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珞回来时,给我买了一身鲜红的衣裳,我觉得颜色太过艳丽,他却偏要推我去试试,他说家里都没什么喜气,我知道他是不想我太委屈。
穿好了衣服简直不敢照镜子,司珞笑意浓浓地望着我说:“陌陌,其实这样的你,别有一番韵味。”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萝卜头,笑得贼贼的:“我知道!我知道!颜如舜华!颜如舜英!”这让我想起在李媚如的‘缘来客栈’里我与鲜衣的一番盛装打扮。
想到鲜衣,自然又想起了上官影,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还有惊弦,她会不会像唐榕一样正在忘川的那头等待着心爱之人的到来呢?
司珞突然提高了音量,说:“对了,宋州遇见的那只小兔妖,你猜她现在在哪里?”
见我只是看着他不答话,只好告诉我说:“听说她前些日子跑到仙湖山庄,说什么也要拜上官影为师,上官老太爷也欢喜得很。”
即使不去听说,也能猜到,她去仙湖山庄,为的也是报恩吧,或许说,她想的只是陪在上官影的身边,上官影失去了惊弦,现在来了一个小丫头,生活总是添了份精彩吧…
司珞突然背对着我弯下腰,从身后伸出两只手,示意我爬上他的肩膀。
我假装好奇,调侃道:“你的肩膀不是从来不背人的么?怎么,在娘子面前就失了这份金贵了?”
“我的脊背,从来只是为你而留的,谁叫你是我的娘子我的心呢!”
不知道是我太容易被感动,还是这个人说出的话总让人觉得心暖,我微笑着像个孩子一样冲上去,抱紧他的脖子:“相公,相公,我要吃糖葫芦!”
欢乐的情绪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了,天地之间,无拘无束,和冥渊的那段日子一样温馨,难得抛开一切放纵一回,今天的晚饭也不做了,索性出去吃些好的,接近新年了,夜市也比平时热闹。
司珞一路背着我出去,又一路背着我回来,回来的路上又下起了雪,我们栽倒在雪堆里,两个人躺在地上,谁也不想动,都只是喘着气望着漫天的雪花乐呵呵地笑。
冰凉的雪花落尽我的眼睛里,我笑着笑着,湿热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回到家里,换了干净的衣服,两个人共同努力帮萝卜头做了一个更加舒适的窝。
这个夜里,司珞疼得几近昏厥过去,急得萝卜头也上蹿下跳,我觉得自己都快跟着死了。
我都已经习惯占据床外面的位置,这样司珞就不会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偷偷离开,我背对着他,还是能感觉他在瑟瑟发抖,我的手里紧紧握着卓令哥哥送来的那只口哨,越是惧怕,时间过得越快。
胆战心惊地又熬过了几个夜晚,他总是紧紧地拥我入眠,我们有时候会深情地拥吻,可是不能再有深一步的接触,我很肯定,他已十分清楚自己的状况,其实我们都不敢越陷越深。
这个早晨阳光不错,我坐在院子里在司珞的衣服上绣花,和以前一样,蝴蝶绣在袖口内,木槿花绣在胸口的衣襟内。
绣到结尾之时,绣花针不慎扎了手指,鲜血在那只蝴蝶上晕染开来,让我突然想起李钰那幅被雨水晕染了的兰蝶图,我的眼皮直跳,不想的预感袭向我的全身。
我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路跑到街上,‘知音小轩’里,我陪了司珞整整一天,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两只眼睛都是要时时盯着他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司珞还戏弄我说:“娘子今天盯了为夫一整天,一定累坏了吧。”
我被他说得有些脸红,不过还是郑重其事地要求他:“明天不要去琴行帮忙了,就要过年了,留在家里打理一下也好。”
明亮的狐狸眸子直直望着我,他也是很郑重地回答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拉着他的手喊道:“司珞,你想不想吃饺子?凡人过节都是要吃饺子的!我包的不会漂亮,但总不至于不能吃…”
我一连串的话被他一个紧紧的拥抱打断,他的脸贴着我的脸,呼吸绵长,过了好久,他才说:“好,明天我们吃饺子,你喜欢什么馅儿的?我陪你一起包。”
我睡得很不安稳,我梦到司珞满身是血地倒在雪地里,又梦到我将一只发钗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窝,就像当初一样,只是我们这次转换了角色…
每一次惊醒,我都会伸手确认身边的人是不是还在,知道天微微亮的时候,我的睡衣全无,见司珞睡得还很沉,就穿衣起身寻找食材准备包饺子,因为没有新鲜的肉,所以我就包起了简陋的蔬菜饺子,我见过隔壁婶婶包的像小老鼠一样的饺子,可是我包出来的时候却一团糟。
包好饺子,生火,烧水,饺子下锅,沸腾,盛汤,整个过程缓慢地我想哭,怎么想吃个饺子这么难!我心慌意乱地打碎了瓷碗,顾不得手上的烫伤,我跑回房间。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在了。
司珞消失了,却没有离开我,小小的黑***缓缓飞落在我的肩头。
我知道,他在牵我的手。
我默默收拾好一片狼藉的厨房,蓝鸟低着头站在窗沿上一动不动,萝卜头眼中带着哀伤和恐惧,安静地坐在地上将我望着,我端上三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自己埋头先吃起来,太烫了,汤水寡淡也尝不出味道。
那只蝴蝶绕着瓷碗来回地飞,萝卜头捧着瓷碗,小心翼翼地问我:“颜姐姐,墨哥哥呢?”
