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泰和杨氏终于走入永寿宫来。婉兮不能出门相迎,而是要在正殿里坐着等。
清泰和杨氏进来,还向婉兮行礼请安。婉兮便怎么都扛不住,急忙起身,跪倒相迎。
一家三口,眼中都是盈盈有泪。只是碍着宫规,并不敢抱头痛哭。
幸好清泰是内管领,差事上便要进宫承应;杨氏是内管领福晋,后宫有册封礼、亲蚕礼、万寿节等节项的时候,还可以进宫入班伺候。故此婉兮这些年陆陆续续也见过阿玛和额娘几回。
便在这事儿上,婉兮还是庆幸自己出身内管领下。虽旗份低微,可是内管领下人都是皇上自家的家仆,便是那些宫规、男女之别,在主子和家仆之间便也没那么严谨了。
这便是什么上三旗正身都比不上的。在名声与实惠之间,婉兮宁肯要后者。
婉兮亲自扶着二老,至明窗次间落座。
婉兮行家礼,亲自为二老奉茶。
清泰和杨氏,不由得眼中又是含泪。
女儿进宫太早,进宫的时候还不满十四周岁。再加上婉兮从小性子就是活泼,倒从来都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淑女,故此这样奉茶的礼数,在家时都极少行;这会子已是妃主子,却反倒如此,倒叫二老心酸。
在家时,虽然官职不高,可好歹是唯一的女儿,关起家门来自然是大小姐;可是到了宫里来,便是出身最低的嫔御,素日的委屈,熟谙宫规的他们两口子,心下最是明白。
婉兮自己倒是收起哀伤,满面换上明媚娇俏的笑。
既是又在二老面前,她便不是什么令妃,又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儿罢了。
婉兮抬眸望清泰,“阿玛过来,女儿给阿玛篦头。”
清泰有些不解,“令主子……这是作甚?”
婉兮冲母亲眨眨眼,杨氏扬眉,便也会意,含笑推着丈夫,“……去吧。令主子的吩咐,你都敢不听了是怎的?”
清泰的脾气略有些不好,小时候总叫婉兮觉得严厉。可是这会子已是隔着君臣之别,清泰只得赶紧乖乖到小杌子上坐了。
杨氏也亲手帮着女儿,将丈夫的辫子给散开。
婉兮故意将镜盒子给扣上,不叫父亲看见镜子。这才拿了篦子和刨花水来,一点点替父亲梳着。
进宫十一年,清泰和杨氏今年都已经年过五十,奔着六十去了。清泰又是担着内管领的差事,每日里最是琐碎,故此两鬓已然多见了白发去。
婉兮小心梳着,趁着父亲不留神,悄悄将白发一根一根拔了下来。
杨氏跟女儿一起忙着,瞧见了,也是含笑眨眼。
这事儿在家里,她都不敢做的。也就这小女儿吧。虽则丈夫从前对女儿也是严厉,可是女儿总是有法子办这样的事儿去。
清泰坐得笔直,却也还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去。
女儿又在做什么,他如何能不知道?
从前女儿小的时候,每当他发脾气责骂了女儿,女儿总会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儿,偷偷过来拔下他的胡子作为“报复”。
拔胡子甚疼,他每次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就算疼醒了,也还是装作一动不动,由得那小丫头顺了气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