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零叹息一声,撇撇嘴,转了个个儿,冷屁股对着外面皎皎月色,坐了回去。
果然,三秒不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清香飘了过来,和嘴里的冷酒截然不同的是环住她肩处的手臂,某人幽幽叹息,身上的清幽的淡香浓了几分。
“把你欠扁的手拿开,我不伺候。”寒零咽下嘴里的酒,气哼哼的,背对着某人如花似玉的脸,屁股岿然不动,胳膊肘却开始对着某人的腰行凶。
“别……让我抱一会儿。”柔软轻灵带着诱惑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哀求,“明天就要上战场了,怕么?”
“……”寒零默然,不语。她不晓得,她见过他残忍的杀生手段,见过最可怕的尸体形态,但是她没有自己亲手做过这样的事情,让生灵消散在自己手下的事情。
“明天还可以抱的。”过了很久,她挤出这么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君零叹息一声,脸在她肩上蹭了蹭,“不行,从明天开始就很脏了,要洗很久才洗的干净,那么脏的手不舍得用来抱你。”
寒零依旧沉默,鼻子却酸了酸,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
“还在生我的气?”
寒零“咚”的一声放下水壶,提高声音,“哪里?明明是我的错,我太不关注你了,根本没料到你会受伤,所以就把你气病了。”
这次换做君零沉默,他不语,抬起头,看着寒零半侧着的脸,良久,缓缓道:“九儿,不要把我想的太厉害,虽然祭种,本质上依旧是人。”
双关。
“明明是你在生我的气。”讨债鬼拼命转过身来,面对着君零,死缠烂打地纠结于“谁生谁的气”的问题。
君零盯住她一脸不爽的神情,轻声道:“的确,那个时候我是在生你的气。因为你太不乖了,不懂得我的心思,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战场。”
她不懂得他彻夜难眠一步一步谋算着,费尽心思铲除若有若无甚至不能确定的威胁。她不懂得她每踏出的一步,几乎都是他亲手安排设计的。她不懂得他担心她前途危机太多,他不够聪慧,看不出那些埋伏许久的人。她不懂得他怕她会被唤起幼时惨痛的记忆,所以让她远离血腥。
可是她从来都不愿意成为拖后腿的,却不知自己先前怡然自得的每一天都是他步步盘算清除危害而来的。
“我见过你宰了一万多人。”
“你没有亲身体验过杀生。我第一次杀人就杀了一万多条命,那种感觉不好。”
“切,现在你可以把我踹回去,我没意见。”
“不踹,你早晚都要杀人的。”君零静静地看着她,道:“不过我事先要跟你说一些事情,你要记住。”
寒零迟疑地看着他严肃的样子,点了点头。
“不要骂我无情,如果到时候你有难,我会抛弃太渊家和承家,抛弃鸿古和承碧竹,抛弃你护着的言缺和萧墨谦,甚至抛弃三千玄天军。我先去救你。”
抛弃所有的人——甚至是数万条生命,我先救你。
寒零怔住了,呆在他怀里,仰头,张嘴,脑子转不动了。
她想一如既往嘴欠地说,哥你主次不分不顾全大局是在太让洒家失望,然后潇洒地一推他,拍拍屁股走人,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就走了。
可是,现在她说不出来,更做不出来。
这不是玩笑话,这是生死线上最庄重的誓言,是血腥之中不可否认却又不敢接受的温情,是他拿那些对她最重要的人和她比较后得出的结论,他很坚定,不迟疑,不悔改。
怎么办?
