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季依旧寒风凛冽,白助理准备的齐全,下飞机我就套上了厚重的羽绒服。 走出机场大厅,呼吸间都是白烟,旁边的护士给我递上口罩,说京城最近的雾霾程度破表,还是要防御一下。
彭震这边,我在飞机上的时候,白助理已经打电话通知过,有车来接。
上车往城里走,看着外面的世界都是一团的迷雾。不得不说这样的天气真的十分糟糕,让人看着就心生压抑。
我不在看外面的天空,而是转头跟来接我的彭震的助理说话,“你们彭总失联多少天了?”
助理是典型的北方汉子,人长的敦厚,很老实的说:“五天前五爷说他要一个人静静,不要去烦他,然后就关了手机,找不到人了。”
在我们那边都是叫什么总什么总的,在京城就是什么爷什么爷的。倒是地域上的不同。
我抿抿唇,要是五天前的话,彭震还真的就完全不知道陆暻年出事的情况了。
北方的汉子露出要哭的脸,“陆夫人您是我们五爷看重的人,这次可一定要找到我们爷出来啊。还有几天就是彭家老爷子九十大寿的寿辰了,我们五爷是他最喜欢的孙子辈,我这几天被电话催的都要上吊。在找不到五爷,我也真是不必活了。”
说的似乎很严重。
我对京城这里的风土人情不了解,不明白为什么家里的老爷子大寿,就要逼着彭震露面。
不过既然助理都这么说了,那么恐怕是真的很严重的。
“他离开京城了吗?”
助理摇头,“没有,这个我们是要监控的,要是离京,会得到消息。”
既然没有离开,那就是在京城的某个角落里猫着,不想见人。
“咱们还是笨办法,他住的地方,去看看。”
我想着彭震应该跟陆暻年一样,狡兔三窟,总归是有很多的住的地方的,一家一家去找,必然能找到他。看京城这天气,在街上走动是不可能的了。
除非是不要命了。
彭震的助理点头如捣蒜,“这就太好了,之前我们也想去找的,可是就怕打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助理的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彭震的那个性格,要真的是惹怒了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面对的。
说干就干。
彭震的助理知道彭震在京城的五处房产,基本上他平常会住的就是其中的两处。
我们开始一间一间的去看。
市中心有一套房子,是在央视大楼的附近,所谓的cbd区域。这地方寸土寸金的,而且都是办公区,彭震竟然在这里给自己弄了一套顶楼的大三居,也真是壕气。
助理说,平时彭震住在这里的时候多。
“开门。”我说。
助理有钥匙,平时过来送衣服什么的,从彭震说要静静,他就不敢来了,现在我让他开门,他有些怕。
“没事,有我呢。”
助理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开了门。
门打开就是一股子扑鼻的气味,酒味、烟味,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腐烂了的酸味。这样的气味,简直堪比生化武器,我当即捂住嘴呕起来。
我原本还没有开始孕期反应,因为这味道,我几乎要呕出吃下去的所有东西。
身后的护士急忙给我顺着背,然后就是拿手绢包住柠檬片放在我的鼻子下面。
我退到一边,彭震的助理在确定里面没人之后,才打电话叫了家政公司的人来打扫。
从这里下去上车,我好半天都没有恢复过来,那味道我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了。真的是太可怕。
彭震助理看着我的样子,又是觉得抱歉,又是想要跟我解释,“自从林小姐离开,五爷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烟酒不离身,这一年,他的身体败了不少。”
林枷离开后,先开始彭震还信誓旦旦的到处找寻,但是到如今,这都一年了,找到林枷的希望越来越渺茫,难免会生出绝望来。
彭震这样颓丧,情有可原。
在京城的各个地方彭震都有房子,我都去看了,都冷冷清清,显然这几处都是不常去的。
最后一处,是彭震在五环外买的别墅,说是别墅,但是跟我们的那种别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曲径通幽的四合院,古香古的,红的墙青的瓦,就是我一个对北方文化不怎么了解的外人,对这样的建筑都充满了喜欢。
这地方一看就价格不菲。
虽然已经在五环外了,可是这样的大宅子,绝非普通人能买的起的。
这一回门禁就多了起来,好在彭震的助理是个万能人,一切事情都能摆平。
我笑着夸他能干。
那助理倒是回答的实在,“不是我能干,是五爷威名在外。”
好,看来彭震的坏脾气,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即便只是面对彭震的助理,还是都忌惮三分。
进到四合院里,不出意外的,又是一团乱,酒瓶、雪茄烟的烟盒,到处都是,这里虽然不如那种封闭的楼房里面味道浓重,但是也是够够的了。
我看着都心疼,这样奢华古朴的房间,居然能被糟蹋成这个样子,也真是狠心。
继续得找人来收拾屋子。
从四合院里出来,助理是真哭了,“五爷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现在这天气。难不成还真出去遛弯儿了。要不然就跑去住酒店了?不能啊,这四九城儿地界上,五爷去哪儿他都得有个风声啊。”
这助理一嘴的京片子,说的特别溜。
我觉得挺好听的。
不过这会儿显然不是听好听的时候,我坐在车里想了想,问助理说:“林枷在的时候,是住哪里?”
