那天她被人指着鼻子吼“滚出去”,那时也是满屋子吵闹,嘈杂的声音一遍遍冲刷她不稳定的神经——“他妈的到底是谁刺她的?是谁对苏醋桶做这种事?有种的给老子站出来,老子绝对要让那个狗娘养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浚伟……浚伟,别冲动……”
“靠,醋桶都躺这儿了你还叫我别冲动?你是不是要等到她挂了才让我冲动?”
“可你这样有什么用?”
“至少不会让醋桶白挨那一刀!”
“浚……”
“你们吵够了没有?这是病房。”
“你他妈的给我住嘴!姜浩良,我还没找你算账!这就是你所谓的‘有能力保护’?什么叫‘有能力保护’?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告诉你绝对不能让她受伤。现在呢?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谁你他妈的姜浩良给老子交代清楚!”
唧唧喳喳唧唧喳喳唧唧喳喳……到底是谁那么吵?一大早,还是三更半夜,竟然在她房间里吵架?头痛得几乎快要裂开来,她努力想睁开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史无前例地疲惫,终于等到她用力再用力,眼皮千辛万苦地掀起来,视线所及之处,却是错乱的人影在房间的另一头扭成一团。那是——于浚伟的声音……姜浩良的声音……的声音……最后是——“小易还在休息,你们能安静点吗?”
那一个……梦中迷迷糊糊的声音。
“醒了,醋桶醒了!浚伟,别闹了,醋桶醒了!”突然,Vivian的声音惊喜地响起。
随即不待她反应过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干人等突然轰地全朝她这边涌过来,原本扭成的一团,原本的唧唧喳喳熙熙攘攘,这下全部默契地变成同一道声音——“你醒了?”
视线有些模糊,但她还是能够辨得清眼前黑压压的这三个人,还有当这三个人惊呼她醒过来时,双手上的温度突然抽离,那一刻袭上的凉意。
“醋桶……醋桶?”于浚伟举起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醋桶看看我,看着我的手,我现在有几根手指?”
“十根。”
“啊?不是吧?哇操!苏醋桶的眼睛……怎么办……怎么办?”
“你有病啊?”她很想大声朝他吼过去,可是声音不知为什么就是虚弱得叫不出来,“你不是十根手指难道断手断脚吗?”
“……”
房间里一阵寂静,三秒钟后,黑压压的上空突然出现一块光明——于浚伟往身后椅子上一坐,声音彻底轻松:“他奶奶的,这小样儿能这样损我,说明她正常了。”
Vivian忍不住笑出来,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也笑了。
苏易微转过脸,看到的就是那张英俊的面孔出现在前方。
“肩膀还疼吗?”他温暖的大手一整个包住她的。
“肩膀?”
“你的肩膀……”
这时,一阵揪心的疼痛突然从肩膀上传来,苏易痛得拎起眉头。一瞬间,那把锋利的水果刀,那涌出的鲜血,那揪心的痛感,那乱成一团的场面,那凄厉的声音……排山倒海地一瞬间全朝她袭来。
“黎玉珊她……”
“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姜浩良的另一只手轻触她肩上绑得厚厚的纱布,无限怜惜地轻触着,然后慢慢移上她面孔,“都过去了,这件事就让我来处理,好吗?”
“不好!”苏易还没回答,愤愤不平的声音已经从后面响起,于浚伟倏地站起来,“黎玉珊?就是黎家那个小贱人?”
他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高大的身子一整个站起,压到姜浩良面前:“我他妈就说你怎么一直不告诉我到底是谁干的,原来就是你姜先生的旧情人。我这下可明白了,就是那个黎玉珊是吧?”
他的眼里闪过一阵狠意,太过明显,让一旁所有的人,即使是躺在病床上的苏易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
“老子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就不姓于!”
“浚伟!”
“于浚伟!”
