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苏焱起面对离落询问怎么看新任户部尚书时,笑得从容不迫,“金銮皇帝也不是吃素的,君家出世后,户部这种重要的职位,他肯定会紧紧的抓在手上。”
“王博是皇上的人。”离落倒有些惊讶,她还以为会不会是君家又坐了什么小动作,“如此说来,兵部尚书也是皇上的亲信了,他们合伙演了那场戏。”
“不错,不过君家凭白损失了一枚棋子,一定还会有其他动作的。”
……
如今,第一楼发布的十道新菜已经全部推出,生意火爆异常,即便不是饭点也人声鼎沸。
离落从马车下来进到第一楼,扫了一圈里面的情景,目光微凝,笑着对叶九说道:“这生意也太好了吧,若是早一个时辰来,恐怕包厢都没位置了。”
叶九点头应道:“前两天下雪的日子,预订新品酸笋鸡和煳辣鱼的顾客都排到夜里亥时了。他们才赶紧招了些人手,据说还要扩建厨房呢。”
这第一楼可是自家的产业,生意好预示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只是不知为何主母要求只能在京城上这十道新品,若是能在五国都上,岂不狠赚一笔。
来到三楼包厢,离落让小二送来笔墨纸砚,又开始了写写画画。
叶九在一旁安静的坐着,随时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离落这些日子一到第一楼,便是这般忙碌,叶九无意中瞟了几眼,是些首饰物件的图纸,悦己阁现在也会拍卖些精品首饰,比如离落送给长公主的耳坠。
严大师现在招了不少人手,他自己的时间空出来可以做一些高端的东西,离落便设计了几款首饰让他打磨制作,利用那种透明坚硬的石头,也就是前世鼎鼎大名的钻石,虽然技术所限无法打磨得那么精细,但在这里却是独独一家,每一件都是绝世精品。
忽然,叶九“噌”的站了起来,拔剑就闪到离落身前,紧张的看着被开启的包厢门。来人武功高强,半点气息没有泄露,若非门响,她都感应不到有人在外面。
经过那次的事情后,叶九每次随离落出门都是时刻戒备,一点不敢松懈。
“臭丫头!你就是这么欢迎我老头子的!”随着一个中气十足的叫骂声,进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他伸出食指将叶九的剑拨到一边,大咧咧的坐到离落对面,拿起杯子就给自己倒了杯茶。
“怎么不是翠滴尖?”来人皱眉,勉强将嘴里的茶咽下,“丫头,你越来越抠门了!”
离落轻笑,放下笔,回头对叶九说道:“让小二上一壶翠滴尖,然后你去门口守着,不要让人靠近。”
“是。”叶九有些忌惮的看了一眼来人,走出去将门带上。
“臭老头,离开那么久,杳无音讯,倒是狠心!”离落嘴里不客气,眼里却是笑中带泪,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激动,说他狠心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了。
来到这个世界,她的亲人除了郑氏,最熟悉的便是这个贪吃的老头了。
来人正是消失了两年的秦老,他见离落双眼通红,看向自己又高兴又委屈,心中也是感叹万分,两年没见,离落长高了,变得更漂亮了,只有那双桃花瞳,依旧流光潋滟如万千星辰。“丫头啊,你过得好不就行了,老头子我有什么可惦记的。”
离落嘴一瘪,长长的睫毛一颤抖,眼泪就落下来了。她很少哭,以前遭受那非人的训练时,嘴唇都咬破了也不哭,可面对好久不见的亲人,她的心就变得很柔软。
“那也得报个平安什么的啊,这两年间,我每夜子时都会醒过来,然后就想你,想你没了我可要怎么办啊,会不会饭都吃不下,会不会瘦了,会不会把我忘记了……55555 ̄ ̄ ̄”
离落哭得很伤心,以前在秦老的保护下她什么都不怕,虽然身体累一些,但心理上没什么压力。
这几个月的经历,让她彻底改变了自己的认知,了解了这片大陆的残忍,为了自己的幸福还需要面对各种挑战和未知的危险。
见到秦老后,重压下的吃力和委屈全部爆发了,倒在他怀里哭得惊天动地。
秦老也不劝,任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自己身上。他就知道,只有自己离开,这丫头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才会成长,眼下还不算晚。
叶九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心下动容,主母从未表露出如此柔弱的一面,即便面对公子,也是坚强乐观的。
此时哭得这么伤心,想来也跟最近发生的事情有关。司徒景重伤后,离落一直是强撑着,心里的苦从未对人说过。
慢慢的,离落的哭声减弱,变成抽泣,然后没了声响。叶九这才将翠滴尖端了进去,也不敢多逗留,合上门守在外头。
“不哭啦?丢人不!这么大姑娘了,嚎得那么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杀猪呢!”秦老嫌弃的扯着自己湿了一大片的衣服。
离落扑哧笑了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你见过这么漂亮的猪么!”
秦老哼了一声,“猪再漂亮还不是要被杀了吃肉!”
