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 多日不曾在朝中露面的明彦此刻却踏着稳健的步子走进殿来,与平日并未有什么不同。何窅自然是瞠目结舌惊诧至极,脑子里的疑问更是一个接一个的涌上来。
“方才好像听到太师说摄政王谋反?”明彦冷冷的睨向何窅。
何窅跟着忙回过神来, 他虽然不知明彦是怎么回到朝堂来的, 但想着那日在鹿趯城的人的确都见到明彦人在大夜国, 于是道:“若非如此, 摄政王何以会放着朝政不管, 反而千里迢迢偷偷前往大夜国?”
“本王刚刚不是说了本王这些日子身体不适么,朝中并无大事,本王休息几日又如何, 为何会被太师说成是去了大夜国?若本王真的不在朝中,这迎太师还朝的二十万大军又是谁下令调去的?”
“这就怪了!那日老臣犬子冠楼带着二十万大军到大夜国迎接老臣时, 老臣分明见到摄政王你出现在鹿趯城。不止老臣, 其余在场的二十万军将也都看到了。难不成, 摄政王您还会□□之术?”
“是么?那还真奇怪了。”明彦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太师真的确定那就是本王么?又或者……那只是一个戴着本王面具的其他人?”
何窅一怔, 自然明白对方话中的含义,那日他所见到的的确是戴着面具的明彦,就算他自己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对方就是本尊,但其他人却无法肯定,大部分人甚至根本见都没有见过摄政王。
思及此, 何窅不由得一阵心虚, 转而忙道:“何人这么大胆, 敢冒充摄政王?”
“太师当时难道就没有确认一下?”
“这……老臣哪敢, 万一是老臣弄错了……”
形式的逆转让在座之人都静下声来, 凝神屏气的关注着这二人之间暗流汹涌的对峙。
“太师是不是弄错了,问问另一个人就知道。秦渊呢, 他应该和太师一起回来了吧?”
语毕,何窅又是一愣,“秦渊?老臣……并没有见过秦大学士啊!”
“是么?太师还不知道那日猎场发生的刺客事件吧?”
明彦忽然话锋一转,其他人都听得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何窅以为对方只是在故意耍什么花样,也不慌乱,沉稳应道: “老臣有所耳闻,听说是有刺客想趁乱对皇上不利。”
“不错,正是因为这件事,本王偶然查出此次新科状元胡霜池,竟是查丹洛库刻意安插在大武的细作,此人刚好还是赫木人的四王子。”
关于胡霜池的身份这还是第一次在朝堂之中被公开,众人自是诧异不已一片哗然,何窅不禁拧眉,没料到这件事会被明彦先一步道出。
“所以,本王为了不打草惊蛇,特意将胡霜池安排成此次和亲特使,”明彦接着道,“然后又假意撤去秦子涵的官职,让他悄悄跟随前往,好让赫木王子在大夜国自投罗网,这样就能将赫木王子与赫木人换回太师了。”
“呃……摄政王果然深谋远虑,只是……老臣的确未曾见过秦学士,也未曾听其他人提起啊。”
何窅依旧摇头,猜到自己定是中了对方的圈套,心道只要自己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方也奈何不了自己。
“那如果本王说假扮本王的人正是秦子涵呢?太师是否知道他在哪了?”明彦的声音忽然变得阴冷起来。
何窅猛的一震,终于明白自己中了怎样的圈套,原来秦渊与明彦偷梁换柱偷偷将明彦给换了回来,自己竟棋差一招估错了那个姓秦的小子。何窅想到那晚送去给查丹洛库的人是秦渊,此刻只怕查丹洛库早已大发雷霆,很快就会发兵攻打中原,如此他便进也不是退也不成了,然而自己精心部署多年,周旋于大夜国于赫木人之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登上那高高的宝座,怎可能在此刻放弃!
“这……那名假冒者已经在回京途中畏罪自尽,尸骨也已被焚化。老臣的确不知那就是秦学士啊!”
“看来太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明彦倏地沉下了脸色,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叠信件来。何窅自然不知道他手中拿的是什么信件,只听他冷声道:“这些是太师与大夜国二公子暗中来往的信函。丞相和太傅都可以看看这信函里说的是什么,太师自己也可以辨认一下,这是不是你自己的字迹。”
何窅闻言果然脸色一变,急忙抢过其中一封来看,秦馥与严陵也各自取了几封过去翻阅。信件都是由荆兰储从大夜国二公子宇文苍岩那里威逼利诱得来的,当初之所以将和亲对象定为宇文苍岩,看重的便是这个二公子生性软弱,容易受人操纵,何窅与查丹洛库也正是因此都选了他作为自己的傀儡。
“这……这,这一定是有人想诬陷嫁祸老夫!”
