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年也是这样,习泱冰凉而不冷的风拂过她的发梢。漫天都是飘飞的柳絮,聚又散,纷纷扬扬,好似晴天的大雪,如羽毛般轻柔。
“真是,习泱的垂柳未免也太多了些,瞧这些柳絮,吹得到处都是。”
挥着手中的折扇,将那些轻飘飘地柳絮挥开去,用衣帽遮掩了口鼻,只留下那双纯粹干净的眸子,宛若子夜,坠入星辰。
“啰嗦,早知你是个矫情的主就不该让你跟着我来的!”
苏芸儿鄙视地瞅了身旁的向天行一眼,只觉万分后悔!
“阿芸此言差矣!我只是担心我们的安危,哪是你说得矫情!唉,如果可以,天行也不想看到遮着面纱的阿芸。”
向天行委委屈屈地说着,盯着苏芸儿脸上所遮掩的面纱,眉眼弯弯,笑得纯粹,无辜无害。
阿芸还是在意他的嘛,这不还是带上他给的面纱了?
“一点小柳絮还能让你扯到安危?向天行,你跟来做什么!”
“自然是保护阿芸的!”
“向天行。”
苏芸儿忽驻足,看向身旁的少年,面纱掩去嘴角那抹嘲讽的笑容,目光无所波澜:“你不是说要帮我么?”
“当然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点头若捣米,生怕她不信。
“那你跟来做什么?”
闻言向天行就委屈了,哀哀怨怨说着:“阿芸,话不能这么说的,你让我留守尚风,是在害我呀!一来我无名,二来我无权,尚风老百姓非劈了我不可!阿芸这不是为难我么?”
“你不觉得现在无名无权的你就能做到暂管尚风的话,就会直接超越你的父亲么?哦,我说的是年龄。”
“父亲老奸巨滑又善揣度人心,常爱算计人家又不肯悔改,我可不想成为像父亲那样子的家伙。”
说至此,目光一转,笑意连连,轻声说着:“何况有的把戏只能用一次,再用会被拆穿,到时候可是连渣都不剩,还留下个臭名昭著。父亲年少轻狂不怕死,又是个幸运的赌徒,你猜为什么?”
苏芸儿不过睨了向天行一眼,也不说什么,却是不禁放慢了脚步。
“因为父亲没所牵挂,纵然已识得母亲,可他那时哪会因为母亲而割舍自己的抱负?所以他不怕死。我可不像父亲那般是个薄情郎,我有牵挂,我怕死。”
眉眼弯弯,如新月牙。纵然掩去了面容,苏芸儿也知道他在笑,或许和平时一样那么无辜无害,用来糊弄人的笑容,或许不一样,是像月光般柔和的笑容。
“懦夫!”
她突然瞪了他一眼,快步往前行了,却觉脸颊发烫,庆幸着面纱遮掩看不出什么异样。
“有勇无谋可不好,阿芸你当明白这个道理。”
这是在嘲讽谁?
“啰嗦!再婆婆妈妈的话,给我滚回去!”
“噤言,好,噤言。阿芸,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
从进入这个城镇开始,便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喜气。到处张灯结彩,花开娇艳,人们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讨论的事情又无不是两样――他们贤明的城主,以及城主的婚事。
“独孤月,名不虚传嘛!”
轻晃茶盏,看着街人往来,他很喜欢这种居高临下,别人又发现不了他的感觉呢。
“独孤月?谁?”
“一个手段强硬,却又心地善良的女人。阿芸,你可千万别学她。”
秀眉微蹙,觉得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问的是身份,不是为人。”
“阿芸别恼我,聪慧如你当能猜出她是谁的。阿芸,这看人啊,身份是其次,还是摸透了性子比较好办事。”
苏芸儿一怔,而后嗤笑:“不愧是文侯大人的儿子呢!”
向天行一时无言,摇头轻叹:“阿芸莫计较于我了。”
如果可以,他还真希望不是那谁的儿子。
“阿芸要去见独孤月?”
“当然!”
“这般明目张胆的,好么?”