如果真的遇到这样的事情,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寒零希望不要。
她不会希望自己最重要的人,因为她抛弃了那些不该死的人,而他面对她冲动之下所流露出的愤怒只能看着她的背影,绝望。
可笑,统一六国的秦始皇十三岁便成了帝,他所作所为带给后世中华子孙的却是难以言喻的,虽然有所暴举,但并不是没有做好事。
都是皇帝,他不能因她而错,不能因她毁了一生,毁了前程。
一代天骄,十界公认年少成皇的寒天皇,不能错在这里。
寒零打了个寒战,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离开他。
离开?不要。
她自己知道分离有多痛苦,挣扎欲碎,痴痴地看着天际浮起的太阳前没有他的身影。清晨起床看到的第一眼不是他,无聊时陪她游玩的不是他,病时给她药喝的不是他,什么都不是他。
充斥在生活里的他突然不见了,不习惯。
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如果现在就离开他,他会不顾一切地去找她,忘记还有很多人都在等着他,期待他带领他们打赢这一仗。
她不敢离开他,以他的性格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宰了她的。她受不了当时在玄天家时他近乎无力弱小地恳求她不要走,她受不了他因她执意要走变得喜怒无常,她受不了没有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受不了空虚,受不了寂寞,受不了挣扎,受不了痛苦,更受不了没有他。
花残柳败的岁月已去,她以不知世面的好奇心态去踏入这个年纪不该涉及的红尘乱世,融入难,分开更难。
十三岁,她还小,没到时候。
君零垂下眼,松开揽着她的手,心想自己那番话可能吓着她了。
她却骚骚头,讪笑:“这种情况啊,可能性太小了点吧?不要这么绝情啊是不?人家墨谦好歹也是给你端过碗伺候你的是不?放心吧,我会乖乖地不去做‘逞强逞能玩欠扁,回家之后挨你揍’的事情的,我命大,死不了的。”
她呲牙,无耻地笑了。
君零惊讶地看着她,抿了抿嘴,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死在我手里愿意不?”
寒零满意地看他恢复正常状态并开始无耻无节操,也开始恢复正常状态并开始无耻无节操,“愿意愿意,就算补偿我欠你的吧。生病的时候你傲什么娇啊?还不见我。”
“分明是你傲娇吧。”他笑着扑了过去,一侧身,把她拦在帐篷的小角落里,低头,看见她一脸“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会鄙视你的”表情,不以为然,满意地眯起眼睛。
寒零悻悻地收起威胁,她不敢像以往一样对他挥舞爪子,原因很多。第一,怎么说自己也欠扁了点,把人家堂堂寒天皇逼得要自裁,还是要补偿补偿的。第二,听演员大师承大小姐夸张的描述,看着她群魔乱舞的动作,寒零虽然知道这妞儿爱夸张,但还是怕了,那血一口接一口地吐的影响她只在变态固态水身上见过,不得不感叹自己还是很能气人的。第三,如果这个时候再嘴欠跟他说要离开啊咋咋地,他十有j□j会当即宰了她。再拿“离开”这种已经出现了三次的气死人的话题去气他,她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
伟大的、自以为是的、无用的、欠揍的、嘴欠的状元,首次在自家哥哥面前露出了很乖很乖的一面——乖乖就范。
“哟,今儿咋了?不挥爪子了?”君零即便是极度满意的情况下也相当警觉,以一种看可疑人士的眼光去扫描无良的状元。
状元讨好地笑,“改邪归正,补偿你幼小脆弱的心灵。”
“又有啥事啊?”这一套用了很多年了,猪才上当。
“真没事!”寒零不耐烦了,“我把你气出病总要补偿你的嘛!我失职也要补充你啊!一债加一债的,我债多压身慢慢还。”
“嗯。”君零满意地蹭了蹭她的肩,“这才乖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喂!”寒零煞风景地叫了起来,“这有前后因果关系吗?你不要乱引用啊!会让人误会的!”
君零抬头,幽幽地瞅了她一眼,“你懂的。”
状元不吱声了……
恶魔爪,远离为上举。
“娃要乖,缺乏亲情爱,哥哥我再牺牲一下。”君零得寸进尺步步攀登,揽着她翻身上床,抬手按住她的头,“九儿你别乱挥兔爪子,小孩子,我还看不上你。”
话中有话,双关!双关!
寒零咬牙切齿,“清高”地哼了一声。
“哎,从后天开始晚上就没有你了。”
又双关!
