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他说他喜欢她,更在叮咛她不许退怯。
因为命由心生,以心搏命,不认命,便不枉此生!
她嫣然笑之,冰绡薄裳衬着凝脂若雪,腮红似霞,轻言浅笑罢,说道:“嗯,我不怕了,也不会再怯而不前。即便前途无测也无关系。人生在世,本就步步如棋,难以预测,若是事事皆能未卜而先知,反倒索然无趣。重仁,既然作了夫妻,从今往后,我定与你同心,无论挫折苦痛,笑面相迎……”肋
他呵呵一笑,抚上她的脸,赞道:“好,丫头豪迈果有先生之风,为夫肃然起敬……”
也是,以前,他就是太清楚自己的归途,才束着心思,不想越雷池半步,选择安静度日;而现下自乱宿命,前程一片云雾,可只要用心去走,也未见得就见不得天日。
谁知,他欣然的赞语还未说完,就遭了她瞪眼。
“喂,刚才你唤我父亲什么来了……”
“……”他哑然,有些转不过意来!
她咬唇用力戳了戳他的胸膛,嗔道:“难不成爹爹与你只仅仅是故交之先生吗?”
他这才会过意,哧哧低笑,道:“即是故交也是岳父!实在是顺口了,一下忘了改过来。日后,我会记得改口的!唉,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会挑刺儿了!”镬
“哪是挑刺来了,虽是顺口,但若然有心,也断不会生呼至今吧……”
她颇有微辞,睇着他叹道:“从成亲至今,你一直掩着真性子,旁观我痴迷在旧事里,又口口声声称我爹爹为先生,想来你心里并不曾真正认定了这桩婚事……”
“我不认定这婚事?”
重仁微微一愕,抬了她的纤纤下巴,四目相对,觉得非常好笑,直笑她不好意思了,才道:“啧,这是什么话?我若不中意你,怎会自讨没趣的来娶你,怎会连哄带骗的把你要了!我表现的不够诚意么?……嗯,好像真没给过你订情的东西!你等着,我给你取了一件以定你胡思乱想的心思!”
言罢,坐起,高绾绡幔,趿上布履迈向东墙去。
东墙上,长长的字卷高挂,也未见他施的什么妙手,眨眼间画轴轻移,暗格翻转。
探出螓首张望的依灵看得一楞一楞,惊呼着爬下床奔跑过去。
“想不到这里还别有玄机!”她笑着说。
重仁微笑的自暗格中取出一个雕花镂叶的古朴百宝箱,答道:“都是些母亲生前用过的饰物,我怕弄丢了,一直放在暗室里!”
打开箱盖,几件精巧绝伦的钗钿玉饰一下子映得云幔之中得珠光流动,妙璧生辉。
忽觉眼前金光一闪,定睛看时,他的长指上已多出了一对环环相扣的镂花指环。
“这双指环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比翼齐栖环,是当年我父亲亲手打制给母亲的信物,不是什么宝贝,倒是一段痴恋的见证……”
说着,他将牵起她的葱葱素手,将其中娇小的那枚轻轻的套上她的葱指上,而大的那枚则滑上了他的粗指,然后,麦色的苍劲大手与白净的玉手十指相缠,金亮的指环折射进他与她满盈柔情的眼里……
“依灵,在天为比翼,齐栖死不休!父母的英灵为我见证,从此佑我与你恩爱百头,生死两不离!”
他低低的起誓着。
她怔了一下,忽而娇媚一笑,满心欢喜的往他俊面上飞上一吻,深吸了一口气,应道:“嗯,在天为比翼,齐栖死不休!重仁,我不求朝朝暮暮天长地久了,我只求无憾。不管前程如何,至死了无憾便是福气!”
他深睇一眼,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拦腰一把将她深锁在怀,沉沉一笑,坚定的许诺着:“不会有憾!有我在,必不让美事成憾事!”
便是这时,他的手臂蹭到了百宝箱,不小心将它带落到了地上,旧朴的箱子一摔为二,暗层中银光乍现,紫晶光转,耀人眼神。
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道银光,心中诧异,忘了要说什么,忙推开了他去拾。
是个坠子,高贵的紫色璃晶里有银凤轻舞,堑子一晃,那凤凰就似活了般,优雅的舞动着妙曼的身肢,发出迷人的银色光华……
美纶美焕倾城之物,必然有其非凡的来历。
她盯着研究了半会,方把问询的目光转向重仁。
“这是什么?”
能饰凤者,天下没几个!
重仁淡笑,神色有些奇异,默默的接过,久久不成语。
“很好看是不是!这是能工巧匠的呕心之作,传承几百年了,可算得上是个宝物。我把它藏在暗层里已有十年,今日居然叫它重见了天日,想来它与你是有宿缘的!嗯,那便贴身带着吧,只是不要让它在人前现了眼,只需好好收在身边就好,也许日后有用得着它的时候……”
“它有什么用?”她好奇着。
“没什么用,但有些人明争暗斗了一辈子要的就是这个坠子,她们却不曾想过这坠子再好看也是个死物,居然甘为一个光鲜的名声而虚掷光阴……”
他的话她听得不太懂,口气也微微带了一些嘲弄,说话的时候,就执起它挂到了她胸前。
抬了头她又想再问:凤为皇族之物,她怎能戴得上它,却叫他轻轻吻了唇去。
“不管它有用没用,从此以后,便是你的了!”