目光微闪,而笑意加深。
“天高皇帝远,席上不知道。怎么说这是个习泱的边陲小城,他们不会知道的,试试独孤月的意思还是有必要的。”
苏芸儿轻转茶盏,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眸光。
虽然她突然觉得这个成功的几率不大了,但是无论如何,她还是要试试,她要赌一赌!
――――――
“哎呀!小姐真漂亮!小姐定是这赫云大陆最美的新娘子了!”
丫头的声音娇俏甜美,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颜。
“别胡说,我什么姿色我还不知道?你呀,就是嘴甜!”
女子佯装生气地轻呵丫头的不是,目光停留在了镜中的自己。
芙蓉妆,红衣娘。
这不是她的戎装,她的戎装也是红衣烈烈,却是血与铁的融合,是腥味的红,红得残忍。
这是嫁衣,是流苏轻扬,水晶轻晃,红得美艳,是娇柔的红,红得刺目。
珠光溢彩,映着那透粉的脸庞,看着着实漂亮。
她从不曾想,原来只穿戎衣的她也可以这么漂亮!
大眼睛扑闪着,看着睫羽轻扇,眼中闪过涟涟水光,一怔,突然扑哧笑出声来,笑靥如花。
“小姐?”
丫头瞧着女子突然的笑有些纳闷,而转了思绪一思村,不由跟着笑了,调侃道:“小姐可是想席上了?”
“别胡说!”
说是这么说,而愈发红润的脸颊好似泄露了女子的心事,看着丫头笑得更欢,女子也只觉无奈,却不能将丫头怎么办了。目光落到了身穿的嫁衣之上,恍惚若梦,她惆怅了。
“彩儿,席上他真的会娶我么?”
丫头闻言瞪大了眼睛,好似十分诧异女子会这么说:“怎么不会,那可是席上亲口说的!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可是……”
她怎么配得上他?她也不想去配他。
“哎哟,我的城主大人,您日夜操劳,定是思虑太多了!把城里那些琐事交给小云雀他们去解决好了!您呐,就安安心心地休息,等着婚期一到,高高兴兴地做您的新娘子去吧!”
“就你这丫头鬼灵精,都瞎说些什么!”
女子嗔怪了一声,娇羞之态尽显。目光又落到了镜中那个美丽的女子,不由再次恍惚出神。
瞧着自家主子的情愫显露,丫头也只是嘻嘻偷笑着,而目光温暖――看着自家小姐的出嫁呀,那还真是她小丫头的心愿呢!何况她家小姐嫁的是席上大人嘞!
“阿月,外面有两个孩子想见你。”
没有任何招呼,直接推开门就进来了,也丝毫不觉没有礼数,而目光凝滞在了着嫁衣,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她的身上。
“小云雀你又不敲门就进来!”
丫头气愤地瞪向呆愣在门口的男子,觉疑惑,后知后觉什么,吃吃笑着喊道:“小姐小姐,我都说小姐穿嫁衣的样子可漂亮了,您还不信,瞧,小云雀都看呆了!”
男子闻言回神,脸颊微红,呵斥着肆无忌惮的丫头:“死丫头,没大没小!都说了不准这么喊我!”
“哼!怪谁?怪你自己名字去!小姐,小云雀欺负彩儿!”
丫头扑到自家小姐怀里撒着娇,还真是没有点主仆之分的自觉。
“啊?”
女子恍惚回神,弄不清什么情况,她还停留在男子瞧她的目光,这会儿又看着扑到自己怀里撒娇哭诉的小丫头,忙不迭哄自己的小丫头,怪责起男子的不是。
“云雀,你总是欺负彩儿!”
“我……”男子一时无语,却无可奈何,“阿月,你就惯着这小丫头吧,迟早让她上房揭瓦去!”
“彩儿是孩子你承不承认?”
“……承认。”
“那你就不该与孩子计较对不对?”
“……对。”
男子看着冲他做鬼脸,好不得瑟的小丫头,只觉牙痒痒,而看着那么袒护小丫头的女子,又觉十分无力。
“行了彩儿,你也别欺负云雀了,不是有客人来了么,去给客人们斟茶去。”
“好……”
丫头乖顺地应了声,就欢快地跑了出去。
看着欢咍的丫头,女子染上浅浅的笑意,目光温和,行步坐至梳妆台前,着手开始拆好看却繁琐的发髻。
“云雀出去吧,我换了这身就出来。”
而抬头,望见了镜中身后的他,一怔。
“你准备自己拆这发髻?”
