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远讲起了一个很久之前的故事。
二十年前, 他与两位好兄弟都是B市叱咤风云的人物,年轻气盛,不畏生命的崇敬, 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 而时间的因果报应都是轮回好的, 终于, 在一次规模相当大的派系斗争中, 易天远失去了这两位好兄弟。
作为三人之中最小的易天远,是唯一没有结婚的,而另外两人一个有了一男一女, 男孩不过三岁,而另一个还有个遗腹子, 这场派系斗争虽然让他们这一方损失惨重, 可也让他们立足了脚跟, 易天远的权力一天天大了起来,于是他干脆将三个孩子接了过来, 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来抚养。
易申远与易澜是亲兄妹,易辰远便是当年那个可怜的遗腹子,但牺牲最大的莫过于现在人口中的易夫人,易天远为了表达对死去兄弟的赤子之心,下了决心不要自己的子嗣, 他们这一生便真的没有再想过要孩子。
当年, 看到三个孩子为了儿女情长将家搞得支离破碎, 老爷子的心真是伤透了, 他深深地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作为一家之主, 他只能这么扛下来。
“你以为做个血缘的鉴定,就知道了一切?真不明白林指看上你什么?希望我的易元不要像你这么狂妄自大”
易天远嘴上骂着易辰远,可是语气之中却没有了过去的严厉,他想也许早早就该把话给说明白,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易辰远听完这个故事,很久都没有说话,两人的沉默让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可怕,老爷子咳了两声,听上去又可怜又苍老。
“爸,对不起”,易辰远开了口,他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易天远总像一个不会笑的人,对他们无比的严厉,可谁又知道他做了如此大的牺牲。
“你还肯叫我一声爸,也算我没有白养你”,老爷将拐杖往地上一杵,站了起来,弓着身子慢慢地往外头走去,没过多久,就听到易元开开心心地喊着“爷爷,爷爷”了。
易辰远的心情十分复杂,这几乎是他三十多年来心情最难以名状的时刻,原本以为这个家欠了他太多,可到头来,被责怪的那个人却是承受了最多。
易辰远走出房间的时候没有看到林指的身影,方毅屿指了指阳台,原来她去外头接电话了。易辰远走过去,却听到林指电话那头的似乎是秦慎。
“是,我在B市”
“不用了,不用赶过来”
“嗯,我和他在一块”
“抱歉,可是我真的和你说过很多次了”
“嗯,好”
易辰远只能听到只言片语,林指挂了电话,转过身看到站在身后的易辰远,面色有些尴尬,她笑了笑,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重新加入了易元一群人当中。
易辰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想太多,可他正准备离开,身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辰远?”,手机那头是秦慎的声音,他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有事么?”
“出来聊聊”,他完全没有之前的客气,直接便是开门见山。
“好”,易辰远没有多想,答应后便挂了电话。
两人约在离易家不远的意见咖啡馆,由于不是下午茶时间,人并没有很多,秦慎来得很早,点了杯咖啡打发时间。
易辰远没有过多久也来了,他拉开一张椅子,在秦慎面前坐下。
“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因为什么?”
“林指么?那我觉得没有任何可聊的必要”
“我很爱她,也很爱易元,我比你更了解她”
“如果你够了解她,也不至于要到我面前说这番话,退一万步说,你比我更早认识她”
“要不是你们这些破事,我用得着离开么?”
秦慎很是愤怒,他捶在桌面上,震得咖啡洒了一些出来,他怒视易辰远,他明明已经放弃了,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候又再次出现?
他站起身一把拉住易辰远的衣领,想也没想就给了他一拳,可易辰远也伸出手将那个拳头紧紧攥住。
“阿慎,不要乱来,我想你爷爷不希望看到我们明天又上报纸”
“林指为你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我陪着她的时候你又在哪呢?”
“我在为自己犯的错赎罪,不像你,拥有都是秦纾君的傀儡!”