“记着点哎!注意安全。”
“我不会弄死自己的,哪像你?这么容易就被气吐血。”
“还不是因为你!我不打前锋,不干主攻,跟踢球儿似的,我跟着你,你上哪我上哪。”
“拐你去药王峰!神刀医生说那里就是个人民医院,很好玩儿的样子。”
“……你有病吗?找医生去玩?”
“没啊……”
“不要去找那个扒了你的人,他无耻,无节操,无贞……”
“你咋不说下去咧?”
“那种东西小孩子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你还太小,再等几年吧。”
“……有啥见不得人的?你不要可疑地转移话题好么?”
“睡觉睡觉!你睡着了我就撤了。”
“……”
萧墨谦立在门外,静静地听着,夜色迷人,晚风徐徐,撩起他的衣角,拂过那张不可言喻的绝俗面容。
半晌,他不语,抿了抿唇,含笑着转身离去。
九儿,果然心太软。
稀薄的阳光夹着凉风吹进帐篷,寒零哼哼唧唧地翻了个个儿,脑子被风吹醒几分,突然记起自己还有两天就要上战场砍人了,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我砍、我砍、我砍砍砍!
寒零勾了勾嘴角,翻身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她伸了个懒腰,很粗鲁地揉了揉自己的长发,毫不在乎她花了六七年留下来的“黑布”。一撇眼,嫌弃地踹了踹身侧一大早又跑过来的某人。
某人没醒……
什么情况?寒零凑了过去,不科学啊!他不一向是三点钟就爬起来的“晚睡早起型生物”吗?精力一向旺盛,咋今天就不起了?
寒零瞥了一眼帐篷外的天色,大概四五点左右,好样的,他赖床!
她伸出手,捅了捅他的肩。
没醒……
寒零崩溃了,他不一向是有点动静就醒的吗?原来她早上难得两点爬起来去找他得瑟,结果刚刚溜进房间就被误认成刺客按在墙上,脖子前还抵着根锋利的冰凌。她傻眼了,他也愣了愣,对于她“一向j□j点才起床今天两点就爬起来”很惊讶。然后很自然地认为她想小时候那样有幽闭症,把她丢在床上。
想来想去,君九儿伸手,摸他的额。不会又发烧了吧?这脆弱的孩子。
她刚刚摸到能嫉妒死人的肌肤,眼前就天翻地覆地换了过来——她被一直在埋伏的某人冲着床按了下去。
君零的眼睛在黑暗中亮闪闪,他向摆出苦瓜脸的君九儿逼去,笑得很没心没肺。
“啧啧,想干嘛?你个坏孩子。”他埋下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辣手摧花。”寒零笑得更加没心没肺。“早在我进入太渊家的大城前就已经立誓了,等你回来后就要开始辣手摧花,结果没有找到机会,难得几天有机会啊!”
“嗯……”君零用手挑起她没有束起的发丝,在手中摩挲着,眼睛却在瞅着无耻之徒,“让我想想啊,花有谁呢?”
无耻之徒伸出手,数给他看,“你、沈老师、萧墨谦、言缺。”
君零皱了皱眉,掐住她的手,“言缺不能算,你再加上一个,毒舌大夫。”
“神刀啊?他没有你们四个漂亮。”无耻之徒相当无耻地和君零议论男色。
“你笨啊,面具懂么?”君零没好气地撇撇嘴,“苍亦箫原来的脸蛋是相当漂亮的,比流年还要好。”
“啊……为啥不给我看呢?”无耻之徒很受伤。
“……你什么意思?!”
寒零讪笑着赔礼,没办法,现在她是在某人的爪子下,她得乖乖的,“那他和你比起来呢?”虽然见到极品男色没有大众化反应,但是还是会赞叹的,她承认压在她身上的某人真的很漂亮,至少现在还没找到赛过他的。
“等你再见到他的时候再比一下吧,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
“你原来见过他?”寒零敏锐地扑捉到了关键词。
“嗯,见过他师父,顺带就见到他了,在师门见到的。”君零没有隐瞒,如实地告诉她。这个没什么好瞒的,有些事情她早晚也要知道的。
寒零的眼神变了变,沙哑着嗓子问道:“哥……为什么很多事情你都不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