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星离,祭法明神,坤虚兑乾,引抵龙伤。”三个时辰前,王冕和千明从雀镇出发,并于半个时辰前来到了扬州城下。面对着高硕的城门,王冕则是在嘴里默默地念着刚才的那句口诀,而千明则是走到一个茶摊前面,不管不顾的坐下来,喝上一碗凉茶。而王冕则低着头祭出身上最后的一张符箓,目光徘徊在手中看着那张符箓在掌中逐渐焚尽。“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手指按着对应手势结相应的手印,而后在他的脚下张开了八卦两仪阵,但随即又消失在空气中。
千明见到王冕还未入城便张开阵法,心里有些疑惑,张望了半天才端着一碗凉茶走上去开口问道。
“王叔叔,天气燥热,喝完凉茶去去火气。而且咱俩这还未入城内,为何先展开阵法啊?”王冕先是一愣,倒也不好驳了千明的一番心意,更何况这一路都没喝上一口水,此刻他口中也是干涩难耐,顺手接过凉茶饮上一大口,而后一边用袖口擦着嘴巴,一边对千明说道。
“千小子,你看那扬州城的西南角上方,那里漂浮着一团黑雾,也就是说那下面可能存在一个大妖。”千明转头看去,只见在扬州城的西南角上方浮着一团巨大的黑雾,像一张巨大的鬼手笼罩在那上方,千明的眼睛眯起来,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抓了抓自己的脖子。随后用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看着还在喝水的王冕。他悄悄地从袖口取出一个东西,然后借着为王冕添水的功夫,偷偷下在茶中。而王冕却只是一门心思的望着扬州城的西南角,心里却在想着早点结束这次的任务,好去和韩玥会和。
“算算日子,玥儿也该到了千大哥那里吧。”他在心里这样想着,随后将那碗茶一饮而尽。
“我们赶紧进城吧,看这太阳,也快落下去了。”千明指了指即将落下的太阳,催促着王冕赶快进城。但眼睛却始终落在王冕的身上,他似乎是在等着什么,而且昨日王冕的那句话着实让他有些心生顾忌。
大城门口的左右两边各站着两个抱着红缨长枪的士兵,他们的胸口挂着一块铁甲,头上戴着一顶笠子,此刻正打着哈欠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并没有想要抽检的意思,而他们笠子上的红缨则随着吹来的风不断的飘动,像是正在等待自由的解脱。两边的士兵时不时的凑在一起说说笑笑,但眼睛却还在偷偷溜着巡逻的巡城将军生怕遭到将军的责骂和惩罚。王冕二人从他们身旁走过,那士兵也只是用手捂着嘴巴打着哈欠,像是昨晚没有睡好。一丝不易察觉的味道随着自由的风飘到王冕的鼻腔中,他突然在士兵身边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右边的那两个士兵。
“看什么看,快滚,他妈的。”其中一个士兵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张口骂道,而王冕也只是用眼睛在他身上快速的打量一下,没有作声微微弯了弯腰转过身走了,不过那士兵身上传来的味道却在他鼻腔中久久不散,“如若不是开了八卦两仪阵倒还真察觉不到这细微的气味。”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手指随即在鼻子下面轻轻擦了一下。
“怎么了?王叔叔。”
“没什么。”王冕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着。反倒是千明,若有所思的转头看向那个士兵。
“哦,对了,王叔叔,你刚刚展开的是什么阵法啊?”王冕转过头看向千明随后缓缓说道。
“此阵名为八卦两仪阵,按先天小八卦乾坤排列,而后在配合烛光或是反射的太阳光以起到一种奇妙作用,而此阵也是打仗用的战阵。古籍记载此阵以七数为杀招,每一正必有一反。入此阵者,会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脚下地面尽向一边偏斜。光的变幻莫测,有化一为七之妙。而在这七个幻影之中,只有第三个才是真身。”王冕顿了一下,俯下身子,捡起脚边的一粒石子。“不过在演变成我们所使用的阵法的时候,虽然保留了原本战阵的效果,但还在此阵上增加了新的术式,感知。就像我刚刚从那名士兵的身边,仅仅只是路过便了解了他之前的动向。”王冕转过身指了指还在城门口打着哈欠的那名士兵,同时将手中的石子丢到旁边的运河中,看着平静的运河水面溅起一朵水花。