两只手同时抓住于浚伟的衣角,一只是苏易苍白的手,另一只温润洁白的手,从姜浩良身后伸出来,阻止了于浚伟的动作。
这一只手……苏易顺着这只温润的手看上去,从手肘开始再往上的部分全部被姜浩良高大的身子挡住了。
在她的注视下,姜浩良顺意地挪动身体,那张一直隐藏在他身后的脸这下终于露出来。
“是你?”
“小易……”苏乔云笑得有点虚弱。
苏易立即别过脸不看她:“于浚伟,你别乱来。”
“是啊,于先生,玉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苏乔云的声音也马上响起。
“不是故意的?”于浚伟暴跳如雷,冲动得就像要一拳挥向苏乔云,却被一旁的Vivian制止了。
她冷冷一笑:“黎太太,人家说胳膊肘儿从来就没往外拐的道理,您这是贵妇人当晕了还是想拍千金小姐的马屁以巩固您黎太太的宝座,怎么亲生女儿明明就是让那贱人给一刀插下去了,您还能扯着老脸在这叫贱人‘不是故意’
的?”
Vivian的脸上挂着笑意,却配合着一字一字森冷无比的语言。那力道,那温柔面具下的狠劲,比揭开表皮大声训斥还要让人难堪。
苏乔云刷白了脸,却也羞红了脖子:“李小姐,你误会了。”
“我误不误会没关系,谁让咱就是闲杂人等呢?但黎太太劳烦您记住了,我李微安什么都没有,就一条小命,一点点小聪明,那些妄想伤害我姐妹的人,我李微安抓破脑袋也会想出点办法,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您听过吧?而刚好,我不属于‘君子’之列。”
“MeToo。”Vivian的话音甫落,于浚伟配合的声音立即响起。一整个病房沉闷而波涛汹涌。
久久,久久。
是姜浩良结束了这场角力赛。苏乔云在于浚伟和Vivian的注视下正不知所措,姜浩良倏地站起:“黎伯母,我先送你回家吧。”
“可是小易……”她不太安心地看向一旁的苏易,而她并不看她,依旧态度冷淡地注视前方。
“我会照顾她的,黎伯母,你先回去吧。”
他将苏乔云送回黎家,原本苏乔云还想让他进去坐坐,但姜浩良拒绝了。黎家大宅里隐隐约约传来黎玉珊歇斯底里的叫声,他厌恶地拧起眉,帮苏乔云打开车门:“黎伯母,再见。”
黑色法拉利不停片刻地离开黎家大宅。等他再一次到达医院,于浚伟和Vivian也已经离开。他站在门口,看着苏易听到开门声后转过脸来,在偌大的空间里,他们隔着几米的距离沉默地对视着。
“对不起。”许久,还是姜浩良先打破了这阵沉默。
苍白的唇微微扬起:“对不起什么?”
“你的伤。”
“她还好吗?”
“不知道,我没有进去。”
唇边那扬起的弧度依然维持,甚至在不久后,开始呈现扩大的趋势。
苏易慢慢地伸出手:“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浩良走过去,大手密实地握住她伸到空气中的纤手。
等到他一坐到床边,苏易的小头颅立即靠到他肩膀上,唇瓣贴近他耳垂:“姜浩良,我告诉你,其实,如果这一刀能让事情彻底解决,说真的,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小易……”他皱起眉看着她笑得灿烂的脸。
她故意调笑:“不是吧?我都真情告白得那么肉麻了,你竟然还不领情?”
“我没有不领情。”
“那是什么?”
“我只是,”轻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圈住她的身子,“小易,谢谢你。”
“谢我?”她的语调依旧轻松。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沉重,即使此刻她躺在这里,肩膀上绑着厚厚的一层纱布,即使此刻她肩上还有一道深深的被水果刀用力刺出的伤口,可是这一切她都认了,这就是她一开始就料到会出现的事,这就是她一早便知道的和姜浩良恋爱必定会经历的过程。
所以笨蛋姜浩良,你根本就不需要道谢。
但她还是故意问:“你打算怎么谢我?”