好笑女子的行为,着手帮着女子拆解开那发髻。
女子讪讪收回手,端坐着,任由男子的行径了。
一晌沉默,似乎只剩下男子取掉发髻上各种漂亮精美的发饰,轻搁到台上的声音。
“很漂亮。”
他忽然这么说。
拿下最后一个发饰,搁下,拿起台上的木梳,轻轻梳理着那如墨般的三千青丝。
女子一怔,而后浅笑。
“是么?”
“你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诶?”
女子眨巴着眼睛,伸手拂过自己的丝发,看着丝发慢慢从指尖划开,长睫轻垂,嘴角轻扬。
“不是很好么,我头发越长就代表越长的时间已无战乱了,几年了?”
“很久以前。”
男子扶着女子丝发的手忽然一顿,然后用木梳慢慢梳下。
“是么,很久以前……”
看青丝滑落,丝发及腰,及腰的丝发用得了多少年来着?
“你觉得我嫁衣如何?”
看着将木梳放回台上,准备离开的男子,女子忽然轻声询问,不曾转身。
背对着女子,男子闻言低首,双手不由紧攥,刘海儿遮目,看不清他的神情。
“很刺目。”
他如是轻轻说着,说着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从不会向她撒谎。
“是么?”女子浅笑,抚上镜中的自己,目光涣散,轻声低喃,“果然不适合我呀……”
“阿月!我……”
男子忽然转身,想说什么,却无语凝噎。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可不能再让客人们等急了去。”
女子打断男子的话,轻柔地说道。
男子抿唇,转身离开,不曾停留。
女子再次望向镜中的自己,墨发瀑悬。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般漂亮,那么,这是他眼中的自己么?
――――――
“刚送来嫁衣,就忍不住试穿了一下,怠慢了两位是我的不是,在此向两位道歉了。”
“哪里哪里!是天行和阿芸搅了城主的兴致,当是我们向城主赔不是才对!”
向天行说着,拱手作揖向女子赔了个不是,眉眼弯弯,笑得无辜无害。
女子点头会意,而女子身旁的男子看着向天行的言行目光微沉,谨慎起来。
“不知两位寻我何事?”
“想让城主带我和阿芸一游永安城!”
女子再次愣住了,而后噗嗤笑出声来,红晕在脸颊上染开来。
苏芸儿静静打量着这个女子,比不上悠若姐姐的脱俗,也比不上菀儿姐姐的温婉,不艳也不清,倒是那抹眉宇间的英气和目光的柔和让自己诧异了好久。
想来也是,她不曾见过一个女子着殷红色的劲装,只是简单用一条发带束发,如此干脆利落的。
女子不当穿水袖翩翩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跟仙女一样么?风啸后宫的女孩子们不都这样的?
“喂,小子,别太放肆。”
男子轻皱眉头,对于向天行心怀芥蒂。
“没事没事,云雀,他们是孩子。”
女子浅笑,扯了扯男子的衣袖,而后说道:“正巧我闲着也是闲着,就陪你们游一游永安城吧。”
“阿月!”
男子并不赞同女子如此轻率的决定。
“没事的没事的,对不对,向天行?”
女子看着向天行,忽然这么称呼。
“哎呀,城主认出天行了啊!”
被认出了身份也不慌乱,依旧笑意涟涟,好似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女子喊的是“向天行”而不是“炎天行”。
“只是猜测,何况天行不是自己就说了自己叫‘天行’么?”
女子好笑向天行的惊讶,目光一转,看向另一旁只是盯着她看,并不说话的苏芸儿,微笑,些许好奇:“这位姑娘是?”
“你就是独孤月?”