他在她唇边低低的立誓着,眼底淡淡的笑容里似有隐痛在翻动。
她感觉了,轻轻回应了他一下,并无心使坏,只想抚慰他心里无端翻起的伤感,可没料一吻就不可收拾,引火上了身,便又是另一番旖旎缠绵。
结果,某人又一次自食其言,把她的体力彻彻底底给榨光殆尽方放她沉沉睡去!
重仁没有合眼,只是怔怔的看着满面娇妍的她在自己臂湾里睡的香甜,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背脊骨,那些能夺走她性命的血蛊在恣意的繁衍,而他现在却对它们束手无策。
“不会有事的!”
他轻轻的吻着她的细额,低低的喃语。
半天才起了身,想去山上寻些药草去,目光一瞥,瞧见了刚才不小心叫他带落在地的那个百宝箱,珠宝散了满地,当中有一支并不起眼的玉簪已然摔破,掉出了藏在里头的一枚奇形银饰。
他心中忽一动,拣起它,细细看了又一看,便往书房而去,取了放在抽屉里老太君遗给他的木匣,轻轻将银饰插/进锁孔一勾,锁喀喀发了声响应声而启。
掀开匣盖,一阵怪香,首先映入眼里的是一行写的绢丝之上的字迹:谷门之后,天生异禀,可庇明珠,可改命数,汝若非谷门后裔,需往塞外云涯谷求救,切记切记!
他不由露出淡淡的笑,这世上知道谷门有后的没几个,见得这一行字,他已然能猜到老太君是何方神圣!
酣然转醒时,枕边人已杳无踪迹,冰绡云幔如浪低垂,映出幔外朦胧的人影。
是莲婶适时的卷起似雪幔焰花帘,笑的深深:“丫头,太阳都快下山了,肚子饿不,若是饿了,便起来吃些东西么!”
依灵粉颊立即生了嫣,是喜亦羞着。
大白天的,却叫重仁折腾的不知时间飞度。
而她,也由未解人事的少女成为名副其实的女人,一切似乎都改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菱花镜内,她怔怔的望着黑发如瀑的自己,有些儿娇慵,有些儿妩媚,似柳的清眉挂着淡淡的欣喜,如星的黑眸闪着异样的温柔,未点而朱的樱唇笑意悠然,与纤脖上的紫晶坠子遥相呼应于由半掩的窗缝中投射进的斑驳淡霞中,一时银光四撒,惹得莲婶一阵异呼!
见状,她心生奇疑,便问:“这坠子有什么玄异之处?”
莲婶睇着她道:“阿仁还没跟你提起这坠子的来历吧!”
她摇头,微然羞着,本想问的,结果累的睡着了!
莲婶低低一笑,道:“这坠子本身是宝物,更是身份的象征!只有阿仁的正妻才能戴得这个坠子。”
“哦!”
她应道,嘴里嚼着“正妻”两字。
带凤者必为皇亲贵戚,重仁既然是京城里的“公子”,年纪轻轻必定就早有姬妾侍寝。她对他的来历一直玄疑着,现在只要想他可能另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女人,就觉得特别的不舒服。
“这坠子是重仁从京城带出来的么?”
唉,这京城里真不知还有怎样惊天动地的事在等着她。
“是呀,当年,重仁离开那边时,什么也不拿用,独独要了这个玩意。因为它本该属于他母亲的。可那边的人从来不曾承认过他母亲的身份。即便死了,还将他父母亲分葬两地。直到十八岁时,他才将两位先人的遗骸合葬在了一起来,成全了他父亲“齐栖死不休”的心念!”
莲婶一边给她梳着发,一边说起了过往。
阿仁跟她说过,他没打算让那边的人来承认依灵的身份,但如今却把那个家族中最高的信物戴上了她的脖子。也就是说,这辈子,他就只承认依灵是他的妻子,至于其他人,与他而言皆是不相干的外人!
对着菱花镜里的含羞带媚的容颜以一笑,莲婶犹自拍拍她的小脸,坏坏的捉弄道:“恭喜呀,丫头!阿仁能忍到今日对你下手,也算了得了。不过,呵呵呵,今儿那孩子下手可不轻,啧啧啧,瞧瞧吧,你的颈子底下全是青青紫紫的,即便上了药,也得过上几天才有消掉这铁证……”
依灵本在思量着莲婶的话,隐隐觉得她说的这些事好像听闻过般,也终于明白昨日重仁为什么会伤感了,正在深思琢磨,忽见莲婶拉了她的衣襟暧昧的递来眼色,她顿时羞臊的拢住了衣裳,却惹得莲婶吃吃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