他看似真的在仔细思考,考虑得眉头都皱起来了:“你看现在这么晚了,周围又什么都没有……”
“借口!”苏易很不领情。
“那你说怎么办呢?”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要答谢的是你呢。”
“要不……”姜浩良的眼底突然浮起一层笑意,“用舌头怎么样?”
“舌头?怎么用舌头?”
“就这样,你看着……”
于是她睁大眼看着,看着这个男人带着认真的微笑让薄唇往她的唇上印过去。
苏易的眼睛睁得老大,老半晌,等这位爷终于感谢完了,她已气喘吁吁地趴到他胸前:“这算哪门子的感谢?”
“还不够?”哪知向来很酷的姜大爷这会儿竟学起于浚伟,邪气地挑眉,“可惜这医院的床太窄了,我怕撞到你肩上的伤。不然就可以‘身体力行’,一定会再让你觉得很足够。”
苏易的眼睛瞪得更大:“你说什么?”
“你说呢?”
姜浩良,这真的是姜浩良吗?那位冷淡自持、高贵又充满距离感的姜浩良?可是你看他那表情那语气,就像还嫌这床上的病号受到的刺激还不够大似的,不管佳人正冒着冷汗翻着白眼惊悚地看着他,他还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补充了句:
“改天我们找张大点的病床,将今天的‘不够’补个够。”
“姜浩良!”
“别那么大声,我就在这里。”他笑着搂紧她的身体。
病房外的Vivian微笑着看着这一切,就像能透过这层薄薄的玻璃窗现场感受好友的心情。
“姜先生,你看到了吗,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身旁和病房里那位男主角同姓的男人笑了笑:“你真的很聪明,这一切就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
“不,我不聪明。”她唇边一抹淡淡的笑,“我只是了解女人。知道吗,姜浩良和你太像了,根本就是另一个版本的姜宇。姜先生,你不能否认人就是这么愚蠢,永远喜欢在从前的错误上一错再错。包括苏易,也许,我应该说,包括你的‘景希’。”
2.人参和醋不相逢
在一干人等热切无比的关怀下,苏易的伤飞速愈合着。
尽管如此,一干人等却仿佛还嫌不够快似的,三不五时就捎着补品带着问候,一日三餐加下午茶再加夜宵,物质上精神上高强度地关注着这间病房。
Vivian说:“这哪像个小小的股票经理人,你都成国家元首了。”
可不是?
不过你可千万别以为此刻的苏易正洋溢在无比的幸福中,正乐不思蜀地过着元首般惬意的生活。事实上她觉得自己都快被烦死了,Vivian来照顾她,不打紧;定睿下了课抱着球球来看她,很OK。可问题是,这些关照元首的人里还有姜浩良和于浚伟,这两个互相不对盘的男人,一日三餐加夜宵竭尽全力地在对方面前显示着自己的神通广大,就像竭尽全力想在对方面前显示出自己就是比对方更有能力关照她。
那个嘴巴厉害又刻薄的于浚伟于大少,一看到姜浩良做出点关怀的动作就开始冷言冷语,要么扯黎玉珊要么扯那把水果刀,质问着姜浩良怎么还不去将那该死的女人绳之以法。而姜浩良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于是乎,只要两个男人在场,苏易基本上就永无宁静之日。
“他们上辈子有仇吗?”
“谁知道?没准是这辈子结的仇呢。”Vivian笑得很暧昧。
终于,等到某一天于浚伟来不了了,苏易也大大地松了口气——你别说她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人家于浚伟对她多好啊。但问题是她心领了,意也领了,就是无法制止自己那份想过安宁日子的渴望。
可是,于浚伟的电话又来了:“我告诉你哈小样儿,今天诺诺她妈生日,我得陪诺诺去看她老人家。你给我老实点待着,别净听姓姜的那小子给你灌迷汤,清醒点。黎玉珊那小贱人要是敢再来你第一个打我电话,还有那个苏乔云,一看到她的影子马上叫护士把她赶出去。我交代过那些护士美眉了……”
另一旁,姜浩良正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冷冷地瞪着她的手机。
苏易被瞪得头皮发麻:“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叨过几遍了。”
“什么叫‘知道了知道了’?你他妈这什么态度啊?好心好意提醒你,你小样倒跩了,还不耐烦了是吧?”
