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福生屋门口的时候,翠娥觉得腿都软了,嘴巴只会大大的张着,都不晓得怎么说话了。
屋里头飘出一股刺鼻的气味,春妮半身耷拉在床下面,面色如纸,嘴角边围着一大圈泡沫,床头边倒着个敌敌畏瓶子。
“春妮,你这是干啥啊?”福生一声凄厉的哭声,便扑在了春妮冰冷的身子上。
春妮喝敌敌畏过背的事情就想是感染瘟疫般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岭子,大伙儿摇头叹息的时候,也在猜着一件事儿,春妮喝药的原因大伙儿都能说出个七八分来。
“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春妮还不就是因为不能生崽,想不开才喝的么?要不然好端端一个人干啥要喝药?你看平时春妮跟谁都能乐呵着,感觉就跟“笑菩萨”似的,自从嫁到福生屋里头我就觉得她笑得少了。”
“那还用你说,不是这个事儿还能有啥事儿?唉,死了也就啥心事没有,你说这不能生娃子,你说这日子还咋个过,咋个过啊?”
“但是我想想,又觉得春妮本咋会去寻死的人哩。”
“会不会寻思,你还能看得出来啊?这不能生娃子,谁心里头都不好过。”
“哟哟,这之前你可没少说春妮哩。”
“唉,你说你这人说的啥事?你那个时候就少说了?切!”
春妮死的那天,一些嘴碎的人站在徐毛子屋里的场上小声嘀咕着。
春妮他爹财和她兄弟一家人当天下午就从县里赶了回来,柴叔扶着春妮的棺材脸上就是没有干过,福生也是一直守在他身边,神情相当痛苦。
春妮死后的形势没有按照岭里头人想的那样来走,它只是灵水岭里头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丧事罢了,棺材在堂内摆上个几天,然后扛上山去葬了,就这么简单。
可是那些人事先想好的情形是这样的:春妮他爹肯定会为着春妮的死在屋里头大闹一番才对,谁也没有想到这场丧事会进行得这么“静悄悄”,这多少让那些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柴叔的火爆脾气,这岭里头的人也不是没有领教过的。
前些年,徐义才为着放水的事儿就跟财叔碰过硬。
事情是这样的,徐义才的几亩田落在了财叔几亩地的上游位置。徐义才田里头种着的是稻谷,财叔几亩旱地就种了棉花,这棉花也都吐了絮,赶着要收的时候了。
那天一大早地,徐义才跑去坝子上放水,把水库的闸门打开了,就直接干别的事去了。那晓得徐义才不长记性,到了下午的时候他才想着了有这么一回事。
等他赶到的时候,他就傻眼了。自己田里的稻草秧子连“脖子”都没过了,下边的财叔家更是遭了秧,几亩棉花地都给泡在了水里。
财叔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扔了锄头,跳起脚来就骂,直骂得徐义才觉得当他孙子都没资格,打那以后徐义才瞅着财叔心里发虚,生怕财叔又为了那事来找他麻烦,颇有一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后怕。
财叔闹过革命,打过鬼子,上县城干手艺活,没有个嘴皮子那也难接得着那活,可是财叔行,他能说,凡事都要辨个理!
春妮可是财叔唯一的闺女啊。春妮没几岁,她娘就归了西,财叔又当爹又当妈地把她拉扯大的。岭里头都晓得,财叔把春妮看得跟他一样重!
财叔没有闹。春妮的丧事是按照岭里头的规矩来办的,在堂里就放了两天,就由着“八仙”和一些辈分比春妮小的娃子,把她送上了山,葬在了坝子上林子里的“凌花岗”里头。
“凌花岗”算得上是灵水岭的一片的“乱葬岗”。凡是遭凶死的,孤老(没有后代的),年岁不过三十的都葬在那里。葬在这里的人也都是不用做七的。
春妮因为年岁还小,而且也没有生娃子,所以按照灵水岭的规矩自然也不能葬到徐家的祖坟那片地里,也只能葬在“凌花岗”。
春妮的坟和刘长运他闺女秋花贴在一块。秋花十二岁那年得病死的,她葬在这里已经有个十来年了,这么算起来,秋花现金和春妮其实是一个岁数。
财叔说就让春妮和秋花葬在一起,两个人也有个伴。这话让人听着都没有不跟着抹眼泪的。
那些人就想了,春妮没下葬的时候,财叔没闹着找徐家要人,许是怕“吵”着了春妮,春妮在下面就不会安宁,这回春妮的后事也料理完了,这回财叔应该要闹了,可是财叔只是在屋里闭户不出,还是没有要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