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即便是我这样的外人听来都觉得毛骨悚然,更何况是方笙,她当场就大哭起来,那种哭泣,是女人在绝望的时候才能发出的声音,悲凉又带着愤恨。
贺莲城推开已经哭的没有声气的方笙,深深看了我一眼后,转身离去。
方笙跌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白助理用眼神示意我,要不要找人来把方笙拖出去,我摇摇头。
这种时候,我对痛打落水狗之类的戏码并没有兴趣,也许方笙是真的可恨,可是她曾经所做的一切,都会有岁月给她惩罚,我当然可以这会儿找人把她拖出去,让全集团的人都看看这位陆暻年的前妻是什么样的狼狈,可是我并不像怎么做。
有什么意义呢?羞辱了方笙,我心里难道就能欢天喜地吗?
同为女人,我对方笙其实还是有一丝的怜悯的,不管当初她是如何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的,强迫或者是自愿,但是在她愿意为那个男人生下孩子的时候,就说明她是真的爱那个男人的。后来的事情,不过是对之前错误的偿还。
我记得我妈曾经跟我说过很多次,说女人这辈子难的很,只要一步踏错了,后面就会一错再错。
当时这话是用来劝阻我不要跟江哲年离婚的。
并没有得到印证,但是在方笙身上这话却是很正确的。事实证明,女人可以果断的离开那个不爱你的人,却不能对着不爱你或者是错误的人一往情深。
方笙在最初的最初,不过是爱错了人。
是禁忌的关系只是其中一条,更多的是,她爱的人,并不考虑她。
如果方笙的父亲真的是不顾一切的爱上了女儿,那么当年,方笙不会跟陆暻年达成那样的协议,而如今,方笙不会这样孤苦无依,需要紧紧攀附上贺莲城才能活的下去。
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更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爱人。
大概这就是艺术家的性格?
方笙坐在地上哭了一阵,她从来都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哪怕就是活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她依然让自己美丽动人。
脸上的妆容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早已经花掉,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诡异。
我包里随身带着消毒的湿巾,这本来是给孩子们准备的,现在带着孩子出门,这种湿巾简直就是居家旅行的常备物件儿。
拿出来递给方笙,“擦擦脸吧,这东西卸妆很不错。”
方笙哭累了整个人都看起来木木的,结果我递过去的湿巾,将脸上鬼画符似的妆容都擦去了。
她的年纪比我要大一些,岁月在脸上还是留下了痕迹的,只是到底是音乐世家出身,本身的气质并不差,素面朝天的样子看起来干净端庄
。
我看着她卸去伪装的样子,诚心的劝她,“不要在执迷在那些莫须有的爱恨里,不属于你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你。”
不要在去爱错的人,不要在纠缠着陆暻年不放,人生远可以有更多的可能。
方笙弄干净了自己的脸,人的精神气已经缓过来了,她看着我,眼神里还是带着她原本的高高在上的凛然。
“你这种蝼蚁般的人,根本无法明白我的感受。”她刚刚哭过,嗓音嘶哑带着磁性,这样的话说出来,别有一种苍凉的美。
我点点头,“大概是。”
可能是我真的从未像她一样成为真的高高在上的公主过,所以我才会别样的珍惜现在拥有的小小幸福。也更无从明白,她那种从天堂坠落地狱的心情。
大概不会有人真的做到设身处地,无非都是已己度人吧。
所以,“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无法互相了解的两个人,能做的也不过是永远的错开,不要再有交接的地方。
方笙走了,走的时候,还是高高仰着脑袋,尽管她今天是败军之将,可是最后的骄傲她还是要保持。
我看着她那有些僵硬的背影,有些想笑,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贵族人士,带着令人觉得可笑又可悲的尊严,连离开,都要保持姿态。
方笙走后,白助理问我,“刚才听贺莲城的语气,他似乎已经有了悔改的意思。”
我摇摇头,“不好说。”
这个时候,不能把希望放在一个人的良心上。而且在我看来,刚才贺莲城的那些话虽然是有些幡然悔悟的意思,但是更多的还是推卸责任。