“通过刚刚的感知,我推测他昨晚可能是去偷盗人家的坟墓了,因为在 他体内藏有一股恶臭的味道,我想那应该是陪葬品所携带的怨气,也就是说那墓里面的人是冤死的。如果放在一般情况下,我是根本没办法察觉到的,但是开了八卦两仪阵后,我的微弱的感知能力就会被无限放大,只要是妖灵走进我阵法的范围,我就可以立刻感知到。”千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扬州城内的运河,码头上不少远道而来的商贾正安排着一些劳力从船上不停的往下运麻袋,雇佣劳力的商贾在手中紧紧地攥着荷包,另一只手则不停的指挥这些劳力,口中还在叫着轻一点轻一点。码头的对面不时的传来阵阵吆喝声,远远望去只见那小贩肩上挑着两个竹筐行走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面前的车水马龙混杂着马儿的啡鸣和车轴的吱呀声,以及马蹄踏在由青石砖铺就的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码头这侧路旁林立着诸多店家,有酒馆、青楼、布匹坊、铁匠铺等等,一切应有尽有。繁华的景象不输给如今的汴京。
两人继续向着千明家的府邸走去,一路上二人一边闲聊,一边也为王冕介绍着扬州城内的奇闻怪趣,而王冕也是一一记在心里,等待和那个姑娘在度故地重游。在路过几条热闹的街道和市集后,二人终于是来到了千明家府邸的门口,虽然此刻天已经有了些许的暗淡,但是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残阳依然映照着大地,只不过光线不是那么的饱满。千家的大门此时已经完全关闭,而且这附近的家家户户全都紧闭房门,街道上也是空无一人,显得十分冷清。千明走上前去,先是用力的在门上推了几下,发现房门反锁后,他有些尴尬的在门上猛烈的叩击了几下,不一会儿一个小厮从里面将门打开,但也只是欠出一条仅够人头出入的缝隙,随后他从门从里面探出头来,见到门外的人是千明后,他连忙将门打开,陪着笑脸毕恭毕敬的请人进去。
王冕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黑雾,又转头看向空荡荡的街道,心中不免增加了几分疑惑,但为了解开这个疑惑,他还是跟着千明进了院子,小厮在二人进门后果断的将门锁死,同时一股难闻的血腥味从四面八法传到王冕的鼻腔中来,他忽然停在原地,皱紧眉头警惕的看向四周,千明和小厮有些摸不着头脑,漠然的看着王冕。
“王叔叔,咱们这一路奔波非常辛苦,而且这天色也不早了,我让这小厮给你安排个住所,咱们先休息吧,除灵的事情待到明晚再说吧。”王冕瞪了千明一眼继而说道。
“你在说什么?我们大老远的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尽快除灵吗,而且你父亲的病情已经拖延许久了,若是在耽搁一晚,恐有性命之忧。”王冕看着千明,仔细的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千明的眉毛微微抽动一下,随即一脸无奈的对着小厮招了招手示意带他过去,而他自己则背过身去,生怕王冕发现什么异常。小厮呆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带着王冕向后院走去。王冕特意从千明身边走过,眼睛偷偷地瞄在他的脸上,而千明仍是刻意的转身躲避,不过千明还是失算了,因为他刚刚的微表情,已经被王冕用感知觉察到。
所以在进到后院的时候王冕变得更加谨慎。他跟在小厮的身后,一只脚刚一迈进院子时,更加浓烈的血腥味便迎面扑来,王冕的眉毛紧皱了一下,顺势将手按在腰间的师刀上,千明从后面走过来一脸的严肃,而小厮把人带到院子中后,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王冕刚要上去敲门,却发现此时院内只有他一人,就连刚刚从他身后走上来的千明此刻也一同消失。此时的小院静的可怕,就连自己的呼吸声他都可以清楚听见,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空中笼罩着的黑雾逐渐下沉。王冕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同时将师刀抽出,横在面前。
他的眼睛看向那间房子的门脸,只见房门虚掩着,似乎有人刚刚走进去忘记将它关好,王冕踩着由鹅软石铺成的小路向前走去,眼睛却在不停地观察着左右两边。他将手贴在那道老旧的木门上,仔细的嗅着从屋内飘散而出的气味,随后缓缓向内推去,老旧的门发出吱呀的怪叫,不见五指的黑暗像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女人在吸引着他向前探索的脚步。他快速的侧身闪进卧房,并将房门开至最大,屋内虽然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但从屋外透漏进来的暗光还是可以大致看清这房间的构造,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张床榻,床榻前随意的摆着六把带靠背的椅子,床榻后面则是一张壁画,上面应该绘画的是一个操着胡琴舞蹈的女子。房间的右侧对着王冕的背后,他并没有过多的去留意,反而是面前的左侧,正对着他面前的是一道镂空的屏风,上面好像雕刻着花鸟虫鱼,透过屏风略大的孔洞,只见屏风的后面仿佛有一个黑影躺在那里,高度紧绷的神经使得他握着师刀的手也不自觉的更紧了。他绕过屏风缓缓走去,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旁边的窗户全都被棉被封死,黑暗中他也只能判断出那人的身材略微肥大,也不知是身上盖着被子,还是他本就那么肥胖,而且他脚下的地面还有一床被子掉在那里。