“没有啦,可是,你真的说了很多遍了嘛。而且这边还有浩良啊,他也会帮我……”
“别给我提那姓姜的,一提到他我就有一肚子窝囊气。
你忘了你怎么住院的?就在那小子面前被他未婚妻差点给解决了,你差点挂了知不知道?你瞧他那德性……”愤愤不平的声音越说越大声,不仅苏易耳朵饱受摧残,就连一旁的姜浩良也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我告诉你苏醋桶……”正听到这里,突然,苏易耳根一凉,电话一下子落入姜浩良伸过来的手中。
“小易要吃药了,还有废话明天请早。”电话被快准狠地挂掉。
于浚伟有一秒钟的呆滞,一秒钟之后,听着话筒里传过来“嘟嘟”的声音,他才彻底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挂电话了。
而且那个人,正是那个他越看越不顺眼的姜浩良。
“操,姜浩良那浑蛋竟敢挂我电话?”他瞪着话筒,不顾一旁的周诺正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
“苏醋桶这女人也真他妈有异性没人性,以前什么破事屁事第一个要么想到我要么想到Vivian,真他妈女大不中留。
诺诺你见过这种人吗?咦,你笑什么?”
他愤愤不平地回过脸,想拉一个精神支柱来支持一下自己这番很有建设性的看法。谁知头一回,看到的就是周诺站在身后,一边收拾着周妈妈的生日礼物,一边无奈地笑看他。
“我在笑,你这一天是要打几个电话才能放心?”
“有吗?”
“没有吗?”她的语气比苏易客气不了多少,一提到这个问题,周诺对他也很不满意,“人家有男朋友在身边照料着,你一天到晚就非要在一旁当电灯泡。这么喜欢发光发热,怎么不回来关照一下我呢?”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满地瞪他一眼。
于浚伟立即赔笑:“这不是苏醋桶受伤了吗?身为这么多年的死党,我当然要关心关心。”
“可是她有姜浩良了呀。”
“问题是姜浩良都自顾不暇了,黎玉珊那小贱人,再加上姜氏那一堆破事,你说他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照料苏醋桶?”
“那你的画展呢?三个月后还有一个画展,你这么有闲工夫,为什么现在画展大大小小的事都堆到了我头上?”周诺有些埋怨地瞪着他。
这话若是出自苏易之口,必定是打雷闪电加下雨,震得一干人等全部冷飕飕全身发麻。可周诺,即使眼神是埋怨的,字里行间都充满抱怨的意味,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就像一贯呈现在别人面前的古典形象,她就算是生气了,也不让人觉得有气势。
反倒是让对面的男人自觉惭愧,同时,一阵心疼打心底涌起:“诺诺,我道歉。这阵子后我一定回到画室里好好处理那些事情,不会让你那么辛苦了。”
“我不是怕辛苦,只是……”她叹了口气,“浚伟,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苏易在恋爱了,她的男朋友是姜浩良,这些让人头痛的情感问题都是他们两人,甚至是他们俩和黎玉珊三人之间的问题,你一个旁人隔岸观火还一直喊加油,有用吗?”
“可是……”
“她迟早都是要独自面对的,因为已经遇上生命里的那一位。”
“即使前面是无底深渊?”
“和自己爱的男人在一起,即使是无底深渊,跳下去也是值得的。”她深深地看着他,眼底那抹很淡的笑就像掺杂了太多复杂的内容,“俊伟,就像你总抱怨于爸爸于妈妈不理解你对艺术的狂热,因为他们是行外人,你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是行外人,没有你那对艺术的那份热情,他们怎么可能会明白?”