他说方笙这么多年来都再挑拨离间,教唆他做了这么多的龌龊事情。
但是反过来想想,他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能数十年被一个女人指使的团团转?这实在是违背常理,说白了,不过是这些东西都在贺莲城的心里,他对陆暻年的功成名就心生嫉妒不满,对陆暻年的婚姻更加的满心诅咒,所以他才会趁着一切的机会去让陆暻年不痛快。
我跟白助理说:“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贺莲城这段日子就让他自生自灭,没有真正什么都失去过,他不会学着拥有。颂那个人我还算知道些,他自己可以对陆暻年对手,但是陆暻年身边的人要是对陆暻年不好,他第一个就会看不上,别指望他能帮着贺莲城。”
白助理眼睛闪闪,点头答应下来。
然后就是批不完的文件,虽然我只是代班,但是有些加急的文件还真的要快速的给出批复,没办法我职能硬着头皮看
。
虽然之前我曾经做过翻译,也参与过公司一些案子的促成,可是到了今天,我才明白,真的是太难了。
都不知道陆暻年每天面对这个,那个脑子是怎么长的啊。
这种时候时间像是过的特别的快,眨眼外面的天就黑了。
我原本还想再批几份文件,但是白助理跟煞神一样的出现在我面前,勒令我回家休息。
好吧,好吧,我听话。
坐车回家,第一次觉得心情很空旷,平时回家,家里都有孩子等着我,如今不仅孩子送走了,就是陆暻年也不在。
昨晚是事情发生的第一晚,我紧张忐忑,倒是没有多少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到了这一晚,是真的觉得空。
给佟伊檬那里打了个电话,问问孩子们的情况。
佟伊檬说孩子已经睡了,我看看时间才八点半,睡的可真早。
“今天阿远怕他们不高兴闹腾,就休假了一天带着去了海洋公园,玩疯了都,回来洗了澡,饭都是半梦半醒的时候吃完的,已经睡下了。”
孩子交给他们,我其实很放心,但是听不到孩子们的声音,我这个当妈的,真是难受的很。
可是这话到底不能说出来,我要是说非要听到孩子的声音才行,恐怕那头佟伊檬会觉得我是在担心孩子们的安全,这多少会显得不信任。
虽然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我这个人总是有很多的顾及,不该说的,还是不会说。
不说孩子们,我也想跟人说说话,这样的时候,安静其实更折磨人。
“那你怎么样,跟着去了吗?你现在身体不一样,要多小心,别累着了。”说完这个我真是觉得抱歉,佟伊檬的孩子来的不容易,而且怀孕的过程也比一般的产妇要危险,这时候麻烦她,是真的很不应该。
“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可就生气了。你当初还不是挺着大肚子来新加坡救我,那时候你怎么不说自己危险。”
我张张嘴想说我跟她不一样的。
佟伊檬却在我之前抢话说:“别说你跟我不一样的话了,这天下,谁怀孕是不辛苦的,我这里有保姆有佣人,还有阿远时时盯着,你担什么心呢。”
我听了她的话,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
回到家,一切其实都没什么变化,佣人对我的照顾其实也是很好的。
我洗了澡睡下,即便是满肚子的心事,却还是很快的就睡着了。
次日醒的还挺迟的。
我起来的时候白助理已经在别墅里等着我了,今天是陆暻年开放探视的日子,我们当然要去看看他
。
“等下,你进去看陆总的情况,我去前面跟警方交涉看能不能保释出来。”白助理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我点点头。
最好是能将陆暻年保释出来。
国内的探视间跟电视上的那种隔着玻璃拿着电话的探视间完全不同,就是一间小房子,里面有张小桌子,我跟陆暻年能够做到面对面。
只是我进去就觉得浑身阴冷。
现在的季节已经是冬天了,虽说本市的冬季其实并不难熬,可是在背阳的森冷地方,那种潮湿的冷气还是令人浑身不适。
陆暻年来的比我晚一些,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
我一下子就想哭了。
虽然才是四十八个小时,我在外面面对那么多的事情,他在里面其实也不好过。这种看守所,通常都是条件不好的,里面阴冷潮湿,他这样西装革履的进去,不生病才怪。
我带着哭腔跟他说:“早知道是这样,我来的时候就该给你拿些厚衣服来。”
实在是没有经验。
这种地方,我们从前都没有接触过,谁会想到这些呢。
陆暻年手放在嘴上压低声音咳嗽两声,整个人显得更病弱,我看着就揪心。
他缓了会儿,才问我,“你好不好?”
我含着眼泪点头,他安排的那么详细,几乎方方面面都计划到了,我根本就是照着他的剧本去虐人就可以了,那里能不好呢。
“那,宝宝好不好?”