离落垂头,委屈的说道:“是啊,就像我一样,拥有美丽的外表,其实一无是处,任人宰割的命运。”
秦老扬起手作势要打她,落下时却轻得像是给衣服拍灰,没好气的说:“你这丫头装什么可怜,我只知道有种说法叫扮猪吃老虎。”
“说吧,大张旗鼓的把我老头叫来所谓何事?”秦老悠哉的品着茶,离落与第一楼的关系他最是清楚,这次第一楼发布了十道新品菜式, 又独独唯有到京城才可吃到,这是离落向他传递消息--来京城有十万火急的事请。
其实离落也没有把握秦老是否能接收到她传递的消息,可能吸引到他注意力的只有美食了,所以她才会时不时就到第一楼待着,今日进门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在大快朵颐,便故意与叶九说话,让他到包厢找自己。
毕竟此事关系重大,她又被人盯着,不得不小心。
“我想让您陪我去个地方!”离落收敛神色,郑重的说道。
秦老挑眉,不以为意的说道:“何处?”
离落吸了口气,看了一眼门口,轻轻的吐出两个字:“九幽。”
秦老瞬间脸色微变,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丫头,你可知那是何地?”
“知道。”
“知道你还去,好好说说,你去做什么?”
离落咬了咬唇,眼里有些挣扎,“有一些事,如果我弄清楚了,便告诉您。眼下请容许我不能说出口。”
秦老眯着眼睛看着她,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这丫头,我从小看着长大,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你不愿说也罢,只是,你真的了解九幽吗?那可是禁地。”
“知道,九幽禁地,常年阴风飒飒,黑雾漫漫,进去的人十有八九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传说那里是与地府相连的通道,一不小心便走到阎罗殿,无辜丢了性命。”离落淡淡一笑,“您老莫非也忌惮这些传言,怕莫名其妙就去了阴曹地府报道。”
秦老冷哼一声,“即便是那阴曹地府,我老头子也敢闯一闯!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都不怕,我又有何惧!”
离落眼睛湿润,吸了吸鼻子,笑道:“我就知道您老最好了。”
秦老没有说话,默默的喝着茶。
九幽!--这个地方便是离落解了明楼灯谜后得到的线索。
当日她被明楼掌柜孙莫轩请到内厅,见他从一个上了锁的铁箱子里取出一幅画,上面画的和离落前世脚上的胎记一模一样,这幅画看上去年代有些久远,颜色已经发黄,但保存的完整无缺。
孙莫轩当着离落的面将两幅画放一起对比,完全一致。他激动得几乎老泪纵横,看离落很是莫名其妙的在一旁,抹了把眼泪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我等这一天已经好多年了,差点就以为永远没法完成承诺,幸好你来了。”
什么等了好多年,什么完成承诺,离落完全不知所云。
接着孙莫轩继续从那铁箱里拿出一个锦囊,看向离落慎重的说道:“此物是留下那灯谜之人所托,三十多年前,说若是有人能完全拼出那幅图,就将此物给他。”
说罢,孙莫轩将锦囊递到离落手上,神色从刚才的激动变成如重释负,仿佛卸下了一件重担。
离落从进到内厅就茫然莫名,看着手里的锦囊,墨蓝色的丝锦上绣着白色的雪莲花,清新雅致,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离落问道。
原来这孙莫轩年轻时,因为家人都死于瘟疫,他又求学被拒,万念俱灰下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跳崖时被一个神秘高人所救。
那人听孙莫轩说自己孑然一身,生无可恋时,安排他经营这明楼,看似不过是一家迎来送往的酒楼,实际真正目的便是那个灯谜。那神秘高人吩咐他,一旦有人解答出,便将锦囊交付于此人。
神秘人?还是三十多年前,怎么会知道她前世脚底的胎记突然呢?
离落头都要想炸了!
然而任她再三打探,孙莫轩都不说出那人的真正身份,确切的说,就连孙莫轩都不清楚他的救命恩人到底是什么人,连姓什么都不知道,才会称他为神秘高人。
不过,最后孙莫轩提到一个线索,说是他无意中听到那神秘高手的手下称呼他为三公子,除此外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只是一个称呼,天下被称为三公子的人何其多。
离落彻底没辙了,这都是三十多年的事情,难道那人能掐会算,算出三十多年后,有一个穿越过来的灵魂能解题?