“可是你也是行外人,为什么你明白?”
“不,我从来都不明白。”她笑了,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于浚伟终究还是不懂她啊,“浚伟,我只是认为我不懂画,谈到画,谈到你的作画资质,其实你应该比我这个外行人明白得多。但是你还是不问后果地坚持了,那说明你真的喜欢它。那么,我又凭什么去反对你呢?”
就像周妈妈第一次见到于浚伟,那个夜晚,母女俩膝足长谈。妈妈说:“他的心不在你这里,你又何苦这么坚持?”
只是,没有陷入爱情里的人又如何能够理解这种心情?
他到底爱不爱我,到底有多爱我,难道我自己不清楚吗?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可我就是执迷不悟。
爱一个人和爱一件事从来都是如此,抽不抽得出来,其实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事。
所以,她一次次面对着他,一次次微笑着,帮他将画室,将公寓的每一个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
爱一个人,周诺想,也许就是给他他想要的方式。
可是医院这头的女人就没周诺那么深明大义了。
电话被姜浩良不由分说地挂掉后,苏易气呼呼地瞪着他:“你干吗啊?无缘无故挂我电话,谁说现在是吃药时间?”
“你还在疗养中,不能听太久电话。”姜浩良气定神闲地把手机搁到离床最远的那张桌子上,然后走到窗边,伸手测了下今晚的风速,接着把窗子关小一些。
一系列动作都有条不紊地完成后,他又踱回床边,坐在座椅上翻出自己的手机,看都没看她一眼。
苏易更火了:“姜浩良!为什么疗养就不能接电话了?”
“辐射。”
“那Vivian打电话来、公司打电话来,你在我旁边接电话怎么就不辐射了?”
姜浩良不置可否。
没话说了吧?苏易冷哼一声,对他挂完人家的电话后还悠然自得的态度极其不满:“哼,对人家于浚伟有意见就说一声。”
“我对他有什么意见?”
“我哪知道?”苏易瞪着他,可是一看到姜浩良还是那副死人样的闲适,她就觉得自己像是在自讨没趣,“哼,你一定是忌妒他长得比你帅。”
“不觉得。”
“不觉得什么?”
“不觉得他比我帅。”
“……”
“姜浩良,你厉害!”竟然能自恋到这种程度,她还能说什么?
虽然客观说来,姜大爷的确有自恋的本钱,但与其说他帅,不如说他胜在气质。而于浚伟那一款的靓仔,就真的是无与伦比的靓仔,他的那一种英俊,根本就是用来让其他男人和所有女人都活不下去的。即使以她和姜浩良的关系,她的确应该认为姜浩良更帅更不错,但和一张脸就胜过一切的于浚伟比起来,凭良心说,姜浩良还是弱那么一点点。
但,这位很有自信的爷说他不觉得。
苏易觉得她很有必要纠正一下姜先生自恋到有失偏颇的个人观,但她还在想着要怎么总结陈词,话还没说出口,病房的门便“砰”的一声被打开了,紧接着,定睿抱着球球大驾光临:“爸爸……爸爸,你说我们要搬到哪里住?我已经让张妈收拾好行李了。”
“啊?你们要搬家?”苏易惊讶地看向他。
“你不知道吗?爸爸说我们要搬到一栋能看海的别墅,很漂亮的哦。”定睿喜滋滋地转向姜浩良,“爸爸,是不是啊爸爸?我下个礼拜就期末考了,你可以和苏易先搬过去,等我考试完,就过去和你们一起住。”
“好。”姜浩良微微一笑。
一旁的苏易听得懵懵懂懂的,什么时候他们要搬家了,而且据定睿的意思,连她也要一起搬过去。但,为什么她从来没听说过?
“姜浩良……”这下,她完全忘记了之前准备拿来纠正姜先生的语言,“你们什么时候要搬家?我怎么都不知道?”