苏芸儿反问道,面无表情。
女子轻轻点了下头,也不恼苏芸儿那么傲慢的态度:“正是。”
手段强硬而又心地善良?呵,这个姑娘真这么简单?不过倒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那种不亚于菀儿姐姐的温柔……
苏芸儿抿唇,觉得别扭了,侧过脸去,不再看女子,淡淡道:“风芸,尚风的大长公主。”
女子诧异,而后不过浅笑,不甚在意,倒是男子心下的担忧更深了一层,也愈发警惕起来。
――――――
“不行。”
轻摇头,对于苏芸儿所说的没有任何想法。
“这么肯定?”
苏芸儿微挑眉,有些奇怪独孤月的反应,或气愤,或犹豫,这样的反应却是她想不到的。
太平淡了,好像他们讨论的不是叛国问题,而是后院的一只鸡被猫给吃了,可是鸡有很多,并不担心威胁到温饱一般。
“独孤月,你的反应不对呢,莫不是你提前就知道我此次来见你的目的?”
“怎么会,我不是什么神人,自然不会未卜先知,只是芸儿坦白说出自己身份时我便试着猜想了下。”
“你没有怀疑我说的身份是骗你的么!”
而看到独孤月闻言明显惊讶的表情,苏芸儿是有些糊涂了:“我都不知道你的单纯友善是装的,还是真的……”
独孤月目光微闪,浅浅一笑:“与人为善不好么?时刻怀着猜疑之心活着也很累的。”
“我尚年少,不懂你说的这个,我只是曾听老人言‘信任只能给予少数人’。”
“这是原话?”
苏芸儿沉吟了片刻,轻摇头。
她记得很清楚,原话是“信任少数人,不害任何人,爱所有人”。
她不能理解,也做不到,所以不配说出原话来。
“我会在永安城逗留几日,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对面那家客栈里。”
说着,苏芸儿便是站起身来,向独孤月告辞。
独孤月只是笑着轻点头,任由苏芸儿走了。
即便她出来的原因是向天行所说的,带他们一游永安城,结果却是来了茶楼,她与苏芸儿独处。
苏芸儿向她发出与习泱解除附属关系,归顺尚风的邀请,她拒绝了。
苏芸儿刚离开屋子,早在外头等候的云雀走了进来。
“阿月,我告诉过你这两个小鬼没安什么好心!”
“他们是孩子,孩子是不会有坏心眼儿的。”
独孤月无奈地冲云雀轻摇头,表示不认可云雀的话,也觉得云雀警惕心太强烈了,担心她是一回事,可让孩子们介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就帮着他们说话吧,彩儿小丫头就算了,就是素不相识的你也这般对待,你会吃亏的!”
云雀也着实拿她没办法,他应该习惯的――她向来如此他又不是不知。
“有什么关系,我的利害又算得了什么?”浅浅一笑,为云雀斟了一杯茶水,递于他。
“知你心系永安。” ωwш ¤тTk án ¤℃ O
云雀无奈摇头,接过茶水正欲喝,而听见了独孤月的下一句话,愣是停止了动作。
“永安城附属习泱,护习泱一方安康,我答应过他的。”
轻轻浅浅的声音,独孤月侧首望向了窗外,所以他看不见她的神情,想来是恬淡幸福的吧,他知道她口中说的“他”是谁。
“我不渴。”
将茶杯搁回了桌案上,一声闷响。
独孤月一愣,看着有些洒出来的茶水,不明所以:“还在计较那两个孩子的事?”
“是有些介怀,我去派几个人盯着他们。”
说着转身就走,独孤月喊都喊不住,无奈,而目光又落到了那杯洒出茶水的茶杯之上,长睫轻颤,掩去眸光。
――――――
“独孤月拒绝我的反应很平淡,为什么?”
“想来是事先有约吧,城主是个守信的人。”
“有约?向天行,你这话说得好笑。独孤月是一城之主,永安城又自古附属习泱,守护自己的城邦不干出背叛国家之事是很正常的吧!”
“那阿芸询问我做什么?”
