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遇

到东部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在这儿,尼克遇见了今生最重要的人。

尼克原本处身于中西部城市,家道殷实。单叫他的名字或许不起眼,但若提到卡罗威这个姓氏,在那儿可以说没有不知道的人了。据传尼克还是布克娄奇公爵的后裔。尽管这个家系的创始人是他的伯祖父,也算是一件值得称道的荣誉。七年前,尼克从耶鲁大学毕业时还没有想过要到东部来。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中西部在他的印象里逐渐变得荒凉,他终于在一九二二年的初夏决定到东部来学做债券生意。

在那样的年头,债券,股票,黄金总是最容易一夜暴富和诱人的了。

父亲提供了一年的费用,东部也有一家债券公司接收他。甚至还有同事愿意与他合租。租金只要八十美元。虽然那个家伙临了才被调到华盛顿去,尼克只能自己负担了。他会有一些孤单,但不管怎么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于是,他安心地提着皮箱,开始了旅程。

这个夏天在他的生命中的含义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目标是西卵区,不过,在西卵和纽约之间大约一半路程的地方,汽车路和铁路会合,为得是要躲开一片荒凉的地方,那儿有一个古怪的农场。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穷苦工人。

尼克在拥挤的车厢中有一些倦了。

他靠窗坐着,微闭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却突然惊醒。

对面的少妇手里抱着个正在吃冰淇淋的孩子,六七岁的模样,棕红色的头发像杂草一样竖着,很任性。

他正执着把玩着尼克的刘海。

这倒不要紧,可是他的手上沾满了粘乎乎的果酱。

尼克一怔,他便松开了他。伸出的手迅速收回,草莓的味道却还是飘了过来。

小孩子有一点惊慌,之后不久却露出挑衅的表情。少妇也很宠溺地抱着他,对尼克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真正的绅士是不能跟女人与孩子生气的。尼克自嘲地笑了笑,从裤兜里拿出帕儿来抹了抹,发现抹不干净才有些懊恼。

车子刚到了一站,大约已经有很多人下去了。也有不少新客上来。

他趁着这间隙望了望,这儿刚好是修车场。

依稀记得有什么事要在这里办。尼克翻出记事本来,匆匆地翻了几页,车子却开动了。

“等等!”尼克惊慌起来,他的声音淹没在转起的车轮里。

他顾不得许多了,抓紧皮箱,纵身一跳!

“——嘿!”一个年轻而漂亮的声音接应了他。尼克从未见识过这么好的嗓子,它温柔而富有低沉的磁性,就好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住了他。

尼克还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便已经扎进他的怀里。也多亏了这个人,他才没有一骨脑地栽到地上。也许真的这么巧,他正好经过他的身边。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早已经开走了,而那个人还站在他的面前。

尼克庆幸地叫了一声“上帝呀”,然后觉得很不好意思。

在他面前的男人英俊得像一个王子,这使得他多少有一点惭愧。

那人有着稻草般发亮的金发,大约三十出头,身材伟岸,像一个威武的骑士,又像风雨中凝固的雕像,可是只要他微微一笑,所有的冰冷便全部融化了。他的笑是一辈子也遇不上几回的。那是一种充满着柔情和信任的笑容,带着善意与偏爱,就像世界永恒,凝固在了被注视的人身上,有着不可抗拒的坚决,使人贪恋与沉溺。

尼克居然突然间有着被宠爱着的感受。他不由地呆住了,感到不可思议,但眼睛却是舍不得转动。从那人如海水般发亮的双眸中看到自己,根本是一种享受。尽管在这个时候,尼克还不知道这次邂逅会为他们带来什么。可是直觉告诉他,他很想认识这个人,跟他交朋友。

他不假思索地自报家门,同时伸出了手去:“尼克•卡罗威。”

“杰伊•盖……茨”那人才说了一半,突然咳嗽了起来,忙抬手拢住了鼻子。

其实他不叫杰伊,也不是盖茨比这个姓,只不过在一个月前在马路上被车子撞死了以后,醒来之后便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盖茨比。大约这种情形就叫做穿越吧,在逐渐适应了这具身体之后,翻查盖茨比的记忆。盖兹发现,他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执着地爱恋着贪慕虚荣的黛西,并为此虚构华贵的背景,结果在战争的分离中,他的女神终于等不下去了,嫁给了另一个贵族汤姆,即便是这样,盖茨比也没有放弃她。