“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上次?哪个上次?”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看了眼她躺着的那张床:“我查过了,这家医院最大的病床也只有一米五。所以为了履行我的承诺,我准备让你换个地方。”
“你的承诺?”
“上次说的,忘了吗?这张床太小了……”
啊,她想起来了。
可同时,这位面无表情、淡漠矜持地帮助她回忆的男人,也被狠狠地瞪了一记。
姜浩良的确给她换了一张大到咂舌的床,除此之外,他还给了她一间大到咂舌的病房,一个漂亮到咂舌的阳台,总之,就是一栋大到咂舌的别墅而且拉开窗户还能面朝大海看春暖花开。
“这是医院?这叫医院?”苏易深深地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可姜浩良仍旧气定神闲:“私家医院。”
“谁说的?”
他指了指身后跟着两个一起过来的护士。原来,在过来前姜浩良已经从之前的医院里聘了两位护士,贴身伺候。同时,这位繁忙的姜副总也跟着搬进这栋大得咂舌,同时也离市中心远得令人咂舌的别墅里,打着方便照顾的旗号,在护士小姐掩着嘴儿的偷笑下,很自在地入住苏易那间大得咂舌的“病房”。然后,一天开将近三个小时的车,别墅公司两头跑。
“你不觉得太辛苦了吗?”
“不会啊,你看,这里空气多好,一打开窗户就是大海。”一边说着,姜浩良一边拉开罩在巨大相框上的帆布。
他亲自驾着车来来回回了好几趟,把家里的东西搬了大半过来。而这个巨大相框就是家具的其中之一。
他卷起袖子,把相框挂到“病床”对面的墙壁上。
她能不感动吗?真的真的不可能。
当苏易看着这位向来三件式西装端端正正严严实实挂在身上的男人,此刻把西装外套随手往床上一扔,卷起白衬衫的袖子,露出一截强壮的手臂,然后做着居家男人或者装修工人在做的事,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他把相框挂上去后又退后几步,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她把头一抬,看到被挂在对面墙壁上的,正是一个月前他们在黄昏的沙滩上即兴拍摄的婚纱照。
“怎么样,很不错吧?”姜浩良拍了拍双手,弹去西装裤上一颗细小的灰尘。
相片上的两人笑得幸福甜蜜,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姜浩良的笑可以和“幸福甜蜜”挂上钩。最初每一次的见面,他都是优雅而生疏的,即使是笑,也只是淡淡的出于礼貌的微笑,可是相片上的这个男人写满幸福的表情衬映在夕阳光下,却一点也不突兀。
那时他们在干吗?他们已经拍了好几张照片,突然姜浩良轻唤一声:“小易,看那儿!”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他倏地一整个抱起她,在她的惊呼声中,覆住她的红唇。
相机就在那一秒定格。
苏易微微一笑,坐在他身后的床上,嘴硬着:“一般般吧,我都没化妆。”
“你的脸都被我盖去大半了,还化什么妆?”
“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是敢讲。真是的,你怎么就那么爱抢镜头啊?真觉得自己很帅吗?”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同时,也默认了。
定睿还在学校里期末考,这段期间,他还是住在苏易那套离学校较近的公寓里,由保姆伺候着。
于是趁他还没过来,姜浩良说:“我们要好好享受二人世界。”
聘来的护士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里看电视,因为苏易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陪伴她的任务,基本上都落到姜浩良身上。
而此君当然也乐此不疲。
“你怎么会有这栋房子?”坐在别墅外的沙滩上,从远处看着那一头的房子,巴洛克式的建筑在夕阳光下被染上一层漂亮的金黄色,比她曾在电视上看过的任何一栋房子都要好看。
姜浩良说:“一个朋友的,后来他出了国想卖房子,我就买下来,重新装修了。”
“你好像特别喜欢海边?”
