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睛一看,那黑影原来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的面色发青,眼神呆滞无光,只是呜咽着一边发抖一边掐着自己的脖子,看上去很是痛苦。
鲜衣深吸了两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再次上前去拨开少女面上散乱的头发,惊讶道:“陌颜,她的脖子上居然有两个血洞!”
我一看果然如此,而且那血色都已经开始发黑,这少女应该是被一只吸血蝙蝠咬着了!
吸血蝙蝠性喜阴,少女的鲜血有助于提升它们的功力,被咬伤的少女不会立刻死去,只是会一直哭到眼睛瞎了,最后因精力枯竭而痛苦地死去。
这时,墨延突然从天而降,他优雅的身子翩然而落,手指尖捏了一根明晃晃的银针直射向少女的眉心,少女立即停止了挣扎静立不动了。
“小木兰!你怎么也来了?”鲜衣屁颠颠地迎上去,不动声色地将萝卜头塞给了墨延。
“我听说近几日城里有采花大盗出没,年轻俊俏的女子都不敢在夜间出门,我不太放心,所以出来看看。”墨延又望着那少女说:“她暂时不会有事,我来此之前已经发现了不少和她一样的受害者,看来她们不是遇见了采花贼而是被一只蝙蝠妖所伤!”
鲜衣咬咬牙:“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没人告诉我啊,好在我自个儿出来才遇上这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墨延道:“只有用蝙蝠妖的翼粉涂抹被咬的伤口才能救她们,这是以毒攻毒。”
我突然想起,很快要到乞巧节了,花灯会便是蝙蝠妖行动的绝佳机会,于是就将诱敌的想法说了出来。
鲜衣连连点头,眼里精光闪闪:“我赞成!听上去很刺激!”她说着又指了指那少女:“那她怎么办?”
“这个好办。”墨延背对着我们望着那少女,少女的眼睛亮起了一瞬红光,得到了指令,顺从地朝着一个方向挪动了脚步,她受到了妖法的控制行尸走肉一般在迷蒙的夜色中渐行渐远。
我的心无故地一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缓缓下沉,我耷拉着眼皮:“你对她施了摄魂术?”
墨延,我怎么就完全忽略了你也是一只妖呢?
墨延轻抚着萝卜头的毛发,萧然而立,眼光微微泯灭,他有些失意地说:“暂时让她们回各自的住处,在得到蝙蝠妖的翼粉之前她们只会睡觉,这对她们没有坏处。”
他这答非所问的状态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小木兰,我开始有点欣赏你了,做一只妖还做得这般有情有义!”鲜衣扑上前豪爽地拍了拍墨延的肩膀。
墨延眉头一皱,脖颈上的经脉都有些颤动,他紧绷着下巴,看起来不太舒服。
萝卜头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眼中闪烁着担忧的目光,语气幽幽:“墨哥哥,你…”
墨延匆匆地对我们说了句‘先告辞了’便化了风消失在巷口。
“怎么我遇到的一个个都是怪人!不就是碰他一下,他至于反应这么大么?小木兰真是无趣!”鲜衣鼓着腮帮子彻底不高兴了。
天色缭绕着蓝烟,我望着小巷里空荡荡的一片黑暗,虚无、凄清。
墨延的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上官影、惊弦、墨延,甚至卓令哥哥,他们交织在我的梦里,每个人都带着青铜面具围在我的身边不断地旋转。我伸出手想去揭开他们的面具,可是除了空气什么也抓不住!一个个面具在我眼前加速旋转,我开始支持不住身子摇摇欲坠,突然有什么东西压了我一下,将我拉回了现实。
我轻轻移开鲜衣伸过来的腿,为她掖好了被子,听她含糊不清地咕哝着梦话,我望着她熟睡的脸庞轻叹一声:“就像你这样多好,不寻根问底,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祝你一夜好梦。”
一早,蓝鸟又带回了消息,上官影与惊弦他们昨日才到达邓州,一切安好,让我们不必挂心。
蓝鸟向他们带去了我们在洛阳遇见蝙蝠妖的消息。
墨延站在门外,高扬起一只手,望着蓝鸟飞远的方向发呆,他的眼神深远,好像是在怀念着一个老朋友。
阳光从门外照进屋子里,我静坐在房中喝茶,顺便问他要不要进来坐坐。
墨延回头,面上的神情有些失意,有些困惑,看来还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之中,想起来我问他的话,才说:“不了。”
他一个人静默地下了楼。
桌上的茶水已清。
鲜衣斜靠在榻上,悠哉悠哉地往嘴里扔着花生米:“陌颜啊,我们这几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逛街,现在就这样窝在客栈什么也不做等着天黑?”