直到某天华丽回归,豪富的盖茨比夜夜笙歌,只为引起黛西的注意,而且竟然通过尼克再度接近黛西。因为他们是表兄妹的关系。

关于盖茨比的结局,也是很值得感叹的。

穿越来的盖兹依稀记得曾经看过的某个故事,那故事的主角如假包换的就叫盖茨比。由于盖茨比曾经有着和盖兹一样的姓氏,所以盖兹多看了几眼。那时他大概地翻了一下,知道盖茨比最后的结果是死亡,原因是黛西撞死了老公的情妇,却让盖茨比来承担责任。盖茨比无辜地被复仇者枪杀,黛西和汤姆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远走高飞了。

这就是声称爱他的女神所做的事情。黛西,那个声称爱他也爱汤姆的女人,脚踏两只船,最后还能快快活活地去做清白的贵妇。

真不公平啊。一切当然不应该是这样。

盖兹还记得,那时合上书本,还低声地笑骂盖茨比是个傻瓜,而今居然他变成了他,这真是命运的玩笑。

不过,故事似乎才刚刚开始。还有许多翻盘的机会。

他还没有接近黛西,当然也不用傻到为她死掉。一切都在起|点,他不但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当然也可以让那对恶毒的夫妻付出代价。假如黛西还像从前那样爱慕虚荣,试图在他的身上得到好处,假如她还是那样虚伪无情,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做错事的人,应该付出代价。

命运安排他遇见的人是尼克。这个真正自始至比对盖茨比好的男人,盖兹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很合眼缘。

而且,他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也许跟他一样是喜欢男人的。

既然是这样,那就让他先用眼下的身份,把他“骗”到手。

从现在开始,他会暂时屏蔽“盖兹”这个姓,而使用“盖茨比”。直到有一天,一切值得公开的时候再说。

盖茨比长久地不说话,尼克便又轻声地唤了一遍:“盖兹先生,你好。”因为刚才的对话并没有说完,盖茨比后面的音很轻,甚至没有说完,尼克听走了,使自以为是地这样想着。

盖茨比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结果。过了片刻,却又笑起来:“叫我杰伊吧。”

尼克被温暖的笑意感染了,也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唇,点了点头:“刚才谢谢你。嗯……我是要到西卵去,现在方便提车吗。”

父亲曾经托人在这儿替尼克买了一辆道吉旧车,并且预留在修车场,说到达的这天会来领走它。然后尼克就可以开着这辆车直达西卵。这也算是配套了交通工具。它倒是很好认,据说成色还可以,颜色也很深。

尼克想,偏偏这么巧是盖茨比来接他,大约他就是修车场的工人。

盖茨比哭笑不得地眨了下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他也是来提车的,还顺便拧了拧螺丝。只不过怕被弄脏了,便找熟人借穿了一套外衣。灰白色的帆布外套,长长的裤角盖住蓝球鞋,手里还拿着拧螺丝的扳手,的确看起来很像个修车的。

刚才他匆匆一瞥,他见着尼克在跳车,竟鬼使神差的冲了过来。

这也算是奇缘了吧,居然尼克会一下子说到“盖兹”这个姓。

盖茨比眯起了眼睛。

尼克还真是个特别的,有意思的人呢。突然之间,他什么都不想解释了。

盖茨比想起了长久以来的一个梦。在梦里,某个有着模糊轮廓的青年,依稀就是尼克的模样。

望着眼前的人,盖茨比竟有些恍惚了,尼克说什么就是什么。

尼克以为他默认了,又问了一遍。

盖茨比问清楚是道吉汽车,记得修车场里确实有这么一辆,但是场主威尔逊现在不在,他看着尼克,突然笑着抬了抬手:“嘿,伙计,你不觉得现在需要先洗个头吗。”

尼克突然醒神了,看到盖茨比的胸口也被蹭上了草莓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盖茨比很自然地拉起了他:“走吧,伙计,前面有一个理发店,我带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