我还是点头,这一次眼泪是真的落下来了。
陆暻年叹气,“这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个时候动手,真是委屈你了。”
我哭着瞪他,“还不都是因为你。”
陆暻年被我这句话逗笑了。
“好好好,是我的错。”
他这样的语气,似乎是在家里,我上个月发现自己的经期没有动静,难以置信的跟陆暻年说了之后,他却像是发了疯的开心。
后来买了验孕棒,证实是真的怀孕了。
我有些不高兴,本来我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其实是不需要了的。
可是陆暻年非要说孩子多才是福气,再者他缺席了两个孩子成长中最重要的一年,他实在想要补回来。我没办法,孩子都已经有了难道还能不要。
就是我愿意不要,陆暻年都不会同意的。
谁能想到,就这么巧,这个月贺莲城他们就发难
。
气氛缓解了些,我才说:“你别担心我,我很好。白助理简直就是最完美的牢头,不知道你跟他都交待了些什么,喝的只给牛奶,晚上八点就要我回家休息,一点点的事情,他都在我身边,生怕我出事的样子。孩子们,你更不用担心,你刚出事的时候,我就直接去幼儿园把他们接出来送去机场然后直接去了新加坡,他们并不知道你的新闻。”
最大程度上,保证了陆暻年父亲的形象。
陆暻年伸手过来,拉住我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冰凉的,我下意识就要缩,可是因为他,我忍住了。
“顾夏,因为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也是因为你,我什么都放心不下。”
他这么伤感,我突然就不想再说让人心情不好的话了,笑眯眯的说:“放心吧,等这事情过去,就一切都好了,你还要陪我去产检呢,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我们俩可能也是最奇怪的探视人与被探视人了。
在这样的场合,我们竟然说起孩子的性别来。
说到孩子,陆暻年总是柔和的,脸上的疲惫担忧都少了很多,“我们有儿有女,其实都好,不过私心里,我还是想要女儿。”
完全没有悬念的答案,他想要女儿从来都是如此。
我开他玩笑,“天,那可不行,家里有一个公主就够受了,来两个,可要怎么养活啊。”
陆暻年把女儿宠成了公主,就没有女儿说了他不答应的事情。
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我们才说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人来说时间到了,要分开了。
我尽管很想保持镇定,但是真的控制不住眼泪,我哭着跟满脸担心的陆暻年说:“我这是孕妇的综合症,其实没那么难过的。”
陆暻年的脸色更差了。
终究还是要分开。
从看守所里出来,我是真的心情沉重,刚才跟陆暻年开玩笑的心情彻底的消失殆尽。
白助理在这个时候还跟我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不准保释。”
经济类案件,尤其是陆暻年这样数额巨大的案子,根本就不让保释。
我有些心灰意冷,想着他那不正常的脸色,还有他冷的刺骨的手,心脏都揪起来。
我不能忍受。
看着他在这样的地方受苦,尽管知道这是引君入瓮,是必然的过程。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是我还是舍不得。
他不是二十岁的男孩子,身上又是伤又是病的,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我下定决心,跟白助理说:“给我定去京城的机票
。”
“什么?”白助理傻眼。
我就站在关押陆暻年的地方门口,很镇定的跟白助理说:“我要去找彭震。”
这样的国家机关,只有彭震能摆平,我要陆暻年出来,一刻都不想等。
白助理不同意,“不行,你现在不适合长途飞行。”
我当然知道。
“可是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彭震人,他的手机关机,人也消失,要不是我本人去,他不会出来的。”马上就要过年了,距离林枷离开马上就要一年,彭震到最近是真的发了疯,什么人都找不到他,要不然陆暻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露面。
这种时候,就算是托人找到彭震,他都不一定会来帮忙。
只能我去。
白助理看我的样子,试探的问,“陆总在里面受罪了?”
我点头。
国内的这种地方,真的不敢说会不会用私刑,我不敢再让陆暻年待在那里面了,见过他刚才的样子,我一刻都不愿意等。
白助理咬牙,“那我陪你去。”
“不行!”我反对。
“这里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说难听些,我其实就是个傀儡,最终很多事情的运作都是要靠你,如果你走了,集团怎么办,要是被颂占了集团,弄出更多的陆暻年犯罪的证据,咱们可就全完了。”
白助理无法反驳我的话。
他也急了。
“可是你是个孕妇!”
我知道他是关心我,心疼我,可是,“我已经生过一胎,上一胎还是两个,我有经验,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你放心,我就是再怎么心急,也不会拿我自己的孩子冒险。”
大概是我的恳切打动了白助理,他妥协,“那好,不过你随身要带着保镖跟护士。”
我点头,这个时候不是嫌麻烦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真的遭受攻击。
早上看了陆暻年,十一点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机场,登上了去往京城的飞机。
飞机起飞之后,我才卸去坚强的样子,流露出惶恐来。
平时去哪里都有人接有人安排,唯有这一次,我并不知道彭震在哪里,一切都是未知的,我要靠自己找到彭震,还要劝说他到这里来救陆暻年。
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