我心里一抽,面无常色,默默地望了一眼停在瓷碗上的黑***。
萝卜头被雷打了一般跑出去哇哇大哭起来。
我捂着肚子,觉得肚肠可能都被烫坏了。
这几天,我不停地包饺子,隔壁婶婶以为我被夫家抛弃了所以遭受了情感打击。其实他没有离开我,他自己也说过就算分开也会一直在我身边,看,他现在化成蝴蝶陪在我的身边了。
这已经是第七天,我屏息凝视着落在我鼻尖的黑蝴蝶时,萧若吟推开院门进入了我的视线。蝴蝶受了惊吓一般飞走了,我起身伸手要去抓,萧若吟几步上前一把将我抱住。
我以为她是来安慰我的,其实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我,借给我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天空又开始下雪,我轻抚着萧若吟隆起的肚子,笑了笑:“没有关系,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萧若吟泪水连连,从外人看来,她看上去比我伤心。
雪越下越大,我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眼泪:“若吟,你怎么还是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要做母亲的人了,坚强一点。”
地上渐渐泛了一层白,黑色的蝴蝶像树叶一样飘零在地上,我走过去蹲在雪地里,望着躺在白色晶莹里的小蝴蝶,它连翅膀也不再挥动了,它怎么能这么安静?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去了,比起上一次的撕心裂肺,这一次,我反而平静了多,我就是坚信,他还会回来,就像之前一样,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他是从来不会食言的。
就在那晚我们倒下的那片雪地里,我将那只蝴蝶、司珞的白衣与他送我的那件红衣合葬在了一处,并且施了法术种下了一排木槿树,就让它代替我在这里等着你、守护你。
应飞随后也来了扬州,我请他们夫妇二人吃了饺子。应飞问我接下来的打算,我告诉他我想独自去一趟仙湖山庄,然后就回神界去。
我原本想将蓝鸟和萝卜头都拜托给他夫妇二人照顾,但是忠心不渝的蓝鸟却坚定地要留下守在雪地里的衣冠冢前。
应飞和萧若吟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萝卜头走了。我留下来又陪了司珞几日,那三只小猫很健康,已经能在院子里到处撒野了,我将小猫送还给隔壁的婶婶,就独身上路了。
我要带走的东西不多:一面紫檀木琴,一本《诗经》,一支蝴蝶钗,一盒胭脂。
那盏红莲灯我没有带走,就让它高挂在梅树上,这样司珞就能看见回家的路。
又到晋阳城,屈指不过数月时间,却有物是人非的苍凉。
风月场所依然灯火璀璨、莺声燕语,红尘中人大都是走马观花,不肯付出真心,因此才会嬉闹如昨。
“哎呦!这不是白姑娘么,真是好久不见了!”一听这酥软得叫人发麻的语气便知道是‘青梅居’的老鸨儿翠英。她的手里捧着怀炉,刚送走了个客人,还是那样的浓妆艳抹,整个人花枝乱颤。
“好久不见。”我搓了搓手,在嘴边哈出了白色的雾气:“请问,上官…二少,他在这里吗?”
老鸨儿一张白脸苦了下来,摇头叹气道:“唉!上官二少就像一阵旋风,给人们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却不知为何突然就消声匿迹了,可惜啊可惜…”
老鸨儿一边唉声叹气一遍凑过来对我挤眉弄眼,说:“其实我们都知道,仙湖山庄的上官惊弦死了,上官二少也随之殉情了,其实他们原本就是一对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