他淡淡一笑:“那是因为海边有我们愉快的记忆。”
“可是这栋房子……”
“是在一个月前买下来的,本想给你个惊喜。怎么样,坐在这个地方是不是会想起我们在鼓浪屿度过的那些时光?”
啊,原来是这样。无法自制地,苏易觉得这栋房子更漂亮了。这里有夕阳,有海,有她从前想都不敢想象能够住进去的巴洛克建筑。
“以后我们都住在这里吧?”
“嗯,如果我不用当姜氏的副总,我们还可以每一天都窝在这里看日落,不怕被外界打扰。”
苏易被他这么具有梦幻色彩的话逗笑了,很想附和地说是啊是啊,但,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就在他话音甫落,她的手机就很杀风景地大响起来,苏易拿起手机一看,来电者就是在姜浩良看来更杀风景的那一位。
“于浚伟?”他冷冷地瞥她一眼,抛开她,径自走回别墅里,“你慢慢说,我去拿饮料。”
等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了,苏易才没好气地接过手机:
“死于浚伟,你到底又有何贵干了?”
不要怪她见色忘友,你得明白苏易的怒气真的得来有因。她和姜浩良好不容易才能清静两天,安安心心地远离城市喧嚣,搬到海边来当闲云野鹤。可这个死于浚伟就怎么也不放过她,一天好几个电话挂过来,在海边的时候,在看日落的时候,在吃早餐的时候,在她和姜浩良谈情说爱的时候,甚至……甚至在“那个那个”的时候……苏易没好气地把于浚伟骂了一通,等到姜浩良拿了饮料过来,她才挂上电话,却见这位依旧冷着脸的大爷手上只拿了一瓶水,而且看那样子,分明就不是给她的。
“怎么没有我的?我是病人啊,都不服务一下。”
“看你聊得那么有劲,哪像个病人?要喝自己去拿好了。”
“喂!”
他却只是冷淡地坐到和她隔有一米之遥的地方,看着太阳渐渐落到海平面下,那副目空一切的死样子,根本就和那次在医院里擅自替她挂于浚伟电话时一模一样。
不,还要更冷淡。
“你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是不知道电话是别人打过来的,又不是我主动打过去。”
他没理她。
“姜浩良,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他还是沉默。
“过分,你再不吭声,我要自己回房了。”
他看都没看她一眼,甚至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姜浩良!”
“行了,要进去就进去吧。”他的声音甚至还是不耐烦的。
苏易这下子可火了,“腾”地站起身来,叉着腰面对他:“姜浩良,你怎么能老这样啊?”
明明几分钟之前还在这里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可就一个电话,他的态度就能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姜浩良!”蓦地,苏易抓起一把沙子,对着那个讨厌的冷淡一把扔过去。
沙子在他洁白的衬衫上稀稀拉拉地滑下来,可姜浩良却看都不看,连头都不转过来一下。
“你竟然和我冷战?才交往两三个月你竟然就和我冷战?姜浩良,你好样的!我这就回房,不,我这就回家,借你的车用一下,用完就让人给你开回来。你自己好好待着吧,见鬼的我干吗要待在这里看你的冷脸?!”
让我们永远住在这里吧——哼,见鬼去吧!
她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往别墅走去。沙滩上还有姜浩良刚才留下的脚印,她就顺着那排脚印往别墅走去。
可是走不到十几步,突然,她的手一痛,被人紧紧地捏住,再一施力,苏易整个人已被动地转了个圈。
“你干吗?”
“你闹什么?”姜先生竟然恶人先告状。
“我闹什么?”她气呼呼地说,“你才要检讨一下自己干吗无缘无故搞冷战!要冷战你自己冷去吧,老娘我没兴趣!恕不奉陪!”说着,她又转身走向那一边。
可是这下,无理取闹的姜浩良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在苏易瞪着眼捏紧拳头往他身上砸去的时候,他不痛不痒,长腿一迈就往海那边走去。
“姜浩良!姜浩良!”
“闭嘴!再叫就把你扔到海里去。”
“你敢?”