这事让离落坐立不安,她没想到这个隐藏着她最大秘密的灯谜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扑朔迷离的局面,不仅没让她得到想知道的,还卷入了更加复杂困惑的谜题。
她让孙莫轩不要声张她的事情,一切照旧。
然后回到桃源居,深呼吸一口,打开了那个锦囊。
里面有一张纸,这是一张牛皮纸,经历了很久的岁月,字迹依然清晰,也异常简洁,正反各一句话。
正面写的是:时也,命也,运也,非人之所能。
从那肆意飞扬的草书中,离落看到了悲伤与凄惶,她心一紧,莫名的有些呼吸不上来。不敢多看,翻过来看了第二句话:若问前世今生,九幽解之。
“前世今生”四个字让离落心跳加快,手心都冒出汗,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难道她穿越到这里来不是偶然,时也,命也,运也……
离落想了整整一夜,觉得无法无视这个巧合,她必须要弄清楚,这个三公子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前世今生指的是什么?要弄清楚这些,必须要去九幽。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一幕。
得到了秦老的同意,离落眼珠一转,压低声音说道:“此事,还需您老配合我,先稳住一个人。”
秦老抬眼睛瞟了她一眼,鼻子一哼,“是那姓苏的小子吧!你怎么不找他陪你去。”
离落有些尴尬,干笑了两声,装作生气的样子:“您还说,您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吧,居然串通一气都不告诉我。”
“哎!我可没和那小子串通啊!是他自己不愿意露面的。”
“那您什么时候发现他的?”离落好奇的问道。
“第一天就发现了,他不是还让人给了你一个檀木盒子么。”
离落瞪着眼睛张着嘴,没想到秦老连这都知道,“是啊,我是后来才知道是他……您老知道吗,他居然将缥缈山庄的身份令牌给了我!”
秦老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这小子倒是个果断的,做事有胆魄。小丫头这夫婿老头子我认了!哈哈哈!”
离落陪着笑,讨好的说道:“这次去九幽的事,我不想让他知道,到时候就说是我陪您老去办些事情,好不好?”
秦老抖着胡子很是不屑,他能有什么事需要这小丫头陪着去办的,这低劣的谎话亏她想的出来,果然陷入爱情的女人智商堪忧啊!
之后离落自己回桃源居,秦老说要去会会老友便闪了。
离落与他约定后日出发,这次去九幽,来回需要一个月左右,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希望不要节外生枝。
剩下的就是如何与苏焱起开口了,其他事都可以对他说,唯独这件事,让她无从开口,也不想说。
那是她最大的秘密--灵魂穿越。
其实离落是最想让苏焱起陪她去的,但又不得不第一个排除他。一来眼下局势紧张,各方相争形势瞬息万变,苏焱起抽不开身,那些每日厚落的册子都需要等他批复。二来,离落不想苏焱起知道她那最大的秘密,好吧,她在意的是自己的年龄,实在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虽然身体是个十五岁的女子,其实里面已经是近四十的老女人灵魂,光想一想就够抓狂的了。
所以想来想去,秦老是最合适的人选,有他在,安全不用担心,而且她对他是无条件信任的,即便这最大的秘密,等时机合适,她不介意告之秦老。
很快到了出发的那日,离落刚穿戴好,就听到外面有动静,打开门便看见秦老大摇大摆的从树林走了过来。
红衣飘飘的苏焱起出现在另一边,恭敬的朝秦老拱手道:“见过前辈。”
秦老摆了摆手,“小丫头与你说了吧,她随我出去一趟,需要月余,你没有异议吧。”
“落落提及过,有前辈相陪,晚辈怎敢有异议。”苏焱起脸色如常,笑容和煦。
离落有些心虚,不敢看他,只好欢快的走到秦老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说道:“您老还没用早膳吧,苏苏,咱们一起吃。”
“好。”苏焱起让小九将早点端了上来。今日是山药鸡丝粥,搭配四碟小菜。
“丫头,你不是说两年前我离开狠心吗,其实啊,我知道苏小子一直暗中保护着你,才走得那么放心的。”秦老笑呵呵的喝着粥说道。
“这些年落落有劳前辈照顾,晚辈也很是感激。”苏焱起对人这般恭敬倒是第一次,他将秦老当做落落长辈般看待,言语间很是敬重。
“别前辈前辈的叫的了,你随小丫头一样叫我秦老吧。”
“是,秦老。”
离落见他二人处的不错,心里也高兴。想到要离开苏焱起一个月,又是不舍,心里五味杂陈,几乎没怎么吃。
“落落,多吃一点。”苏焱起给离落添了些粥,清潋的声音如暖风一般拂过她的心田。
“嗯。”她笑了笑,接过来喝了个干净。
这次她向苏焱起说同秦老出门一趟,后者只是幽幽的看着她,什么都不说,直将她看得直冒冷汗,陪着笑的脸都有些僵硬。就在她怀疑苏焱起是不是知道什么,他才将她拉过去吻了吻额头,说了句“一定要注意安全”,离落顿时心里很是内疚,生生忍住那种不顾一切全盘托出的冲动。
吃饱喝足后,离落带上简单的包裹,想了想又将司徒景送她的剑也一同带上,然后万分不舍的抱了抱苏焱起,与秦老身形一闪便越过屋顶离开了。
苏焱起站在院中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 公子,要我们的人跟着去暗中保护吗?”叶九说道。
“不用,有秦老在,落落不会有事。”烟灰色的眸子云起云涌,原本他是不愿意离落离开的,至少也要告诉他究竟去做什么。可他那日听闻叶九汇报离落痛哭的事情,只觉心中大痛,实在不忍再逼迫离落,如果她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吧。只要她想做的事情,他便去成全,即便心中不舍,即便心中不安……
只是,落落为什么会去九幽呢?