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怀信收了苏陵陵的蜜饯,屁颠颠走了,苏陵陵回到屋中,继续打坐,但不知为何总无法静下心来,脑中总是飘荡着那几个字:悬赏她的项上人头。
处决犯人这种事,她爹为何要特意在信里告诉她?既然是劝她回去的话,那么这个“她”必定是和她有关系。
苏陵陵在脑中将认识的人过了一遍,最终锁定在了辞镜身上,但是很快她又否定了。
她和辞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是敌对关系,就算没这么严重,也不至于她出事了自己就会赶回去救她,更何况既然是皇上要她的命,她回去有什么用?
这样一想,苏陵陵便很快将杂念都摒除了出去,很快入了定。
辞镜这一觉睡得十分沉,不知是不是昨晚吸入了一点**的缘故,虽然这**的效果来得太迟了些。
她在梦中见到了于英,她已经很久没梦到过他了,他甫一出现在梦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梦中的于英已经长大了,约莫是二十左右的样子,穿着一身月白长衫,身上带着好闻的花香,却并没让人觉得女子气,只觉得十分安稳和舒心。她一边走一边叫他的名字,然而他却转身就走,她在后面追,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跑到气喘吁吁,可是他却始终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她停下来,他也停了下来,挺拔的还带着少年气的背影似乎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阿英,你有话跟我说是吗?”
她用手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问。
沉默了良久,她正要再次开口,于英却忽然转了过来,半边脸已经是白骨,而另外半边脸还挂着诡异的微笑,那半边白骨忽然燃起火焰,辞镜大吃一惊,伸出手去,却一把拍在了瑰月脸上,虽然不重,但啪的一声响,格外清脆,辞镜一睁眼便看到瑰月冷着脸望着她,吓得一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打回来?”
瑰月懒懒睨了她一眼,站起身问道:“做什么噩梦了?”
“我梦到阿英了。”
她话音刚落,瑰月瞳孔骤然一缩,辞镜注意到他这点小小变化,问道:“你怎么了?”
“我梦到柳儿了。”
辞镜抿了抿嘴,道:“那,是‘雪蛟’又来了?”
“我不知道。”瑰月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道:“这次我们算是扑了个空,宋临照大概是不会来了。”
“他是想瓮中捉你这只鳖吧。”辞镜从床上爬了起来,也走到桌边,瑰月没好气,辞镜一脸嘴上得逞的嘚瑟,笑道:“你也有被骗的时候吧?”
“说不定宋临照故意把玉婉婷和李艾打成重伤,但又给他们留一口气,为的就是想让他们把持有卷轴的人钓出来,不过显然他并没有钓到司徒恪,却把你这条笨鱼钓出来了。”
“且问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笨?当初你不也信了么?”瑰月的语气凉凉的,辞镜梗着脖子道:“还不是我太信任你,因为你太笨辜负了我一番信任!”
瑰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辞镜别开眼,“好啦好啦,我收回我的话。”
瑰月没有理她,默默地出了门,辞镜看着他的背影,心道自己这么说不会伤害到他了吧?
不多时瑰月便端着一只食盘上来,道:“吃点吧。”
辞镜眨了眨眼,搓了搓手道:“谢谢。”
住在这家客栈的客人多数是外地的人,有几个自认为武功不错的,已经大喇喇地退订了房间离开了,也不知道成功出城了没有。
辞镜和瑰月离开的额时候也没收拾行李,一身轻装离开了客栈,走的时候小二守在门口,辞镜关心地问了一句:“掌柜的怎么样了?”
小二点头哈腰:“掌柜的已经没事了,客官你们是要上哪去?”
“回去啊。”辞镜浑不在意道。
小二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你们不怕被老妖怪抓走吗?”
“不瞒小哥,我曾经也是被称作过‘妖女’的,不晓得我这个妖女和那个老妖怪谁更厉害些?”
小二显然不相信她这么个年轻的姑娘能打败那个老妖怪,鼻子里出了声气,道:“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别被那老妖怪抓走去糟蹋了。”
“我不走,难道要留在这儿呆一辈子么?”辞镜不理会他的无礼,问道。
小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愣愣地没出声,辞镜走出客栈,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问瑰月道:“这里离京城一天路程都不用,这儿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一点风声也传不出去么?”