秦慎愣了一下,易辰远甩开他的拳头,整理了一下衣领,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对着秦慎说道。
“我不追究不代表我接受你们的行为,阿慎,我念在旧情,不想与你针锋相对,可秦纾君背地里做的那些小动作,我不一定会就这么算了”
“你——”
“先不要急着反驳我,你要知道只要你爷爷会把我找回来,就意味着我对这个家的作用有你们所不可取代的地方”
“天远的功劳不全在你”
“但至少不会是易申远的功劳,其实你不该参与进来,另外,我希望林指的事情到此为止,我自然很感激你在我不方便的时候照顾她,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你现在把这个拿来说事,我只会认为你相当幼稚”
说完,易辰远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往外走了出去。身边有几人不知道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都有些好奇地张望着,秦慎脑海里回荡着易辰远的那番话,心中很不是滋味。
其实,林指从一开始就拒绝了他,只不过因为易辰远的日益消沉才让他不愿死心,他不明白,明明离开之前一切都是好的,他是她最喜欢最依赖的人,可当重续前缘的机会摆在面前时,她却连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林指对他说,如果年少的时候,可以把依赖当成情窦初开的催生剂,可成年之后,就能明白,愧疚、感激、替代都没有办法催生爱情,因为他们的本质是不一样的。
在不在林指身边的这段时间,秦慎常常会听她的节目,在电波中,她越来越像是一个成熟、睿智、理性的女人,也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于是,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她和他说,即便她不会回到易辰远的身边,和他也再在无可能。人们明明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当初跟着秦纾君走的决定,却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林指,是不是曾经难得交缠在一起的红线,终于被命运之手解开,到头来却发现我们只不过是因为意外才有交叠,而真相便是他们本应该毫无瓜葛。
又是夜晚,易元被林指安排了早早去睡,易辰远心中事多,烦心得很,便到天台上吹晚风。林指带了件衣服给他披着,两人聊着聊着难免说起了白天的事情。
“你是不是去找了秦慎?”
“你知道了?”
“都快在那儿打起来了,我还会不知道么?去都去了,也没有话要问我?”
“要问你什么?”
“比如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和他都做了些什么,他都和我说了什么,我答应了他什么”
“那看来,你们还真是交集不少?”
“你不是不生气?”
林指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明明前头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被她稍稍刺激一下,立马就毕露了原形。她反正一身清白,他再怎么深究,也找不出个所以然,因而也不在乎易辰远的胡思乱想。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林指面前,他没有在秦慎面前那般冷漠,反而暴露自己的无奈和烦恼。
“别想太多”,林指手环过易辰远的腰,将身体贴近他,安慰道。
“老爷子这么一说,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秦纾君咄咄逼人,我不能坐着不管”,他说的倒是实话,秦纾君知道他们到达B市后,便打电话到方毅屿的手机上,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当时老爷子做主,要天远换一把手的时候,秦纾君的条件就是易辰远不得回到他们的视线中来,她似乎要将过去十几年的仇全都报回来,势必要断了他们的后路。
“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林指靠在他身上,想起了易天远第一次到F市看易元的时候,和她促膝长谈的一番话。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和人家暗度陈仓了吧?”
“说正经的,别开玩笑了”,她轻轻地锤了下易辰远,嗔怒的说道,“你不必太过担心秦纾君,我们手上有样法宝”
易辰远皱了皱眉,示意她说下去,林指轻咳了一声,说道,“老爷子说,等易囡十六岁的时候,他留了百分之十的股份给她,算是她的成年礼”
易辰远说不激动那是假的,他的双眼里分明就流动着重燃的斗志,他从来没有想过老爷子竟然会留了这么一手,而这几乎是他夺回天远的法宝之一,而易囡今年恰好十四。
如今的天远,因为秦纾君的干涉,添了不少秦家的人,易申远对这些事早已不怎么关心,即便收了花花蝴蝶的心思,也都是在世界各地游玩,表面上看秦慎是当家的,可他年纪尚轻,后面主事的人自然就是秦纾君。
老爷子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心血交到别人手中,他留了两年时间给易辰远,能不能夺回来,就看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