向天行幽幽怨怨地瞅向苏芸儿,甚是委屈。
苏芸儿眉头紧锁,一脸凝重,轻声道:“我还是觉得很奇怪,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就像阿芸说得嘛,守护自己的城邦,不背叛国家,自古以来附属习泱。”
而说至此,折扇一开,扇了扇,遮了半颜,露出的那双眸子好似星辰般璀璨夺目。眉眼弯弯,好似月牙,点染了桃花。
话峰一转。
“不过,阿芸呐,这自古的自古,永安城可不属于习泱呢,或者说,独立为国,不依附任何其它的国家。”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时间是能连黄沙都掩埋掉的。”像是忽注意到什么,嘟囔了一句,“做什么换扇子?这把丑死了。”
向天行动作一顿,眼角微跳,将扇子拿下来细细打量。
虽然的确比不上之前那把,但是,很丑么?!
向天行轻叹,将折扇合上收入袖兜中,抬头就看到瞅着自己出神的苏芸儿,一怔,而心下一喜,朗声道。
“阿芸这般瞅着我做什么,莫不是我脸上生花了?”
说着还真摸了摸脸颊,看看是不是真生花了。
“天行。”
居然没连名带姓一起叫,不正常呀!
“呐,天行。”
居然主动从对面坐到他旁边了,很不正常啊!
“阿芸在用美人计?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苏芸儿闻言倒是愣了一下,嗤笑一声,与向天行拉开距离:“是我一时迷了心智,倒是让你看笑话了。美人计?呵,我从未见过这么低劣的美人计!”
向天行心下懊恼自己多言,赶忙赔不是:“不不不,阿芸这是哪里的话,是我鬼迷心窍了去,向你道歉还不行嘛……”
见异常必疑之,他也不就顺口说出来了嘛。
目光一转,直视傲娇的苏芸儿,忽咧嘴笑了:“阿芸呐,不过有一点我要纠正你。”
“什么?”
苏芸儿秀眉微蹙,心下确实有了几分恼意。
真是不能好言好语,她不过觉得对他太过苛责确实过分了,结果落了个什么城府颇深!
“美人计可不是用美人就能做成功的,那还是得看这用的美人是谁,若是心上之人,还不手到擒来?”
“你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阿芸真的用美人计来对付毫无招架之力的我,那么,天行任阿芸宰割!”
好似视死如归般的语气,而他的眸子弯弯若月牙,里面盈满了笑意,尤其是看到苏芸儿脸颊上竟真染上红晕的时候。
“向天行。”
苏芸儿忽别开了脸,神色迷惘,轻轻道:“你喜欢我什么?”
向天行闻言却是浑身一个激灵,耳根子不由泛红发烫,怔怔瞅着羞赧的苏芸儿,一时竟没了言语,完全没有了像平时那么诡辩的口舌。
心悦于她,这自是真的,不然他也不会真的拿自己来打赌。可是,纵然平时言语轻挑,调戏着苏芸儿,他却真的不曾与她道过一句“我喜欢你”,如今苏芸儿忽然这么询问,他反而接不上话了。
他喜欢她……是这样的么?是这样的吧……可是他到底是为什么不曾与她真的说过这话?
原来是因为没说,态度得不到最终的确定,所以阿芸才这么冷漠地对待他,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么?因为怀疑他只是浪子薄情,在戏耍于她么?
迟迟等不到回答,苏芸儿反而真的恼了,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就准备越过向天行离开屋子,最好是离开客栈,让她冷静一下……
“阿芸。”
向天行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触手柔软,虽还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可握着很舒服,那份细腻确乎让他有片刻的失神,心波荡漾:“我……”
而话未说完,苏芸儿也怀着些许紧张忐忑的心情不曾安静听完,却是听得一声蛮横地破门而入,一帮子蒙面白衣人涌了进来。
来者不善!
“敢问几位有何事来访?”
向天行站起身来,拉过苏芸儿,将其护在身后,紧紧盯着不远处那帮子蒙面白衣人。
“领,是他们么?”
并不理会向天行,其中一个白衣人径自询问着领头的一个白衣人。
那个被称为“领”的蒙面白衣人轻轻颔首,抬手做了个手势,只见刹那,那帮子蒙面白衣人纷纷抄起了手中的短剑,一窝蜂似的袭向向天行他们。
向天行脸色一沉,暗呼不妙,赶忙退后抄过旁边的桌案就扔向他们。
一阵阵脆响,桌案上的瓷器纷纷落地而碎。
扔过去的桌案确乎降慢了那几人的速度,却阻挡不了他们的前进,一下子便是冲到了向天行面前。
向天行踹开一人,夺过他手中的短剑,一个反手挡住另一个刺向他的剑,双剑相击,一声清灵铿锵之音!
