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感袭来, 许是太久没有运动,这一次简直要了她的老命。看来,这玩意就跟跑步一样, 也是要经常“练习”的。
夏浅浅轻轻地笑了。这种时候, 她还有心情苦中做乐。
库洛洛拥住了她的身子, 双腿自然而然和她的腿交缠, 身体慵懒地伏在她的身上。如同丝丝缎线的黑发贴服在她的脸庞。
听到夏浅浅冷冷的笑声。库洛洛静静呼吸着, 转过脸来看她:“你笑什么……”
“笑你笨……”
两个人说话都是一副疲倦的样子。
“库洛洛,你说你何苦呢?这十几天装什么君子……结果,还不是一冲动, 那些天受的罪全部白挨了……哎——”
夏浅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冒出一句:“为什么?”
她经常说没头没尾的话, 库洛洛总是能理解她的意思。
“唔……我……”库洛洛竟然陷入了无言。他侧过脸, 目光从夏浅浅脸上移开, 随意地落在某处,说:“嗯, 对不起,我忍够了。”
“噗——”夏浅浅笑了。等了半天,库洛洛最后居然给她憋出这么一个破烂的理由。都克制这么多天了,最后一天忍不住,骗谁呢?
她想抽身, 库洛洛却没有放手。他撑在她的上方, 久久保持着侧脸不看她的姿势。
寂静在她和他之间流淌, 偶尔的, 欢悦的鸟鸣从外而入, 宣布黎明即将来临。
他不动,她便没法动。
夏浅浅扯了扯丝绸薄被:“睡会儿……”
“嗯……我也……睡会……”
“……”
疲惫至极, 沉沉睡去,即便如此,夏浅浅意识还在游离,脑子里想着库洛洛的刻意隐瞒,想着该怎么教训库洛洛。
她是杀了库洛洛的心都有。可真要这么做,她知道飞坦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甚至……连侠客都可能会埋怨她。
这种库洛洛第一,她第二的感觉,不爽,很不爽。
当她醒来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了库洛洛的手指,那白皙的,修长的,就像那天生就是用来弹钢琴的手指,按摩着她的眼角。
药香阵阵。第一次这么近的,细致地看他的手指。库洛洛十指能杀人放火,此刻却异常温柔,按压的力度恰到好处。
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他总是在帮她按摩。不同的是,今天,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苍白骨感的手指,自然地弯曲。
夏浅浅叹气:“哎——”库洛洛,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心软,最后会沦陷在你的好中,无法用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折磨你。
听到她的声音,库洛洛移开手指。她抬眼看他。一根白色发带自额前绑起,穿过黑发绑在脑后,垂落的刘海将白色发带隐隐遮起。橘黄色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间射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斑驳成一些光圈,衬得他的笑容特别温暖。
见她睁开了眼睛,库洛洛从床前的高背椅子上起身,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她冒出了冷汗。然后,他才坐回原位,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开始问:“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夏浅浅摇头:“没有。”
“有没有出现幻视。”
“没有。”
“有没有出现重影。”
“也没有。”
库洛洛竖起一根手指。“这是几?”
“一。”
“你叫什么。”
“你不是知道?”
库洛洛抬眼,收起笑容,她立即回答:“夏浅浅。”
“我是谁。”
“王八蛋。”
“很好,看来你精神状态正常,视力也恢复得不错。”库洛洛拿起搁在桌子上的一套衣服,扔在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上,淡定从容。“需要我帮你?”
“……滚!”
库洛洛清清淡淡地笑着站起,转身走出房间。宁静的空气中,是他轻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夏浅浅爬起来靠着床头静坐。橘黄色的光线铺在深紫色的丝绸被上。她的也目光落在被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她起身穿上内衣,穿上超短裙,扣上白色衬衣纽扣。
然后,她提着放在桌子上的背包。拉开房间门。
啪!沉闷的,背包落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夏浅浅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在她这十五天的感知中——门外面,应该是阳台。阳台下是前院,院外参天松柏,参天松柏外还是参天松柏,再远是海和天。晴空微云,蔚蓝中一抹棉絮白。风过,远近叶子簌簌抖动,抖出无数闪闪斜阳……
在十五天的黑暗中,她的触觉、嗅觉都在告诉她,他们住在没有人烟的海边。
她的感知告诉她,库洛洛带着她在一座海边的别墅里休养!可是——
门外,是一个从未想过的事实。
是啊,本该如此……
夏浅浅突然觉得有点冷。
门外是一条城镇风光的街道,落地玻璃窗餐馆,城堡样式的家庭式商店,挂着休业招牌的便利店……
如果忽略掉街道尽头的天空是深蓝色海水的话,夏浅浅完全认为自己身处在一个西方风格的陌生小镇。
怎么会这样呢?
夏浅浅背着包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她在这里住了十五天,完全可以判断出周围要么全部都是死人,要么压根就没有人!