何窅边看信边大声替自己喊冤,似是怒极的浑身颤抖着。其他人虽然不知那信中写了些什么,看到何窅这副样子却也多少也猜出了个大概。秦馥与严陵看完信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又将信传阅给其他人,小皇帝身边的太监也取了一封呈了上去。一时间众人也都忘记了议论,急着凑过去三五成群的探晓那几封信上的内容。
何窅顿时对这样没有言语的集体静默感到恐慌起来,再看明彦,那双冷冽的红眸显得比以往更加犀利,让人无所遁形。
“一……一定是你,摄政王!是你想谋害老夫!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太师可是要找二公子来对质?”
“找他……找他也无用,二公子如今也一定被你收买了!”
“原来太师你是做贼的喊抓贼!”黄敦玉忽然第一个站出来高声道。其他看过信件的人也跟着点头应和着。
“我没有!这一切都是摄政王污蔑老夫的!”何窅顿时变得狠厉起来,抬手指向明彦。
“够了,何太师!”明颢忽然走下殿来,将明彦挡在自己身后,“你口口声声说朕的皇叔污蔑你,你又有什么证据?”
“皇上,老臣兢兢业业为明武江山尽忠效力了几十年,又怎会勾结番对自己的国家不利?诸位大臣都也可以替老臣评评理。再者,老臣年事已高,对朝政早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不是大夜国一直蠢蠢欲动让老臣放心不下,老臣如今早已告老还乡,荣归故里了。”
何窅这席话立刻引得他的一帮亲信纷纷出列,不惜以头上乌纱为太师保奏。太师的人不在少数,若这些人真的因为太师被定罪而弃官离职,对大武的负面影响不言而喻。明颢也第一次真实感受到太师一党的压力竟是如此巨大。何窅顿时又恢复了满脸笑意,毫不掩饰自己嚣张的看向明彦。
“你们在做什么?要挟皇上么?”严陵指着那群替何窅保奏的朝臣厉声斥喝着,又对着殿外的侍卫大声道,“太师谋反叛国,证据确凿,还不来人将他拿下!”
殿外于是进来两名侍卫,正欲动手押下何窅,立刻就有武将拔出腰间佩剑喝道:“谁敢动太师!”侍卫们只得又收回手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做。
明颢更是大怒:“你们想造反么!”
“皇上,”何窅见事态扭转,更是一副悠然无比的样子,慢条斯理的道,“并非他们想造反,而是民心所向啊!皇上若是治了臣的罪,那便是枉杀忠良的昏君。当然皇上年纪尚幼,老臣不怪皇上,只怪某些躲在皇上背后居心不良的奸佞之臣从中挑唆,皇上可要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啊!”
“那好,朕倒要看看,何太师若是死了,到底会有几人愿意随你陪葬!”
明颢说着忽然拔出旁边一位武将的佩剑,笔直朝着何窅刺了过去。何窅一惊,没料到明彦竟会唆使皇上亲自动手,慌忙间只得左右避开明颢的剑锋,其他人一时又不敢上前阻止,毕竟动手的人是皇上。
“太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在朕就要你死!”
“皇上不要再闹了,这朝堂之上可不是儿戏的地方!”
“既知不是儿戏,为何不肯领死!”
旁边有几人终于看不过这出闹剧了,上去便拉住了个子小小挥剑乱砍的明颢。
“你们大胆,放开朕!你们竟然敢公然对朕不敬!活得不耐烦了么!”
明颢气得手脚乱踹,黄敦玉等人见皇上都被制住,跟着上前便去扭打成一片,朝中顿时乱作一团。事情闹到这一步,再糊涂的人也都已看得清楚明白,太师谋反已是铁证如山,然而却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何窅正得意的在一旁冷眼旁观,明彦忽然幽幽开口了,“太师,本王早就知道你不会伏罪,所以本王给你安排了一位特殊的刽子手。”
“什么……”
只见那双暗红幽冷的眸子里倏地划过一道嗜血的光芒,何窅没来由的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一柄银色长刃已经猝不及防的从自己胸前穿出,银刃的前端还挂着几丝鲜嫩的血肉。
似乎所有人都同时注意到了这一幕,方才还乱成一团的大殿霎时间鸦雀无声。
“呲”地一声,银刃从那具血肉之躯中抽了出来,众人才又从噩梦中惊醒一般一个个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何窅却已经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面相狰狞的死死瞪向明彦直直倒了下去,再没动弹。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白色人影,银色鬼面,衣袂飘飘,手中银刃低着鲜红血水,恍如白昼中的鬼魅一般可怖。
“爹!”
何冠楼失色大喊一声,制住小皇帝的那几人跟着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