一面紧紧握住苏芸儿的手,将她牢牢护在背后,另一面不得不一个人对六七个人,向天行感觉自己的神经极度紧绷着。
那个被称为“领”的蒙面男子不过静静观望着,挡住了房门口,忽的眸光一闪,冲向了向天行,提起长剑直直刺向了他的手臂!
向天行一惊,赶忙用短剑挡住男子猛烈的一击,而旁边的一人趁机拉过了向天行身后的苏芸儿,另外两人,一个挥剑刺入了向天行的右手臂,一个挥剑刺入了向天行的左腿。
冰冷的短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很刺耳,在本嘈杂的屋中显得分外清晰了。
向天行皱起眉头,一个运气,将那两个人甩开来。
任由殷红的鲜血流淌,不管疼痛以及肌肉的颤抖,紧握手中的短剑,想袭向那个抓住苏芸儿的人,却被剩下的几个人围住,一时下不了手,心下恼火,冷呵。
“放开她!”
对于向天行的愤怒就似没看见,扯着苏芸儿的白衣人把苏芸儿转手就交给了那个被称作“领”的男子。
“向天行!”
苏芸儿下意识惊呼,眼神略微呆滞。
血?向天行的血……她从不曾想还能看到向天行流血的模样……
话音未落,一把冰冷的长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面,成功阻止了本想拼一拼的向天行。
向天行攥紧手中的剑,沉声,已是没有丝毫的耐心!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
“向天行,你输了,主没有站在你这边。”
忽然,男子开口说话了。
向天行闻声一怔,刚想反应却是觉晕阙感袭来,一时身子有些站不稳,当下愤恨,咬牙切齿道:“剑上染了毒!”
“毒?!”
苏芸儿瞬间变了脸色,奇怪的是,她的注意不在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长剑之上,而是在摇摇欲坠的向天行身上。
“向天行你……唔。”
苏芸儿话未说完,一声闷哼,只觉颈后一痛,眼前一黑,渐渐失去意识。
“阿芸!”
向天行担忧看向被男子打晕的苏芸儿,一时气极,运了气,却加速了那种昏阙感,竟是刚行一步,便觉眼前一黑,如同苏芸儿般的失去意识。
两个白衣人架住了自己,他们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可是迷迷糊糊听不真切了,这是他彻底陷入昏迷时的最后印象。
――――――
“唔……”
苏芸儿幽幽转醒,只觉视线昏暗,忽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坐起身来,却觉后颈疼痛,但是也顾不得那么多,四下张望,慌乱地喊着。
“向天行!向天行!”
“阿芸醒了?”
向天行的声音,温润动听,此刻却带着些许疲惫。
“向天行?!”
苏芸儿听到了向天行的声音心下一喜,可是很快又皱起眉头:“向天行你在哪,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这儿。”
听着苏芸儿的声音如往常一样,他也就松了口气,嘴角微扬,伸手轻扣墙壁。
“咚咚!”
苏芸儿赶忙闻声望去,却也是明白了什么――向天行不在这个昏暗的屋子里,在隔壁,估计也是同样的环境,而扣墙声竟是从墙角根处传来,他不是站着而是倚墙坐着。
苏芸儿缓缓走至墙根,蹲下来,伸手亦如向天行一般地轻扣墙壁。
“咚咚!”
向天行一怔,那么近的声音,就在他旁边,阿芸她留心到了。
“向天行,你的伤怎么样了?”
本想言其它,可是出口的便是这个,听上去是那么焦急与担忧。
向天行目光微闪,轻摇头,又意识到苏芸儿是看不到的,这才苦笑开口道:“无碍,我还活着不是?”
苏芸儿轻皱眉头,盯着灰色的墙壁,就像是想要将它看透似的,看看向天行所说的“无碍”到底是不是无碍!
“阿芸猜猜我们现在在哪儿?”