走了一阵子后,两边开始出现民居一类的建筑。夏浅浅走到一间看起来很普通的房子前,定了定神,才敲门。
没有人应。
推门。门没锁,一推就开了。迎面一股腐败的气息扑来。
夏浅浅退了两步,等气息过去,才试着问道:“有人吗?冒昧打扰了。”
依旧没有回应,夏浅浅自嘲地笑笑,举步前行。
房屋结构简单。进门是个小厅。小厅过去是一个大大的客厅。左边三扇落地窗户排列,中间那扇下摆着一张摇椅。右边有一张通往厨房的门。楼下房间一目了然。进门小厅右手边的木质楼梯可以上二楼。
想了想,夏浅浅转身向右,往楼梯上走,如果没猜错,卧室应该在楼上。
上了楼,有三间房间,夏浅浅站在楼梯口伸长脖子向着其中房门大开的屋子看去。视线所及,是一张陈旧的红木床,床上的被子下面曲线起伏,应该是有一个人睡在被子下。
夏浅浅清了清嗓子,说道:“对不起,门没关我就进来了。如果你现在不方便,我这就出去。”
依旧没有人回应。
但被子下面的是人不假。
夏浅浅踌躇了一下,抽出匕首握在手上。一边小心戒备地朝门开的房间走,一边说道:“得罪了。”
走到床边,夏浅浅只看了一眼,就大吃一惊。
床上睡着的哪里是一个人?
完全是一具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干尸!
是个女的。
死尸整张脸因为失去水分而干枯,完全走形。通过耳朵上的饰品,和散落在枕头上失去光泽的长发,可以判断出是具女尸。
女尸面容平静,甚至还微微含笑。就好像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跑到床上等着。还舒舒服服地盖着被子,安静地等着死亡来临?
夏浅浅忍不住寒毛直竖。
任谁知道自己即将死亡,心里都不会太平静吧?还微笑着,仿佛迎接死亡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一样。这实在是太过诡异!
再次观察,夏浅浅得出的结论,女尸当真是在微笑。只是,像这样的一具干尸脸上的微笑,就显得很狰狞。夏浅浅看了一阵子,越发觉得心里毛毛的,便下楼离开。
回到街上,她看着头顶的海水和街灯橘黄色的光亮,过了好一会儿,心里才觉得舒服了一点,那种挥之不去的诡异感觉也在光亮下消融。
定了定神,她又去探视下一间屋子。
之后,她不断地在民居里进进出出,心中的疑惑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这些房子里,大多数有人,极少数没有,见到的人都有同一个特征,那就是——全部死去。而且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干尸。
因为海底隔绝外部空气,而没有腐化的机会,直接经过漫长时间而失去水分,最终成为一具干尸,不难理解。
但是——
所有干尸表情也具有同样的特征,都是相当的平静安详,有少部分会露出那种诡异的微笑。排开失去水分后面容自然而然会变得可怕以外,那种微笑其实是一种真正的微笑。
安静平和地迎接死亡?或者说——微笑着迎接死亡?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有点想不通。
在一片死寂的房间里,夏浅浅忍不住一个人自言自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灾?不是。城里建筑绝大部分很完整,没有什么毁损痕迹。”
“瘟疫来袭?也不像。尸体没有表现出同样的病理特征。”
“缺少食物和水?更不是。厨房里有变质的食物,虽说不丰盛,但也不短缺。那这些人究竟是怎样死去的?而且还那样的平静……等!等等……”
夏浅浅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所有干尸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年轻,但是没有小孩!
一个没有小孩的城市!
难道这些人都是成人以后……才来到这里?换句话说,这个海底城市能进不能出?
想到这个可能性,夏浅浅心底发寒。
她使劲往好的方面想,而是寒意还是源源不断从身体里涌出来。
假如因为这个原因而在这里变成一具干尸,那可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想到或许自己无法离开这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也会找个地方,静静的,或坐或躺着,变成那副德行。夏浅浅火烧屁股一样地跳起来,直接往来的路上冲。
与其呆在这种全是干尸的街上,她宁愿在他们住的房子门口、在窗户里有灯发亮的地方呆着。那样,就连头顶是海水,不是天空这种事情也可以忽略。
库洛洛回来的时候,夏浅浅正蹲在房子大门口前的台阶上。非常安静的蹲着。双手环过来抱住膝盖,百无聊赖地前后微微晃动身体。
这种动作是一种小孩子孤单寂寞时才会常做的动作。
她一双黑色的眸子也是漆黑无波,死水一般不再闪烁,只怔怔地望着头顶平静的海水里偶尔路过的鱼。
库洛洛吓了一跳,匆匆上前:“浅浅,发生什么事了?”
夏浅浅像是机械一般地转动头部,无神的眸中终于有了一点精神。但是声音还是暗哑得近乎干枯。
“库洛洛,我们好像被关进海底小黑屋了。”
库洛洛怔了一下。随即,他一手抓住夏浅浅的胳臂,将她拉起来,拥入怀里。之后,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她脑后的发,清润的音线,如水一般沁来:“别怕。有我”
夏浅浅愣愣地抬头。库洛洛温和一笑:“浅浅,有我在。”
立时,夏浅浅的心跳因为这句话而颤动了一下。一股平静从无措的心底升起。
默默的,她感受库洛洛高大结实的身体,感受库洛洛传过来温暖的体温。在这一刻,夏浅浅很难讲出她在想什么,如果一定要说出来,她只好说:这种时候,没有任何字比“有我在”三个字更动人。
静静地站在他的怀里。库洛洛这一天,这个从来多说一句都嫌浪费口水的库洛洛,说了好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