助理眨眨眼,“在南三环边上的一个小区,那房子都危了,五爷不可能去哪儿的!”
“去看看。”
助理看我坚持。最后没办法还是带着我去了。
到地方一看,我才明白为什么助理会那么笃定的说彭震不会在这里。
很老旧的小区,那种土喷喷灰的砖墙,大大的写着拆字。墙面上很多地方都已经裂缝,看着真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不仅如此,这楼上已经没什么人住家了,很多家的窗户都已经被卸走,只留下空荡荡的洞。
有废弃的塑料袋挂在暴露在外面的钢筋上随风飘荡,那种颓败的。萧瑟的,甚至是马上就要坍塌的感觉浓重。
我带的保镖还有护士都不建议我进这样的房子里去,实在是太危险。
我问助理,“林枷之前住哪一间?”
助理给我知了位置,这楼房是老式的,当然不可能有电梯,所以房子只有六楼,林枷住的是其中的一间,在四楼。
相比于周遭一切的破败,唯有助理指的那一间,玻璃还是在的,而且在玻璃的后面还有一盆植物,叶子很绿。
大概是那盆植物给了我勇气,我带着人上去。
助理一路跟我说:“这地方马上就要被拆了,拆迁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你上去看下,马上就要下来,要不然太危险。”
国内的强拆从来不管里面有没有人,我知道这个道理。
上楼去保镖敲门。
门是老式的枣红防盗门,跟周围的木头门有些不同。
敲了好一阵没有动静,我心里有些黯然,这里要是在找不到彭震,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了。保镖敲了一阵,大概也是心急,力气就大了起来。
这时候才听到里面很威猛的声音吼:“都丫的给爷滚!”
这个声音........
彭震的助理先是激动万分的跑上前去,对着里面喊话,“五爷!”
“滚!”不仅是咆哮,更有东西摔在门板上,四分五裂的声音。
看这个情况,估计彭震是不想见人的。
我让大家都让开,上前去敲门,对我,他总是会给些面子的。
“彭震,是我。”我轻敲了下门,柔声说。
等了大概五秒,门突然就开了,彭震不管不顾的抱住我,在我毫无准备跟反应之前,我的身体被冲击的往后倒,身边惊呼声一片。
不过彭真的双臂铁钳似的。我就这样被他牢牢的困在怀里,一动都不能动了。
“枷枷。”彭震声音完全嘶哑的,我脖子里,他的眼泪嘀嘀嗒嗒的掉进去。
“你终于肯回来了吗?”
太无助了。
我都不忍心告诉他,我不是林枷。
陆暻年曾经失踪过一年,我对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明白。更何况,彭震当初是做了那么多错事的,林枷这一走,他心里的痛苦当然会比我当时要多很多。
可是就算是在不忍心,也还是要把话跟他说清楚。
“彭震,是我,顾夏。”
彭震有些楞,喃喃说:“顾夏.......”
然后他跟被电到一样的松手,甚至两只手臂都高举起来,“枷枷不让我碰其他女人,顾夏也不行。”
他这么一动作,我倒是看清了他的样子。
穿着全棉的上面印着小熊的男款睡衣,很卡通,但是也很违和,他背后的房间里干净的很,根本没有什么烟酒之类的东西,不仅如此,还温馨,很暖光线,还有扑面的热气,淡淡的香气,不是那种香水的味道,很淡的,素雅的很。
我看着彭震的傻样子,有点想要笑。
他倒是比我先要反应过来。肃下脸,有些恼怒的说:“你怎么来了!”然后他瞪站在我身后的他的助理,“不是跟你说过我要静静,你给我把人往这儿领?!啊!”