“你要不要试看看我敢不敢?”
“你……”简直有病,“你变态!”
“是,”谁知,他竟冷冷一笑,“我变态,你成天和于浚伟卿卿我我就不变态?”
“我哪里有?”
“哼。”他不再看她,脸面对着大海的另一头,只留给她一个刚毅的下巴。
他的那双手,打横抱着她的那双手就像永远都不嫌累似的,不动如山地把她紧锁在自己怀中,在她眼前唯一动着的,就是他那张刚毅的下巴。
“我没有和于浚伟卿卿我我,他打电话过来,只是问我Vivian今天有没有来找我,因为他去Venus里等不到她。”苏易的声音不由得弱了下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解释。
解释着,解释着,看着他还是在动的下巴,突然,某种让人吃惊的可能性闪过她脑海。
“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一瞬间,姜浩良定在远处的目光转回来,和她四目相对。
“苏易,你这个白痴!”他几乎说得咬牙切齿,“现在明白了?从下一秒开始,你敢再和那个姓于的聊电话,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苏易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真的吗?”
真的吗?
这位这么矜持冷淡自恋自信自以为有魅力的姜副总姜先生,竟然会做这种事?他的心脏这么强壮,气场这么强大,竟然也会吃醋?
“姜浩良!”苏易说不清是惊还是喜,伸出手一把搂过他的脖子,亲密无比地把自己的脸也贴到他脖子上。
身体差点就不稳地跌下去,可是她才不管那么多:“笨蛋,你竟然会吃醋啊?天哪——”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才不要!”要她闭嘴?做梦去吧,“姜浩良,原来你还是只醋桶啊?哇,我太佩服自己了,竟然有能耐让我们亲爱的姜副总吃醋……”
“醋桶是你,不是我。”听到这两个字,他就没好气地想起于浚伟每次恶心巴拉的称呼。
可苏易才不管那么多:“就是,你就是醋桶!”她亲热地缠着他的脖子,“别不承认了!这么爱吃醋,我就说你怎么每次憋得脸红脖子粗还硬要在那摆酷呢,原来是吃醋了……不气不气,我就爱你为了我变成一只大醋桶,大不了你叫醋桶,我就叫‘人参’咯,‘人参和醋’不相逢嘛,我们到哪儿都能相逢,那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她搂住他的脖子,愉快地想起那么多年前于浚伟也曾用这句话把她恶心得稀里哗啦。他在黎玉珊面前说他是“人参”她是“醋桶”,因为人生何处不相逢,于是,他们可以在茫茫人海里这么不可思议地碰到了一起。
可事实上并不是的,那会儿,他不知又和哪一号的女朋友约会,大概是亲热的时间太久了,久得原本和她还有约了六点钟一起吃饭,结果让她们一直等到了八点多。她都快气炸了,等于浚伟一来,铺天盖地的怒骂就往他脸上扔过去。于浚伟被骂得像个孙子,在校园里,在一路路经过的同学面前,最后,身边的笑声越来越明显,他急了,吼了句:
“你怎么那么爱吃醋啊?”
天知道他这么说是真被逼急了,还是刻意想看她在众人面前目瞪口呆的样子。
而她也真的目瞪口呆了,接不上半句话地听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好啦乖啦,我承认让你等了两个多小时是我的不对,但你也不能让我那么没面子啊。”一边说一边抱过呆若木鸡的她,“你看你,都成醋桶了。不过乖乖,你就算成了醋桶我还是这么爱你,大不了你当醋,我就当人参。人生何处不相逢嘛,那说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周围原本的讪笑这下全变成了赞叹,男生们羡慕着于浚伟高超的哄女技术,女生们则羡慕着于浚伟怀中的女人。
而从那次起,她的名字就成了“苏醋桶”。
只是,她从未认为他会是她生命中的人参。
而今她在姜浩良怀里,和过去那一幕截然相反的是,这一次是她抱着姜浩良,信誓旦旦地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