“千老爷?”他试探着叫了一声,一滴汗水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流下,但是面前的那个黑影却仍是无动于衷的躺在那里。“千老爷?”他又试探性的叫了一声,但那黑影仍然一动不动。王冕越发觉得奇怪,正要伸手上去查看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搭在他的肩上,王冕下意识的将师刀反手砍去,却听见黑暗中那人高喊道。
“是我,王叔叔!”王冕眉头一紧,连忙运力推刀,将刀的走向改变,砍在屏风上。千明连忙将室内仅有的一根蜡烛点燃,这才使得这间黑暗的屋子有了一丝亮光。王冕也借着微弱的亮光才看清刚刚拍打他肩膀的人是千明。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把将蜡烛拿过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一脸平静的千明,转头继续检查屋内的情况。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来回移动,整间房内的所有窗户都被棉被遮挡的严严实实,所以这也导致在一进来的时候觉得这屋子暗的伸手不见五指,房间的左侧除了那一张床以外就只有那道屏风,其他的家具早都被搬了出去,地面上还零星的散落着几床棉被,有的已经被撕碎,棉絮向外翻露着。而且当王冕拿着蜡烛凑近到那黑影旁边去查看时才发现,那人的脖子和四肢上居然都锁着一条碗口粗的铁链。
千明在王冕的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示意他先出来。而等王冕出来后他则轻轻的将房门关上。一脸沉重的对王冕说道。
“王叔叔,床上的那位正是家父千云,其实事情并没有我和叔父描述的一样,家父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这样了,最开始的时候,家父忽然喜欢上饮血,而且是每日必饮。一开始我们都是用家禽牲畜的血液来满足家父的欲望,可越往后,事情也越发的不对劲,到后来什么动物的血液都已经无法满足父亲的欲望,他开始疯狂的杀人,饮食人血,所以您也看到了,我家这院中除了那个小厮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而且刚刚那小厮也跟我结了银子跑回了家。我们千家的这个分支,也快没人了。”千明望向空荡荡的院子,几滴泪水顺着他的眼角落下。
“能跟我说说你父亲到底是如何让灵附了体?”王冕招唤千明坐在石阶上,抬头看着空中的黑雾。
“早几年前,大概是三月的时候吧,父亲曾经出去过一次,但是具体去干什么了我不得而知,只记得那日父亲回来后双眼泛红,见到活着的家禽就追上去抓住,而后咬断家禽的脖子开始喝血,一开始家人们都以为父亲是中了什么邪术才会这样,可是他在喝完家禽的血液后又恢复平常,所以当时母亲也没有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便任由父亲的发展,并且时常寻找些牲畜的血液来提供给父亲。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再也不满足家禽牲畜的血液,他也开始变得疯狂,于是在去年的八月的一个晚上,他朝着母亲下了手。那晚他徒手将母亲的脑袋整个扯断,提着母亲没有头颅的身体跪在院中,撕扯掉母亲的衣服后他开始舔舐母亲的脖颈处,在她赤裸的上身上贪婪的吸允着鲜血,等到家丁们赶来的时侯已经来不及了,由于父亲品尝到人血的味道后,他的双眼已经泛红,开始无差别的攻击所有人。并且有几个家丁被父亲当场咬死,也被喝干了鲜血。”说到这千明已经不敢在继续说下去了,他用双手死死地抓着头发,似乎想要忘记,但那晚的场景却深深地印在他脑中久久无法抹去。
“那这么说,你父亲的这个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年?”
“是的。”千明伸手去揩眼角的泪水。
“那你为什么不当时就去寻找你叔父的帮助,而是选择事发过后的这么久?”
“因为,我们两家虽然是宗家与分家的关系,但实际上家父这支是被收养来的,和宗家不具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只是名义上的一家人。所以那时对寻找宗家帮忙一事,也是有所担心。”王冕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逐渐放下对千明的戒心,他缓缓站起来,转身看向身后的房间,却没见到千明勾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