对着助理,他完全是用吼的。
助理吓的在我身后用气音求我,“陆夫人。”
我当然要救助理。
“是我来找你的,陆暻年出事了,要你帮忙。”我这么一说,彭震脸上的怒气才消下去,变成那好的妥协样儿。
我其实早就发现,其实他并不是脾气差,只是不会表达,他在觉得难为情或者羞涩的时候通常都会用发怒来掩饰自己。
“进来说。”
彭震让开身体,让我们进门。
全部套上鞋套,不能踩脏了地。
我进去看才发现,桌上放着好大的一盘水仙花,开的正好,屋里的香气大概都是来源于这里。桌上还有果盘,里面放着小金橘,每一颗都泽鲜艳果实饱满。在灯光下闪着光似的。
这是一间不大的小套房,但是里面的每一样东西看起来都像是精心打理过的。
地板都发着光,能把水泥地弄成这样的光泽度,可见主人平时的爱护。
林枷已经离开一年,这地方还能保持这样的样子,我看看坐在沙发上挺直了腰背的彭震,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房间里跟外面整栋楼的颓败形成鲜明的对比,当然这里面的干净温馨跟彭震之前的几处住址里的杂乱无章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想,真的是替彭震心酸。
调整心情,我说了陆暻年的事情。
彭震眉眼一动。扭头看着助理,“手机拿来。”
助理当然递过去,彭震拨了几个电话,哼哼哈哈的一顿交待,然后挂了手机看我说:“行了,我大哥已经可以保释出来了,你让人过去办手续。”
我让保镖给白助理打电话。
原来在我们看来天大的难事情,在他这里就是几个电话就能摆平的事情。
我心里有些叹气。
权利这个东西,还真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彭震的助理见事情解决了,就急忙在旁边规劝。大概也是想着我还在彭震不会发脾气。
“五爷,老宅那边找您都找疯了,您要是再不回去,我这实在不好交代。”助理真的是点头哈腰的,难为他这么大一个男人,能做到这样。
彭震挑起眉头,轻蔑的笑笑,那笑容里带着太多的不屑一顾,当然,还有伤痛,“找我干什么?回去给他们撑门面?不用我,老大老二不是都已经光宗耀祖了吗?要我这样的人回去,他们不怕丢脸?”
助理急的挠头,“您这说的什么话啊,老爷子心里最记挂您了。”
“记挂我?”彭震笑的比哭也不差什么了,“我媳妇儿子都没了,他们当然记挂我?又有什么破事摆不平了,让我去献身搞联姻?哼!亏他们看的起我。”
助理这次是真哭了。
眼泪都出来了,“爷,出这事儿谁都不愿意。林小姐都走了一年了,您也该放下了。在这么折磨自己不值当啊。”
彭真抬脚就踹,不过最后落脚的时候消了力气。
“要不是怕损了她的这些宝贝东西,我今儿就要了你的命。是那起子人跟你说的这些?为了林枷,我不值当,为了他们我就值当了?现在回去娶了他们看上的女人,是不是事情就皆大欢喜了?你到底是谁的人,你要是想给那些人当狗,我他妈的成全你!”
助理四脚朝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爷儿,我这不是心疼您嘛,您要是说我偏心老宅那边,可真是冤死我。”
彭震挥挥手,“滚出去,要让我看见你那鼻涕眼泪的脏了她的地界儿,我把你剁了喂狗!从哪儿来的给我滚哪儿去!”
助理连滚倒爬的跑了。
我看着彭震这样子,心里不好受。
张张嘴,不知道劝他什么。
终究叹口气说:“之前林枷跟我说过,她装了环避孕的。”
听到林枷的名字,彭震一连的寒气消散了一些。扭头看我说:“嗯,她背着我去医院弄的,那东西伤身体的很。”
“那她后来怎么怀孕了呢?”我问他。
彭震好半晌没说话。
最后喃喃的说:“她有天跟我说,想给我生孩子了。”
我点点头,轻声说:“她那个人,最是传统矜持的,说想要给你生孩子了,那就是爱上你了,这辈子认定你了,你懂不懂?”
彭震眼睛有些红。声音徒然就提高了起来,“她从来没说过,她只说过恨我。”
“她为什么恨你?”
彭震不说话了,挺直的腰背弯下来。
为什么恨他。
大概他自己是最清楚的。
我舔舔干渴的上颚,很认真的跟彭震说:“她从前大概是恨你的,可是她打算给你生孩子的时候,就说明她爱上你了。她走,恐怕不是恨你走的,是因为爱你走的,你能明白吗?”
我耐心的等着,彭震好久才点点头。
“她爱你,可是你混蛋,她过不去心里的坎就只能走。你现在这样,难道她就能回来了,她什么地方过不去,你就去改,让她知道你都改了,她不是就能回来了?你要是想着她回来,就别这么成天的发疯。”
彭震好茫然的看着我,“她真的会回来吗?重新回到我身边?”
这个问题。我怎么敢跟他保证,回答呢。我只能说:“只要你很努力,就会有希望,她既然爱你,就会有转机,再者说还有孩子,她带着孩子,哪里能忘了你。”
彭震还是木木的,不过到底比刚才平静了些,“你走。她要是回来去找你,你告诉我。”
我点点头,离开。
别人的人生我不能去改变什么,能做的也不过是尽自己的所能,劝劝。
这么折腾了一天,京城的交通实在是太可怕,到机场的时候最后一班飞机都走了。
没办法,我只能在机场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搭最早的飞机回去。
回到本市,我走路的脚步都轻快。
接机的地方,陆暻年高高大大的站着,我看到他已经出来了,完全笑开了花,小碎步跑到他面前。
可是他却是一脸的严肃,很严厉的瞪着我说:“你给我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