“你别忘了现在的京兆尹是谁。”瑰月的声音淡淡的,辞镜恍然大悟,道:“这司徒恪可真他娘的不是人啊。”
“我们尽量避免正面遇上那‘老妖怪’吧。”瑰月目不斜视往前走,辞镜脚步一顿,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往身后一看,但是身后却什么人也没有。
她嘀咕了一声,回过头,追上瑰月。
孙弦寂在天亮的时候到达了这座小县城,他找了家茶楼正要歇口气,却瞥到身后一抹嫩黄色身影一闪而过,他皱了皱眉,转过头道:“你已经跟了我一夜,到底要做什么?不要以为你是个姑娘家我就不敢对你动手。”
陆渊眉从门后走了出来,一步一停的挪过来,在孙弦寂的对面坐下,道:“世子救了小女,小女想——”
“抱歉,我已经有了未婚妻。”孙弦寂抿了口茶,淡淡道。
陆渊眉的眼眶瞬间便红了。
孙弦寂遇到的女子,像辞镜这样古灵精怪的,像苏陵陵这样高冷矜持的,他都能自如应对,但是对眼前这个自己还没说重话就已经开始红眼睛的,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只能故作淡定地捏着杯子一言不发。
“小女知道世子身份尊贵,小女配不上世子。”陆渊眉拿出帕子抹了抹眼泪。
孙弦寂低头看着杯中茶,道:“陆姑娘,你武功不错吧?”
陆渊眉闻言一愣,眼泪也顾不得擦了,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孙弦寂,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
“我……”
“你并不是什么弱女子,就不要装出这副可怜样来博同情。”孙弦寂将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吧嗒一声响,陆渊眉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道:“世子你可知道你现在来的是什么地方?”
孙弦寂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陆渊眉道:“这里名为尚华县,原本也不过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县城,但是两个月前,天山老妖来到了这儿。”
孙弦寂瞳孔微微一缩,天山老妖已经沉寂很久了,他几乎都要忘了这号人物,现在怎么又出来作妖了?
“你们都跑不掉的。”陆渊眉低低地笑着,她缓缓抬起头来,孙弦寂看了她一眼,道:“什么意思?”
“尚华县现在是一座有进无出的死城,所有来到尚华县的人,要么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一旦想把消息带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你不是也来了么?”
“我这次无论完没完成任务都是死路一条。”陆渊眉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小花,笑得花枝乱颤,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们俩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
孙弦寂眉间拧成一道线,他站起身,他的暗卫是往京城附近另外几座县城去的,所以他才一个人来了这儿。
“你是二皇子的人还是司徒恪的人?”
“这有什么区别么?”陆渊眉笑道。
孙弦寂默了一默,这确实也没什么区别,于是又道:“昨日媒婆已经到王府说媒,她送来的画像中的人却和你似乎不一样。”
陆渊眉眼神微闪,随即又是一笑,眉眼弯成两枚新月,道:“怎么不一样?”
孙弦寂抬眸看向她眉心,道:“画像中的人眉心有红痣。”
陆渊眉挑了挑眉,哦了一声,忽然伸手拔下发间的簪子,往额间一刺,她轻轻吸了口气,额心瞬间便多出一个红点,她道:“像是这样的?”
孙弦寂皱眉看着她。
“画像中的人是货真价实的陆渊眉。”
“那你不是?”
“我也是陆渊眉,但那个陆渊眉已经死了。”
孙弦寂脑中迅速翻页,据那媒婆介绍,这陆渊眉是宫中众多皇子中一名侍读先生的女儿,陆家是书香世家,陆大人一生清清白白,家中也很太平,没出过什么事,陆渊眉为何这么说?
“是不是想不明白?”陆渊眉轻轻一笑,眼里含着淡淡的嘲讽。
“我爹,陆世昌,只不过是宫中一名普通的侍读先生,一生清清白白,做人规规矩矩,从未犯过错,我们陆家也没出过什么什么事,我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为什么会去做这种事,世子是这样想的是么?”
被猜中心中所想,孙弦寂不怒反笑,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然而陆渊眉看他这不在乎的样子却有了恼怒之意,但也仅是片刻,她很快又笑了,“世子,您大概是不知道,我爹他最初,是一名史官吧。”
孙弦寂眉头轻轻一挑,他确实不知道,陆渊眉笑了笑,“史官记史,按律例便是皇上也不能看的,但是他却看了,而且还命我爹将其中一则关于他的糗事改掉,我爹不愿意,他便随便寻了个由头,禁止我爹再出入翰林院,去做了侍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