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弦发觉我在看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想了会,突然说:“既然说要留下凑个热闹,我们站在这里总也不好,就索性进去瞧瞧吧。”
“好啊,不过我不像你文武双全,样样精通,你说看热闹只是笑谈,而我确实只是凑个热闹。”
“陌颜,你取笑我!”惊弦笑了,轻轻皱了皱鼻子。
我心里顿时愉快许多,她不笑的时候,满眼都被忧思所填充,使得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
山石群里,别有洞天,用青竹、藤蔓搭建而成的花架,再看一副字画,攀附在头顶的葡萄架上果实已去、绿意渐消,秋风吹落片片黄叶,花架下是一张圆形石桌,桌子上堆放着几卷书画,文房四宝置于一旁,墨延低头认真地翻看诗集字画。
李钰此时正俯身细心地为一株已经凋残的菊花修剪枝叶,秋菊的花期将逝,再也不见那些明艳的黄、倾心的白,还有婉约的紫,它们只能在日益衰败中叹息,最后零落成泥。
我本也是爱护花草的人,每每见花儿凋残素爱感慨一番,见李钰亲自修剪花枝,不禁叹道:“李公子不仅爱书爱诗画,原来还惜花!”
李钰听见我说话,停了手中动作,起身对我点头一笑,谦虚道:“三闾大夫爱香草美人,晋陶渊明尤钟情于菊,菊之悠然淡薄,是文人骚客最为欣赏之处。李钰虽比之不足,但是对于菊也甚是偏爱。”
惊弦抚摸着一朵洁白的菊花,笑说:“钰公子,这些花落了也可惜,倒不如让惊弦摘些来煮茶酿酒,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美事一桩。”
“听起来确实不错,惊弦,多年不见,你倒风雅不少。”李钰说罢,两人皆会心一笑。
我将注意力转移到李钰的文房珍宝上,随手拿起一本书,却为之惊喜,自言自语着:“居然是《诗经》,以前在神界也曾偷看过,却也只是粗粗浏览一遍。”
翻看字画的墨延莫名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李钰放下剪刀,整理着衣袖,问:“白姑娘喜欢《诗经》?”
“喜欢。”我信手翻阅,却发现这本书是手抄的,字迹清新俊逸,每个诗篇之后必然有一幅应诗中意境的图画,或是桃树之夭夭,或是郎情妾意,折柳惜别,盼归人伤嫁娶等等,看得我惊喜连连,赞口不绝。
我手中的书页停在了‘郑风’上,开头两句便是‘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诗句结尾处是一枝秀气的木槿花。
李钰已经走到我近旁,解释说:“只是闲暇时的趣作,诗集抄录得并不全面,选了些自己喜欢的并附带了图画。白姑娘真要是喜欢,李某就将这本书送你。”
我高兴地将书合上,捏在手中:“真的?那李公子岂不是忍痛割爱?但我真的很喜欢,就却之不恭了!”
李钰风度十足:“哪里,白姑娘喜欢就好。”
李钰的字入木三分、清泠出尘,无可挑剔,他的画多是些花木与山水,每一幅都画的很好,但也是因为画得都好,所以难以找到一张特别出彩的。
惊弦粗粗翻看了几张,见墨延正对着一幅兰蝶图看得出神,也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微微侧过脸去问:“墨公子,原来你也喜欢兰花?”