“我们现在只能被动,一切只有等今日天黑了再说,如果你觉得闷的话,可以再出去走走逛逛!”我望了眼榻前正低头乖乖剥着花生的萝卜头,趣问:“鲜衣,你是怎么办到的?”
萝卜头去递花生米的身子明显僵住了,鲜衣接过花生米,高深莫测地一笑:“所谓一物降一物,我自有我的办法!”
萝卜头抬着头战战兢兢地望着鲜衣,脖子上的毛都涨红了:“我们先前说得明明白白…”
鲜衣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米,朝萝卜头明媚一笑百花残:“既然连你都懂得‘成王败寇、愿赌服输’的规矩,我又岂会不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放心吧,我们俩之间的事情,绝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
我狐疑地将面前的一大一小望着,鲜衣笑得愈加灿烂,萝卜头的脑袋埋得更低。
夜幕轻垂,华灯初上。
“真美!我今日第一眼瞧见这件衣裙的时候,就觉得再无旁人比你更适合它了!所以毫不犹豫就买下了!”鲜衣扶着我的肩将我望了半晌,摇头晃脑,就欠一唱三叹了。
我打趣她说:“老太爷每月给你们发放的例银究竟是多少?我怎么觉得总也花不完似的?”
我望着铜镜里的人,三千流云珠钗斜,淡扫蛾眉眼琉璃,两腮润色若琼花,湖蓝色的广袖曳地纱裙,玲珑小巧的木槿花淡淡的开满双袖,袅袅亭亭,恍如幽兰。
再望向鲜衣,金色花钿银步摇,巧施粉黛春华浓,肩如削成腰若素,照旧是一身朱色长裙,美目流转,艳比花娇。
今晚我们就扮作乞巧的女子混在人群之中。
“鲜衣,如若你碰上了蝙蝠妖,千万不要独自对抗!”
“哎呀,知道了!陌颜,你如今怎么和姐姐一样做什么都不放心我了?别忘了,我可是‘上官二少’啊!”鲜衣俏皮地撅起娇艳的樱唇。
我忍俊不禁道:“是!上官二少,我们该出发了。”
下楼时正遇见李媚如,她见着我们连连咋舌,说:“年轻人啊,有时间、有资本去奢侈芳华,我这徐老半娘有心倒是无力啊!”然后凑到我耳边轻说:“墨公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今夜大好的机会,白姑娘可要好好把握了!”
我虚笑一声,无法多说什么,只是拉过愣愣旁观的鲜衣下了楼。我笑着对鲜衣说:“刚开始我还以为李掌柜也是你们仙湖山庄的人呢?”
鲜衣翻了个白眼:“她哪里像了?整一个长舌妇…再说了,仙湖山庄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女弟子。”
“唉唉!两位姑娘今夜可要小心那天杀的采花大盗啊!”临出门前李媚如还不忘再叮嘱一句,我与惊弦听了,不约而同都捂住嘴笑起来。
“那个谁,说你呢,早几天就吩咐过给我屋里的窗户重新上锁,还有客栈的各方面的安全…”出了门,李媚如喋喋不休的声音渐渐消失。
今日云骈渡鹊桥,应非脉脉与迢迢。佳人竟喜开妆镜,月下穿针拜九宵。
人说洛阳风俗不禁街,骑马夜归香满怀,今日乞巧佳节更是热闹非凡,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才子佳人,笙歌不绝,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大街上有耍杂技的江湖艺人,有卖糖人儿、卖各种小吃的,有皮影戏可以看,还有卖风筝、灯笼的,更有花童在人群中走动叫卖,因为有采花大盗的传言,今夜当地官府的人也出动了,他们的人手分布在街道的各个角落里。
“一个个都是庸才!妖怪真要来了,最先逃跑的定是这群人!”鲜衣因为自身原因,向来是不相信官府的办事能力的,甚至鄙视厌恶。
我装模作样在一个小摊铺前细细挑选着灯笼,墨延却异常认真地挑了一只莲花灯,递给我,说:“看,这个不错。”
我才接过灯笼,卖灯的婆婆便笑呵呵地说:“这里所有的灯笼都是我家老头子做的,姑娘手里拿的这只莲花灯笼今夜仅此一只,老头子说它寓意着唯一、永恒…”
“怎么没见阿公呢?”
“他在家歇着呢,早些年时上山不慎摔断了腿,好在能靠着一双手养家糊口,姑娘,你看这灯笼做得多精致…”
我轻轻放下灯笼,不好意思地说:“阿婆,不用了,我们就是随便看看。”说罢转过身快步往前走,擦肩而过的是一个男子在为妻子细心地整理发饰,街上一对对的人,看上去都比我幸福一点。
我心里闷闷的,涩涩的,‘唯一’、‘永恒’,对我而言都是太敏感的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