苏芸儿靠着墙根坐下,抬眼再次望了下四周,道:“看着像牢房。”
向天行失笑,无奈摇头,看向栅栏外的那些个冰冷刑具,心中暗道:这哪是像,这分明就是牢房!
“可惜这隔着的是墙,若是栅栏,至少我还可以瞧见阿芸如何……”
看着冰冷的墙壁,那昏暗的烛光,向天行突然心生惆怅。
阶下囚?呵,真是讽刺呢,他不是没有见过牢房长什么模样,可是像这样狼狈地被关进牢房中,还真是第一次。
“阿芸不要害怕,我在呢,他们既然让我们活下来了,说明我们对他们还是有用的,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他是想安抚她的,可是果不其然听见的是她冷冷的嘲讽声。
“好个不敢轻举妄动,那你告诉我,身上被刺了两个大窟窿的是谁!向天行,你以为我会害怕?不需要你的安慰,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家伙还是多安慰下你自己吧!”
她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尖酸刻薄了,可是没有忍住,还是没有忍住心中那团无名火,恼恨,十分恼恨!
向天行忽然沉默了,屋中一片寂静,苏芸儿一个冷颤,眉头又皱了起来,心下更多的却是惶恐。
“向天行?向天行!”
“咚咚!”
苏芸儿实在忍不了向天行的忽然安静,气急败坏地敲着墙壁,大声呼喊着。
“咚咚!”
许久,就在苏芸儿快崩溃之际,隔壁终于传来了扣墙声,那么清和脆耳,带着点点沉重。
苏芸儿舒了一口气,而后言:“向天行,你没事吧?”
“阿芸……”
轻轻浅浅,声音游离,不是很响,却在屋中显得格外清楚。
苏芸儿闻声害怕了,不断敲着墙壁,一面喊到:“向天行?向天行你怎么了,别吓我啊!你真的没事么!”
“我……有事。”
“什么?!”
“阿芸,如果我死了,至少一刻也罢,你会不会为我难过?”
“你在说些什么混账话!什么死不死?向天行,是谁说的‘死了就什么也没了’,不就是你么!你那么惜命,现眼下又在说什么!”
“是呀,我怕死,可怕了。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看不到,谁也不记得,什么都不会留下的……”
“……”
苏芸儿伸手,掌心贴在了墙壁上,冰冰凉凉的,她明知触不到另一边,可是她还是不自觉得这么做了。
“阿芸不是问我喜欢你什么吗?”
向天行忽然这么说。
苏芸儿身子一僵,收回手来,轻靠着墙壁,安静地听着。
“阿芸,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
向天行轻靠墙壁,望着烛火跳跃,嘴角轻轻扬起,那么温和的笑容,那么温柔的声音,像平时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苏芸儿轻摇头,却不出声,只是沉默。
向天行也就当她是沉默了,继续说道。
“我记得当初,只是听说了你这么个可爱的姑娘清空了风啸帝后宫的事迹,觉得实在有趣,后来又听说风啸帝带着你来了文炎,也是一时好奇便去寻你了,果然与众不同呢……”
说至此,忽然轻笑出声,目光温和,恍若看见了那个当初还站在记功碑前的清冷少女。
她是他见过的,最不像女孩子的女孩子呢,一点女孩子的自觉性都没有,就算泼辣如炎莫,也是懂得些女孩子家的道理,可是苏芸儿似乎一点也不懂。
“阿芸好像很讨厌我……”
“……”
“阿芸是为了什么刻意讨好我?”
“别自说自话,我不曾讨好过你!是你自愿说要帮我的,我可没有求你!”
苏芸儿懊恼,却好似被偷窥了心思,羞赧不堪。
“好好好,是我求着阿芸让我帮阿芸,阿芸才没有刻意求我呢。”
也就不再拆穿苏芸儿,还真害怕她恼了不理会于自己。
“阿芸,我真的没事,那帮人帮我包扎过伤口了,一时半会儿的,我死不了。”
“……你当然不会死,祸害是要遗千年的。”
“呵呵……”
向天行心里头默默想着。
她还是害怕他死了的,至少重视他的命了。
这种感觉还不错,也不算白挨那么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