墨延抬头也是莫名得将惊弦看了一看,没有说话。
惊弦满意地点头笑了笑,一脸赏心悦目的神情,感慨道:“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我自小便喜欢兰花,风姿素雅,高洁坚贞,幽香清远…”
我顺着惊弦的眼光望去,画中兰花生于碧空,花容端庄,临渊孤绝,更引蝴蝶弄清风,美得幽静高远,果然出尘。
墨延摇摇头:“我单单只觉得这画不错,可没有那么赋雅风骚。”
我们就着诗词画卷聊得尽兴,暂时只有清心寡欲,不去思考太多伤神的事情,谁知天公不作美,偏偏在这个时候下去雨来。
雨滴透过花架三三两两地落下,乘着雨势还没下来,我们几个慌忙收拾着桌上的书画。
墨延卷起那幅兰蝶图,我瞥眼看见那只凌空起舞的蝴蝶被雨滴淋到,墨迹随着雨水淡淡地晕开。
多美的一幅画,李钰不心疼我也要心疼了,为了不使他的珍宝受到更多的伤害,我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几个人收拾好东西,雨正好下起来,各自匆匆回了屋子,衣服有些湿了,脸上也沾了雨水,我拿着手帕擦了擦,找来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湿衣服搭在屏风上。
换好了衣服,我正歪着头擦着头发,瞥眼看见屏风上落下的手帕,是那只我随身携带的绣着木槿花和蓝蝴蝶的白手帕,刚才被我用来擦了脸,手帕被雨水浸透,上面湖蓝色的蝴蝶变成了深蓝色,我捡起手帕,有些心疼。
我坐在窗前发呆,外面的雨下得淅淅沥沥,一场秋雨一场寒,我的腿上叠放着卓令哥哥的斗篷,手里握着那只手帕,胸口发闷,心情逐渐沉重起来。
抬眼再看屋外的雨,雨滴打在美人蕉上,凄凄惨惨戚戚,昔日娇美的花朵此时也仿佛在风雨中嘤嘤哭泣。
对面的屋们紧闭,里面的人让人琢磨不透,不过旁边的屋子里的人却和我一样坐在窗前看雨,朦胧的雨叫我看不清惊弦脸上的表情,不过可以看见她伏在窗前歪着头注视着手背上的蓝鸟。
那小鸟平日里总是唧唧喳喳的,现在却也安静,这些天,它的心情也不好,这个我能理解。
奉茶的侍女打着油纸伞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帘中,腋下还夹着一把伞,她唤了我的名字,然后匆匆从我窗前走过,我连忙去给她开门,她收了伞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只说:“白姑娘,夫人叫你也过去一趟。”
我心中猜疑,这个时候云薇夫人叫我做什么?我问那侍女:“你们夫人有说是因为什么事吗?”
侍女摇摇头:“没有,不过,好像是因为上官公子。”
上官影?看来这侍女并没有在屋内伺候,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我说:“知道了,你稍等一会儿。”
我回屋将头发梳好,想了想又将斗篷收回床上放在枕边,手帕差不多也干了,我就把它铺开放在斗篷上。
我撑开伞随侍女出了门,惊弦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只是朝她笑了笑。
到了云薇夫人的屋前,里面传来李欣银铃般的笑声,侍女来接过了我手里的伞,我点头谢了她。
李欣见我进来,眼睛一亮:“娘,你看,陌颜姐姐来了!”
云薇夫人与上官影都来看我,一个眼神是疑虑探索,另一个则是歉疚闪烁。
我尴尬一笑,问:“不知夫人叫陌颜来是因为何事?”
“陌颜啊,你也知道我们李家与上官家的事情,我也不怕说出来难为情,我之前留了云儿,又差人叫来欣儿,就是想将我们两家的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云薇夫人眼中透露伤感,接着说:“你也知道,云儿他爹娘的事…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要忧心他们从小定下的亲事,否则日后我怎么向哥哥嫂子交待?”
“姨母!”上官影眉头轻锁,关切地扶住云薇夫人。
“我没事。”云薇夫人摇摇头。
我见此心中也憋屈难受,直问:“夫人什么事只管说,若是陌颜能帮上忙的,陌颜义不容辞。”
“果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难怪我们云儿会喜欢,你与云儿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云薇夫人突然来握我的手,感慨到。
我心中更是疑惑,一时找不到北,眼光自然转向上官影,只见他一之手上扬,收放皆不自然,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云薇夫人看了看直直站在一边的李欣,接着说:“我这个女儿虽然比不上你美貌智慧,即便你与云儿是两情相悦,但是欣儿与云儿的亲事毕竟也是我们长辈早先就订好了的,我想着,如若姑娘你不介意,他日让云儿纳了欣儿做妾也好。”
云薇夫人一席话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我听了目瞪口呆,大约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李欣想要取消亲盟,云薇夫人就从上官影这边着手处理,但是上官影与李欣偏偏只是兄妹情谊,于是他就临时搪塞,将我做了个无辜的挡箭牌,难怪刚才他看我的眼色那么复杂。
李欣听罢尖叫起来:“那怎么可以!”
上官影也急道:“姨母,万万不可!”
云薇夫人怔怔的不能接受,看着上官影,声音轻轻的:“云儿,你说你已经与陌颜私定终生了,姨母没有意见,可是你不能不要欣儿啊,难道她连做小的资格都没有吗?”
上官影摇摇头,连忙看了眼李欣,解释着:“姨母误会了,云儿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欣儿是个好姑娘,只是云儿已经心有所属,不能因此而委屈了欣儿!姨母,您向来是个明理大方的人,应该明白云儿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